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
  林继阳将她送到楼下。
  他在楼前站定,不再进去。
  沈青迟跟着停下,转头,眼带询问。
  他笑笑,“就送到这吧,我不上去了——先前你对门邻居看到我,可能是对我们的关系有些误会,这会再给人瞧见,说不清了。”
  的确也是,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血气方刚,共处一室,哪个词单拎出来都惹人遐想。
  沈青迟点点头,也跟着笑下,道,“下次见了我跟她解释解释,误会了你就不好了。”
  话里,不觉带了些玩笑的意味,半真半假。
  许是林继阳与那些拥堵一团的事都无关的缘故,与他走过这不长的路程里,胸腔拥堵的感觉已是散去大半,只是与她带着玩笑的模样相比,闻言的林继阳却是神色微收,面上正色起来。
  “姐,你说错了,”他说着走近,在她面前一步距离停下,抬手在她肩膀拍了下,正色道,“不是误会了我不好,是误会了你,才不好。”
  “虽然我这人洁身自好,但好歹是个大男人,不怕这个,是你,”他眸子有些深得看着她,“我不想让人误会了你。”
  她微怔。
  大抵她真的是个落后又跟不上潮流的人,即便是跟陈知遇到了谈婚轮嫁的地步,她也从未让她在自己这里过夜,不管他几时过来,时间一晚她便赶他离开。
  陈知遇对此,无奈,也不满,但她不为所动,只是没想到陈知遇尚且不理解的事,这个年轻男孩却……
  在她还没注意到时,便主动替她着想了。
  “怎么呆住了,”见她这般神情,他却是挑眉一笑,有点痞气的笑意立刻将那几分正色冲散,他俯身靠近,声音低低的,“是不是继靠谱稳妥之后,又发现我贴心又周到?”
  这张帅气的脸这么靠近,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饶是知道他是在玩笑,沈青迟还是立刻败下阵来,她一连后退两步,手又快又僵得摆了下,好像再慢一步就能发生点别的什么似的。
  这般失态倒也难得,林继阳看着她这难得的不同模样,他眯眼笑起来,路灯下,他一手插在裤兜,笑意有些恶趣味,似乎有很是愉快,他说,“姐,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可爱呀。”
  “什、么?”
  到嘴边的话还差点咬掉一半,她瞪大了眼,震惊又迷茫——是她听错了吗?
  他说得是,可爱?
  她倒是清楚许多人背后评价她,但她身上的标签,却无论如何都跟这个词扯不上关系——就好像一朵软乎乎粉嫩嫩的小云彩,飘进了漫天乌云里,违和又孤单。
  她觉得对不起这个软乎漂亮的词。
  林继阳却仿佛看不到她的震惊,他还保持着那种愉悦的表情,他重复,“可爱啊,没有人说过吗?那太好了,我是第一个人。”
  “你,别开这种玩笑。”她轻咳一声,到底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自做出严肃严厉的模样,然这副乌云模样虽是她惯常有的,只是在她方才那般“失态”之后,此时却显得欲盖弥彰起来。
  林继阳眯了下眼,眼里笑意愈深,他再次上前,这次没有拍她的肩膀,也没恶趣味的逗她,只是眼神多了几分认真,他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时间不早了,快上去吧,别不开心了哦。”
  一句话转了几次的意思,她还来不及质询他头一句,便被这最后一句弄得又怔了下。
  他却说完便退两步转了身,朝她挥挥手,并不说告别的话,但几步便跑了走。
  她手抬了半抬,过了会才说出一句低低的“再见”。
  灯影幢幢,哪里还有林继阳的影子。
  她在原地立了片刻,又一阵冷风吹来时,才扯了扯外套大步进楼。
  在椭圆机上蹬得热意蒸腾时,她想,原来,她的“不开心”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连林继阳这样多年不见的也能轻易看出了吗?
  想到在他面前的“失态”,她心里微叹,不知是她越活越回去了,还是因为他太敏锐。
  只是,可爱?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
  她失笑,将椭圆机调大了一档,越发快速得蹬起。
  连续不间断得高强度运动,肌肉酸胀,心脏跳得猛烈,本能在体内叫嚣着停止,她抿着唇,任由胸前气氛越发剧烈,任由那蒸腾的潮湿在皮肤浸开,升腾的热意很快消失在空气里,好像将她的郁卒和反常也带了走似的。
  从椭圆机上下来,身体疲累,心理却松快许多。
  目光略过客厅,客厅空空荡荡,那让她胃里翻搅的沙发已经被处理了,她看着空了的那一块,心里仿佛也不再拥堵。
  手机上有新消息,是她问的换锁师傅和收废品师傅今天的费用,看了下钱数,正好是两个整数,她便立刻给林继阳转了账过去。
  这事做完,她在手机备忘录删除了那条提醒自己给他转账的信息,看着剩下的几条,她心里已是没了那股憋闷。
  是了,就这样一件件解决。
  是了,这才是正常的她。
  明天,最重要的还是向森的事,他必须一定要说服他母亲才是……
  躺在床上,她在不断思索里,渐渐被睡意裹挟。
  夜深人静,另一处,却有人依旧无眠。
  被尿憋醒的张无量,半睁着眼正要摸去厕所,却蓦地被一道人影吓到,他爆了句粗,认出是谁后怒道,“吓死老子了!卧槽你大半夜不睡这要干嘛去!”
  丝毫不因为吓到人而羞愧的林继阳,穿了一身黑,再一看,脸上还盖了个黑口罩,他也不解释,指指楼下,“有事。”
  “卧槽?”张无量看清他这打扮后立时清醒了,一把拉住他,“别,你说清你干嘛去,这深更半夜的,你要打扮得骚气点出去浪我还觉得正常,你整这么一身,干嘛?杀人越货还是打家劫舍?”
  林继阳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人吗?”
  “哪种?浪的还是打家劫舍的?”
  “滚蛋,”林继阳笑,“我这会可心气不大顺啊,大哥你别找茬了成么,放我离开吧。放心,我是个奉公守法的五好青年,不干缺德事。”
  他说着将自己的胳膊抽出,张无量看着他下楼的背影,不放心的窜过去,“那你到底干嘛去啊!”
  “当红领巾去。”
  他头也不回,摆手就走,身影消失,深藏功与名,只留下这高深莫测的一句,以及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张无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