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县丞与金陵商铺打交道颇多,见识甚广,但是仍旧越看越惊讶,忍不住从主座走下来,追问江余是否真的能将图纸上的花样制作出来。
  江余也不私藏,与县丞分享了几个制作时的小妙招。县丞听地啧啧称奇。
  江九姊见江余丝毫不慌乱,县丞也完全不像要惩罚江余的模样,一下子慌了起来。
  转念想到,商律中规定,皇家商铺中的衣服首饰等设计平民不得模仿制作,否则视为偷窃罪,官员家眷可模仿。
  皇室成员亲自设计的图纸,需得皇室同意,才能模仿制作,否则按照偷窃罪的最高标准执行。
  三姐识得字不多,出嫁前也只管脂粉铺子生意,定然不知这条商律,才被她抓住了把柄。至于江余可能认识皇室成员,并得到允许这个可能,完全被江九姊忽视了。
  江九姊定下心来,小声给丫鬟交代几声,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时不时用轻视的眼神扫过县丞和江余。
  在认识洛夫人前,江余确实不知这条商律,上辈子她离开金陵,到了京城,被奚落为破落户土包子,连带着她在京都新开的成衣首饰铺子生意都不好,只得全心放在脂粉生意上。
  重来一世,很多事改变了轨迹。通过同样经营成衣铺子的洛夫人,江余知道了自己见识浅薄,很多事只靠着一腔热血去闯,缺乏对外界的认知。
  “女子若想立的住,光靠手上有银子还不够,你还得知道怎么保住银子。”
  想到洛夫人的话,江余又有点想去书铺买几本书。
  县丞从江余这里知道了一些新绣法,一本满足,正准备同江九姊将事情说清楚,没想到平时只在重大刑事案件露面的知县突然进来。
  正当县丞拱手以示尊敬时,知县发难:“听说你对违反商律的人包庇?”
  “这是误会。”县丞好脾气道,正要再次解释,又被江九姊打断。
  “江氏抄袭长公主设计的孔雀裙证据确凿,还想利用新绣法贿赂县丞。”见到自己靠山来了,江九姊忍不住插嘴。
  平时自认公正廉洁的县丞气到不想说话,原本他还想看在江家的面子上将这事圆过去,毕竟在金陵做脂粉生意的都与江家有那么点关系。将事情闹大,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没想到江家老爷子做生意手段了得,在子女的教育上,这般糊涂。
  知县平时不大管事,只看了江九姊提供的证据无甚毛病,又想到夫人的交代,立马喊人将江余抓起来。
  江余也实在没想到知县能糊涂成这样,放下茶盏,问:“知县不应该先去我的成衣铺子抓到确实的证据吗。”
  “江夫人既然想要证据,那先等等也不妨。”知县略含淫邪的目光扫过江余怀孕后越加丰满的胸部,将原本英俊儒雅的模样破坏了干净。
  “我有人证。”江九姊拉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他是那成衣铺子里打杂的小厮,他能证明店里确实已经制作出孔雀服的成品。”
  江九姊眼含嫉妒的看了眼江余娇艳的面庞:“先把她抓起来,在找证据也不迟。”
  知县想到夫人的交代,有些遗憾地瞥了几眼江余,示意手下人将她压下去。
  县丞见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目瞪口呆。江余与洛夫人交好,两人经常互相拜访,借宿在对方院中。而洛夫人的身份,他们也都心照不宣,怎么突然冒出两个人,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些一般。
  刚刚得到江余无私教的技术,又顾忌到洛夫人,县丞连忙拦住要动手的衙役,“都是误会,江夫人是得到长公主授权……”
  “你别想替她免罪……”知县说到一半,话卡在喉头。
  旁边的江九姊比他还要激动,厉声道:“不可能,她怎么会认识长公主!”
  这会儿,一高挑美妇走了进来,“长公主通过我授权给江夫人,这很奇怪吗。”
  江九姊和知县明显认出了洛夫人,两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胀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余对他们的反应也很是奇怪,站起身,走到江九姊身边,好奇问:“你既然认识洛夫人,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污蔑我。”并且还是主动站出来,亲身上阵。
  她认识洛夫人,但是江夫人与江大姊二姊认不出洛夫人。江九姊有些后悔当初怕惹得江余怀疑,没有自己主动拜访,而是让那几个没用的货色出面。
  真是没见识的东西,连长公主曾经的暗卫,如今金陵皇商的管事洛夫人也不认得,说是什么武将家的夫人,安抚使司佥事夫人能有这么足的气势。
  心中再恨,江九姊这会儿也只得露出一副同样吃惊的样子,“我……我也是为了姐姐好,我以为姐姐没有授权,想趁着姐姐没有把衣服上架,提醒一下姐姐。”
  说着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一些衙役看见江九姊一副梨花带雨,哭的好似快要抽过去的模样,心一下子就偏了。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就是姊妹间的家务事,江九姊也只是处理的方法不妥当而已。”
  听到这话,江余还没怎么样,知县的脸色先黑了。他不善的看了眼江九姊,冲洛夫人一拱手,不理会其他人,直接转身走了。
  江余见此,知道江九姊没有好果子吃,想到自己的刚才的猜测,凑近江九姊问:“你是不是看上了知县的公子?”
  说完,也不管江九姊,与县丞告别后,和洛夫人离开了县衙。
  江余上了洛夫人的轿子,想到今日江九姊除了柔弱无依的其他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看戏使人愉悦对吧。”
  江余亲自为洛夫人满上茶水:“洛夫人诚不欺我。”
  看江余如此精神奕奕的样子,洛夫人感慨:“年轻真是好,你这胎约莫七个月了吧,瞧着怀像真是不错。”
  “有新的皇室设计需要修改还是别找我了,劳神。”江余想到那些用各种宝石堆砌出的奢华设计,她为了找出替代品,废的神比重新设计十套服饰还多。
  洛夫人也没想到江余能将服饰修改的这般好,即保留了长公主设计的韵味,也减少了成本的花费与制作周期,对于推广普及是百般的合适。
  “听说你的成衣铺子做出了成品,我去看看,长公主看到你的稿子还不相信有人能实现呢。”
  说完也有些过意不去:“这事确实麻烦你了,听说你的成衣铺子这次出现有人告密,若你信得过,我这里有一批人。”
  江余想到给江九姊告密的小厮平时不过只负责搬运杂物,这次虽然没给她造成什么损失,但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铺子中江家的老人太多了,那些不起眼的人与江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要好好整顿。
  “那就要麻烦洛夫人派个会管理的好手来帮我了。”
  洛夫人就是喜欢江余这爽快劲,将她曾经旧部中不适合进皇商的人介绍给江余。
  确认过这些人可信后,江余也毫不含糊,果断放权,三个铺子她只每月看一次账本,交一次独家设计稿,便甩手不管了。
  江余这边终于能安心给宝宝做正经的胎教时,秋闱到了。
  秋闱每三日一场,一场考一整天。现在江余正是嗜睡的时候,完全起不来送陈明轩进考场,只得在下午帮忙准备一些在考场便于食用的面点和酱料。
  七日很快过去,最后一场考完,陈明轩回到院中,轻手轻脚的躺在江余旁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江余的肚皮上。
  感受到手下的震动,陈明轩又爬了起来,铺平宣纸,寥寥几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胖娃娃,旁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听到身后有一阵低语,陈明轩回头望去,原来是江余在说梦话。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陈明轩给江余搭上薄被,静静注视她片刻,然后将画纸浸入水中,上床休息。
  第二日,江余醒来用饭时,陈明轩早已接待了好几位参加此次秋闱的学子。
  “今儿曾少爷要留饭,老爷已吩咐厨房里准备,让夫人不用操劳。”
  江余想到那个嘴馋的青衣少年,忍不住失笑,让丫鬟通知厨房,将她腌制的咸菜还有埋着的梨花酿挖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陈明轩:娘子,你醒来康康我!我考完试了,不值得一个鼓励的么么哒吗!
  江余:呼噜噜~呼噜噜~
  第8章
  曾飞松很喜欢穿浅色衣服,今日一身月白袍子显得人年纪更小了一些。他明明已有十九,只比陈明轩小两岁,但是在气势十足的陈明轩的衬托下,像是小朋友一样。
  三人一同用午饭时,他还不停夸赞陈家厨子手艺了得,像是一只不停摇头晃脑的小狗。
  “这些做法也不难,只取了些巧,你这般喜欢,让提学夫人打发人来学便是。”江余前世已有三十三,看着曾飞松这般活泼模样,想到了同样贪嘴的宝儿,笑的有些慈爱。
  曾飞松听此,眼睛瞪的溜圆,连连答应。
  饭后,两人去了书房,还接连招待了数名同窗学子,每个人都是皱着眉进,满脸轻松地出。
  江余给他们送茶点时,听到提起这次秋闱考试题目怪,这才想起前世的秋闱改革事件。
  以往的秋闱不过是考书、经、论、诏、诰、表、史罢了。每次的出题规律都与前三年相差不大。今年在此之外,格外加了一道时务策。
  这题不是必答题,且其中透露出的商律改革问题让众多不从商,对商之一道知之甚少的学子不敢随意评述。
  不知是这次秋闱回答问题的人过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之后的考试没有任何变动,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直到她重生,科举考试再未有何改动。
  因为前世这件事发生时,她掉了第一个孩子,身子虚弱,陈明轩忙着照顾她与料理商铺,没有参加此次秋闱,所以她对这件事的印象并不深刻。
  现在看陈明轩一派淡定自若的样子,加上自己也不是很懂这些,江余也不好奇追问陈明轩考的如何,每日在花园散步,给腹中宝宝读书,过的甚是悠闲。
  倒是陈明轩在接待完同窗后,有些急了。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江余听着陈明轩给孩子念《论语》,正昏昏欲睡时,听见陈明轩问:“你不关心我这次科举成绩吗?”
  江余想到之前的担忧,迷迷糊糊道:“落榜也没有什么,准备三年,之后再考也一样。”
  陈明轩没想到江余是这般想的,呆愣半晌,回过神来,见江余已经睡熟了。
  “你何时才能出来。”陈明轩熟练的将手附上江余的肚子,轻轻呢喃。
  金陵布政使司驻地,主考官将提交上来的时务策的试卷封存好,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之后交代旁边的侍卫:“暗中派人将名单上的学子保护起来,春闱前定然不能让他们出事。特别是陈明轩,多派一队人手。”
  侍卫有些犹豫道:“可这有三十余人,我们的人手不够。”
  “洛夫人现在在金陵,云副都统定然派了人手过来保护,你去借人。此时事关重大,洛夫人定然会同意。”
  外面的风起云涌江余没气力关注,迟来的怀孕反应折腾得她一直红润的嘴唇都苍白了起来。
  吃什么吐什么,每天晚上小腿抽筋,吃不好睡不好,短短一个星期,江余之前养的肉全都掉了下去,只有肚子大的厉害,看着有些吓人。
  陈明轩急地团团转,只在桂榜放出后,匆匆参加了一次鹿鸣宴,其余时间都守着江余。
  一旁被请过来的提学夫人与洛夫人见劝不下去人,只得去厨房,让多准备一些吃的,好让口味不定的江余多些选择。
  所有人都围着江余转,并有志一同地将麻烦事给挡去。很快到了冬至,陈明轩亲自去厨房端了一碗汤圆往正房走,忽然听见正房传来吵闹声,其间夹杂着丫鬟婆子们叫着“生了”,“快去烧热水”的声音。
  陈明轩手一抖,托盘中的碗落了地,他顾不上衣服上淋满的甜汤,拔腿就往正房跑去。
  推门进屋,正要去里间,却被洛夫人赶了出去,“别进来添乱,你在里面她会紧张。”
  陈明轩抓着托盘,有着无助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
  追上来的小厮试探地接过陈明轩手中的托盘,问:“老爷,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你怎么在这。”陈明轩看着满屋唯二的男人,嫌弃道。
  将小厮赶走后,陈明轩坐立难安,一会儿站起身往里张望,一会儿坐下焦虑地用手敲桌子。
  刚端了碗鸡汤进去的洛夫人又去了躺厨房,将一碗汤圆放在陈明轩面前,“阿余让你替她和孩子先吃汤圆。”
  见陈明轩不动,同样紧张的洛夫人也不多说,进了里屋。
  陈明轩细心听里面的动静,发现没有江余的声音,有些急躁,又想到医术上说夫人第一次生子较为困难,得养精蓄锐,于是按下心中的不安,也不用勺子,端起碗将汤圆连带甜汤一起倒进肚中。
  可能是这胎怀的好,巳时三刻开始发动,子时孩子便露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