五零九、楚相初闻叶渺笑声(二更)
  将曲乐融入阵法,让阵中之人,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
  这样都不能拿第一才怪了!
  至于楚玉珠、夏语薇与宋凝儿三人,是她故意排除在阵法之外。
  夏语薇被带下去之后,夫人小姐们纷纷祝贺叶渺拿了第一。
  不管叶渺什么身份,不管将来她们是敌是友,最少在这一刻,她们被叶渺的琴音所惑,发生真诚地赞美。
  苏语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她先是沉浸在琴音中久久不能自拔。
  琴停笔落后,她看着纸上酣畅淋漓、灵动流逸的毛笔字,无法相信这是自己写出来的。
  “苏语,你怎么啦?”叶渺走到苏语身边。
  苏语似受惊似地回过神,对着叶渺露出一个带着三分悲伤的笑容。
  “我没事。恭喜你,叶渺,没想到你的琴弹得这么好。”
  叶渺没有解释,而是看向了桌上的那幅字。
  她不会写,也没有太高的欣赏水平,可看到那幅字,突然就觉得鼻子一酸。
  心里似有什么被拨动,宝儿,程烁,方婉柔,叶云琅,叶铭,叶海...
  那一张张的许久不见的笑脸,一一从脑海里闪过。
  叶渺使劲掐了掐手心,将眼泪眨回去。
  “苏语,你这字写得真好。”
  两人说话的时候,以安平和安顺郡主为首的夫人团,已经开始过来对字画一一进行点评了。
  “清透俊逸,气韵流畅,不错,优。”
  “收放有度,运笔简洁,力度略欠了些,佳。”
  一行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楚玉珠面前。
  “风格秀媚、巧夺天工、丰厚雍容,字里行间既有女子之柔媚又有男子之气势,好字,好字!”
  “果然深得楚相真传!”
  楚玉珠嘴角挂着得体而骄傲的微笑,虽然这些赞美她早听腻耳了。
  但今日当着叶渺的面,特别在她明明弹得那么难听,却莫名其妙得了第一的情况下,听到这些赞美心境又有所不同。
  她楚玉珠才是实至名归!
  “看来今日第一非楚大小姐莫属了!”
  “楚大小姐的字,在京城罕有敌手,确实...”
  几位夫人正谈论着,却在看到苏语的字的时候,纷纷噤了声。
  水榭里的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有股莫名的哀伤笼罩在水榭上空。
  楚玉珠唇边的笑,突然有些挂不住了。
  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眼前的字,龙飞凤舞、酣畅淋漓,饱满的情感,力透纸背,让人为之动容。
  仿佛看到一个深情而压抑的姑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着求而不得的情郎。
  魏氏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小姑苏语,却见苏语垂着头,如往常一般,温婉而乖巧。
  魏氏心里微微一酸,看了眼安顺郡主,只听安顺郡主淡淡道了声:“好字。”
  然后便没了声音。
  其他夫人们纷纷跟着嗯了两声,没人多说什么。
  苏语的字打动了她们,可刚才已经被叶渺打动过一次,冲动之下将第一给了她。
  现在还要得罪楚玉珠将第一给苏语吗?
  这当然不可能,楚相可不是宋凝儿的祖父宋国公!
  宁得罪齐皇,也不可得罪楚相!
  安平郡主清了清嗓子,“苏小姐的字也是难得,不过我觉得楚大小姐的字更胜一筹,诸位觉得呢?”
  论技巧,苏语的字不及楚玉珠,但若论情感,楚玉珠的不及苏语的十分之一。
  好的字之所以打动人,正是因为那里面蕴含的深深的情感。
  可没人反对安平郡主的话。
  皆支支吾吾道:“郡主说的是。”
  “我宣布,这次书法比试,楚大小姐第一。”
  掌声响起,虽然热烈,比起方才叶渺得第一时,明显多了几分敷衍。
  楚玉珠死死咬着下唇。
  苏语将字默默卷走,魏氏走到她身边,带着三分怜悯,柔声道:“阿语,这幅字我挺喜欢的,不如送给我吧。”
  “大嫂喜欢,那就送给大嫂了。”苏语将字交给魏氏。
  魏氏接过深深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苏语嗯了声。
  这时丫鬟们将琴和笔墨纸砚撤下,摆上了瓜果茶水点心。
  闲聊片刻用了午膳后,夫人小姐们纷纷告别。
  叶渺和苏语随着众人一起走出侍郎府。
  她正要跟苏语告别,却见苏语突然站住,眸中又现出那种隐忍而悲伤的神情。
  叶渺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只见一个挺拔的少年背对着她们,正扶着安顺郡主上马车。
  “我的马车在那边。”苏语迅速收回眼,低低道了声,“我先走了,明天见,叶渺。”
  然后提着裙角向如意侯府的马车跑去。
  快得叶渺还没反应过来,苏语已经上了马车。
  回过头的时候,叶渺眼角余光看到那少年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待她想看看那少年模样时,少年已经回过头,上了马车。
  这时不远处的分岔口,一辆低调华贵的青蓬马车停下。
  “相爷,大小姐在那边,要不要和大小姐一起回府?”
  马车帘子轻轻掀开一角,楚相冷漠的桃花眼往这边扫了一眼。
  本来应该立马放下帘子的,可在看到一抹艾绿色的身影时,手不由自主顿了顿。
  “不用了。”他淡淡道:“走吧。”
  ——
  “哗啦!”
  梳妆台上的东西,顿时被扫了一半在地上,楚玉珠犹不解气,看到角落里的白玉瓶,想也没想拿起来就扔了。
  哗啦,顿时四分五裂。
  甜儿眼皮一抽。
  那个白玉瓶,可是大小姐花了五千两,千方百计买回来的,平时宝贝得不行,现在却说扔就扔了。
  虽然相府不在乎这点钱,可是...这样砸下去可不是办法!
  瞧瞧这屋里,都成什么样了!
  “大小姐...啊~”
  甜儿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哗啦声,立马将她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夫人来了!”这时蜜儿在外面高声道。
  甜儿松口气,“大小姐,夫人来了。”
  话落,帘子掀起,楚夫人从外面进来。
  看到里面一片狼藉,沉下脸来喊了一声,“玉珠!”
  楚玉珠听到楚夫人的声音,委屈地跑过来抱着她的腰哭,“阿娘,女儿今儿丢脸了,女儿样貌比不过那个外室女,连书法也比不过苏小姐,呜呜~”
  “书法的事情我听人说了,那苏小姐不过一时有感而发超常发挥而已,并不是水平比你好,你何必放在心上?”
  楚玉珠抽抽噎噎,楚夫人清楚,她心里的结,并不是苏语这次的字写得比她好。
  “玉珠,”她轻抚着楚玉珠的头发,动作极柔,面上神情却是极为不屑,“就算姿色再好会弹琴,可是出身卑微,怎么跟你比?”
  “别为了一个值当的东西,乱了你的阵脚!”
  “你才是楚家大小姐,堪比公主的楚家大小姐!”
  在楚夫人的安抚下,楚玉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没错,一个下贱的外室女,凭什么跟她比?
  可心里还是堵得慌。
  “过几天要去慈安堂了,你这两天在家里好好养足精神。”
  “女儿知道了,阿娘。”
  楚夫人安抚好楚玉珠后,回到春芳院。
  坐下后,接过宋嬷嬷递过来的茶,随口问道:“相爷不是回来了吗?又去书房处理事情了?”
  宋嬷嬷看了她一眼,小心道:“相爷没去书房。”
  “去哪了?”
  “杏园。”
  啪!楚夫人手中的茶盏重重摔到地上,茶水四溅。
  “夫人,”宋嬷嬷连忙安抚道:“去杏园就去杏园,怎么也好过去乔姨娘那里。”
  之前送到书房的小乔,如今已经成了乔姨娘。
  这些日子颇得楚相宠爱,过两天便会去她院里一次。
  楚夫人置若罔闻,也不知想到什么,胸脯急剧起伏着。
  ——
  “胡信,我回来啦!”
  “小姐!”胡信自桌边站起来,他正按叶渺的要求,誊抄桃花的食谱。
  “你继续抄。”叶渺瞅了眼,“抄了多少了?”
  “三分之一。”
  “慢慢抄,不急。”
  “知道了小姐。”胡信说完坐到桌边继续抄起来。
  叶渺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后,听到胡信道:“小姐,我去厨房看看晚膳。”
  叶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看天色还早得很,正想说这么早去做什么。
  想起胡信还在长身体,大概是饿坏了,便嗯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精神很足,叶渺感觉胡信去了好久还没回来,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便下榻穿上鞋子往厨房走去。
  ——
  “胡杏啊,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厨娘张婶子看着胡信利落地切着菜,刀法越见纯熟,不由赞道。
  “都是张婶子教得好。”胡信嘻嘻笑道:“您心地善良,日后定有福报。”
  张婶子被他哄得开心大笑。
  切好菜后,胡信走到一处空着的灶台前,熟练地生火,待锅里热了后,下油,倒入菜,翻炒。
  动作之熟练,完全不像个只来了厨房半个月不到的新手。
  “啧,我就说这菜的味道,怎么一时一个样。”叶渺的声音突然在厨房门口响起。
  胡信正在翻炒,听到声音,手中的锅铲差点脱手。
  “小...小姐,你怎么...来了?”
  “不来怎么会发现你的秘密?”叶渺笑眯眯道。
  胡信脸一红,“我...就是试着玩玩。”
  他之前信誓旦旦说他的手是拿大刀,不想拿菜刀,结果第二天就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但如此,他还发现,拿菜刀,比拿大刀好玩多了。
  胡信少年心性,不想承认,便一直偷偷摸摸的在厨房给叶渺做菜。
  说话的时候,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结果袖子上刚才生火时弄脏了。
  这一擦,脸上顿时黑一块白一块。
  叶渺忍俊不禁哈哈大起来,空灵的笑声回荡在厨房上空。
  她拿出帕子,替胡信擦掉脸上的脏东西,“谢谢你胡信,为了我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
  胡信脸上更红了,扭扭捏捏道:“其实...我发现做菜挺好玩的。”
  “来,我帮你添火。”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炒好三菜一汤,装好后向张婶子告别,拎着食盒回去了。
  ——
  杏园。
  自打杏花全部谢了耻辱感,楚相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这里了。
  方才在马车上无意看到那抹艾绿色,不知怎的,突然就想来杏园里走走。
  杏园里只有杏树,什么都没有。
  之前来的时候,满树洁白的杏花,现在,已是硕果累累。
  有些果实已经开始熟了,无人采摘,地上掉了好些。
  有些还是青涩无比。
  楚相随手摘了一个,用帕子擦了擦之后,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一点点的酸甜过后,苦涩蔓延开。
  俊美威严的脸微微皱了一下,正想吃第二口,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空灵,绵软,像从虚空中传来一般,直击人的心灵。
  楚相面色微微一变。
  双脚不由处主向那声音来源处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杏园最东面,居然有个小木门。
  那门大约是许多年没人打开过,上面的锁都锈死了。
  他微微一用力,那锁便脱落掉在地上。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立马有一股与相府隔隔不入的气息涌进来。
  阴暗潮湿,夹杂着几分烟火气。
  楚相皱了皱眉,抬头一看。
  对面正是安置前来投靠的楚氏族人的杂院。
  他站的位置,能看到一处厨房。
  厨房里,只有一个肥胖的厨娘,吆喝着两个伙计洗菜生火。
  哪有什么虚空中的空灵笑声?
  楚相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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