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御龙腾天,陛下召见
  白皇后上挑的凤眼显示凌厉的光芒,目光似钢针一样尖锐,“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的东西!剽骑大将军中年丧妻,你父皇正想给他指一个公主,你要是找不到解药,那就收拾收拾嫁了。”
  福寿公主面色惨白,骠骑大将军今年大约都有四十多岁,家中还有两个儿子。它哪里是中年丧妻,去年的时候正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妻子,不到一年,他妻子竟然死了。此时她脑子里全是关于大将军的传言,据说这位将军荤素不忌,兴致上来还会亲自上阵教导如何调教女人,都说他府中女人没有一个不曾被染指,要她嫁过去,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福寿公主身体颤抖得厉害,她知道母后不是在说假话,骠骑大将军人虽然风流了一些,可战功彪炳,又是中立派,母后想要拉拢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福寿公主跪着上前几步,抓住白皇后华丽的裙摆,“母后您放心,儿臣一定把解药找出来!”
  白皇后温柔的摸了摸福寿公主的头发,“乖孩子,只要你能让你皇兄醒过来,母后定然是会让你得偿所愿,你要留司徒衍在京,招做驸马也不是什么难事。”
  福寿公主大喜过望,虽然她也知道司徒衍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北堂,可她还是想把他留下来。
  白皇后面色略缓,“你不是喜欢那条翠绡织锦的凤尾裙,母后今天就赏给你。来人,带公主更衣。”
  不过一刻钟,福寿公主就出来了,这身衣服果然很适合她,流光溢彩,将她容貌都衬托得艳丽起来。
  白皇后很满意,拉着福寿坐下,白皇后有心引导,福寿公主又小意奉承,当下母女两人就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福寿公主见白皇后表情松动,试探着道,“母后,您可知,楚云暖来天京了。”
  “楚云暖,南堂楚云暖?”白皇后对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好印象,骨头比楚明玥还要难啃。她都三番两次请旨要她嫁给太子做良娣,偏偏陛下那边已经松动了,最后却被她弄得不了了之,还连累太子的名声。
  福寿公主见白皇后面色不愉,暗道一声有戏,继续道,“听闻楚家擅医,何不让楚云暖替太子哥哥诊治一番。”
  对于楚家擅医之事,她也略有耳闻,可她以为这只不过是南堂谣传,当年楚明玥人还在天京的时候,也没有见她救过先皇后。
  白皇后有些犹豫。
  福寿公主再接再厉:“司徒衍那边的解药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母后不如先让楚云暖来给太子哥哥看看,这也算是双管齐下。若是那楚云暖看不好的话——”福寿公主此时已经得意了,一下说话没了分寸,也没有看到周云在后欲言又止的神色,自顾自的往下说,“母后可以让她给皇兄陪葬!”
  这两个字刺激到白皇后微弱的神经,她这辈子得指望就在赵毓宸身上,她比谁都怕赵毓宸死掉。白皇后劈手一巴掌扇了过去,长长的指甲套划过福寿公主的脸,让她半张脸拉一道长长的口子:“你个孽障!”
  脸上火辣辣的,叫福寿公主惊呆了,方才还好好的,母后怎么就发怒了。
  白皇后素来不是好相与的人,她又想动手。
  周云却道:“公主殿下还请慎言,太子殿下自有上天庇佑,哪里需要一个人陪葬!”
  这下子她总算是明白自己哪里出错,忙不迭地跪下磕头,“母后恕罪,儿臣嘴巴笨还请母后原谅,太子哥哥吉人自有天下,迟早会醒过来的!可那楚云暖气焰嚣张,当时不愿意做太子哥哥的良娣,还将太子哥哥说成是个逼迫孝期之女为妾,德行心有愧亏的人,遭天下人嗤笑,母后又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儿臣身为母后之女,自然要为母后分忧解难。母后不如让楚云暖来给太子哥哥医治,治不好就给他治一个藐视君上大不敬的罪名,以解心头之恨。”
  白皇后面色十分微妙,她的确是很讨厌楚云暖这个人,更多的原因是在于她的母亲身上。楚明玥当年和先皇后交好,因为她先皇后的关系,陛下多年以来没敢废了先皇后,她只能屈居皇贵妃之位。当年先皇后生下的那个孩子,别以为她不知道没有死,而是被楚明玥给带出了宫!
  那个孩子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无数次派人去南堂寻找,然而却无法找到,在南堂长大的皇子只有八皇子一个!可八皇子是当年她看着楚明玥抱出皇宫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先皇后的遗腹子。还记得当年,那个孩子还在先皇后腹中的时候,就有人曾断言,此子是紫微星转世,有御龙腾天之象。
  她可以忍受皇后之位被先皇后霸占,却不能忍受太子之位旁落,皇位是他儿子的,谁也不允许夺!所以她才下手毒害了新皇后……楚明玥已经死了,天下唯一知道那个孩子下落的人只有楚云暖了。
  白皇后双眼微眯,楚氏一族实在是妨碍她太久了。“这件事情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福寿公主还想说话,然而在看到朝她使眼色的周云后,恭顺退下。
  “娘娘,您不如就让楚云暖前来试一试,或许太子——”现在提太子,等于是在白皇后心口撒盐,周云小心地看着白皇后的脸色,试探道。
  白皇后没有回答,目光虚虚落到宫外一颗芭蕉上,芭蕉叶绿如蜡玉,上面还带着点点水珠。“云儿,你可还记得二十几年前那件事。”
  周云神色一动,二十多年前发生的最大的事情不就是——中宫权利更迭,先皇后产子丧命。
  “本宫借宣平伯夫人之手,给她下了毒,原本是要她一尸两命,没成想她命大,还能活着把孩子生下来。”
  周云垂着眸子,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皇后产子之后还有一条命在的,娘娘却是叫她亲手给先皇后又喂了同样的毒药,以致先皇后气绝身亡。她替娘娘做过很多事,也杀过很多人,可是只有那一天叫她此生难忘,每每午夜梦回,她都能看见惨死的先皇后,先皇后还是一如往日华贵大气,银钗素衣,就像她初见时那般缄默温柔。
  没有人知道,先皇后对她有救命之恩!
  她本是罪臣之女,入宫为奴后被管事太监看上,逼她对食,她自然不愿意,后来险些被打死。
  是还是太子妃的先皇后救了她。
  知晓她识字后,又给她安排了好去处。
  她从侍笔宫女一步步往上爬,得了娘娘青眼后,慢慢成为心腹,最后变成白皇后身边第一女官。
  “那个孩子,始终是本宫心头大患。”白皇后如是说道。
  周云回过神,劝慰:“娘娘,咱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说不准他已经死了。就算他不死,一个没有出生在宫廷,不被皇室宗族承认的孩子,不成大患。”
  宫廷制度严苛,只要内务府那里没有妃嫔承宠的记录,哪怕是怀孕也不得皇室承认。这些年来,她不就是用这种方式除掉了很多潜在的威胁。
  “你说的对。”
  白皇后松缓下来。
  见状,周云问道,“那公主说的事——”
  白皇后实在是太了解福寿这个孩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冷笑一声,“派人去查查,公主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才下令,立刻有人把事情报了上来,宫女一板一眼说着今天在锦绣山庄发生的纠葛。
  白皇后怒极反笑,“好啊!真是本宫好女儿,竟然敢把本宫当枪使了。”
  “这楚云暖未免也太过嚣张了些,也不怪公主如此生气。”
  “她这叫什么嚣张?云儿,你不是没见过楚明玥,当年那楚明玥可是她嚣张百倍,本宫都没有说什么。”当初她皇后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就被楚明玥折辱过几次。楚家势大,白皇后当是不过宠妃,自然不能做什么,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确实不能叫这楚云暖在天京撒野。”白皇后眯眼想了想,“让人传我懿旨,叫楚云暖入宫给太子看病,若是看得好,本宫既往不咎,若是看不好——”
  白皇后没有往下说,然而谁都明白她话里隐藏的意思。
  福寿公主一直在殿外等候,看到周云走出来,连忙上前,“周姑姑,母后如何说?”
  “公主切您请放宽心,娘娘不日会让楚云暖入宫。”
  福寿公主心想事成,不禁眉开眼笑,“方才谢过姑姑解围了。”说着将一个荷包递了过去,从微开的荷包口里可见几个圆滚滚的金珠子。
  周云没有接,道:“娘娘要我带一句话给您。”
  “周姑姑请说。”
  “娘娘让公主回府之后抄二十遍宫规,叫您好好学学怎样做一个公主,别尽会一切搬弄是非、借刀杀人的把戏!”福寿公主是唯一一个不曾嫁人就有府邸的公主。
  听闻此言,福寿公主脸色一变。
  当日傍晚,福寿正在公主府中誊抄宫规,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罚抄,好几次都想撂笔不干,可一想到白日里周云说的,娘娘已经知道您在锦绣山庄做的事情,就不得不按捺住性子继续抄写。?
  刚写完一遍,就听到外面吵闹得很,她一时心烦气躁,“怎么回事!”
  “公主,是锦绣山庄的人来要银子,只不过……”宫女吞吞吐吐不敢说。
  福寿公主只得自己去看,她过去的时候,锦绣山庄的人已经走了,女官指挥着奴才把地上的箱子搬走。
  “这是什么?”
  女官面上犹豫,跪下道,“是……是锦绣山庄送来的东西,说是公主白日损坏……”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愤怒福寿公主给踹倒了,女官身体往后仰,撞开了一个箱子,里头碎瓷片撒了一地。
  果然是白天她砸掉的那些东西!
  楚云暖欺人太甚!
  福寿公主怒火中烧,咬牙切齿,“贱人!”
  白皇后懿旨还没有下来,楚云暖就收到了永乐帝的口谕,来传口谕的人是曹德庆,这个在永乐帝身旁显赫一时的大太监笑眯眯的,对着楚云暖弯腰,“见过楚家主。”
  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楚云暖受了他这礼后,可立刻就让秋桂把人给扶了起来,沏上最好的香茗,“什么风竟然把曹公公给吹来了?”
  楚云暖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曹德庆受宠若惊,他笑眯眯的:“陛下这不是收到楚家主您上的折子了么,前些日子陛下太忙,腾不开手,没能召见家主,这不得空了,派我这老家伙过来传家主入宫,朝见陛下。”
  “哦?”楚云暖脸上的笑容十分深刻,她来天京的时间不算短了,永乐帝晾了她这么多天,终于想起来召她入宫,估计着是因为迦叶寺巫蛊之事。
  消息才从她嘴巴里传出去不久,经过这么几天的发酵,想必是在天京闹得沸沸扬扬了。永乐帝压不下去,又离不开红丸,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转移话题。
  “行了,我知道了,有劳公公了。”
  曹德庆连声说着不敢,又问起云扬来,“楚家主这次进京小少爷怎么不一同来?”
  楚云暖看了曹德庆一眼,脸上的笑容客气又疏离,“公公也应该知道,我家小弟自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哪儿能舟车劳顿。不过兴许过上几个月,人也会来天京了。”
  曹德庆若有所思,楚家两个主子都能来天京这对陛下来说,好事一桩啊!
  “对了曹公公,我还有事想要请教你一番呢。”楚云暖说完,秋桂那边捧了一沓银票并一尊羊脂玉童子拜佛的玉雕。
  玉雕雕琢细腻、讲究章法、造型严谨、庄重古雅,曹德庆嗜玉,一眼就看出这是大师无花无果的作品,他轻轻摸了摸,爱不释手。观玉雕之贵重,可晓得楚云暖要问的事恐怕不是什么小事。曹德庆身为永乐帝身边大太监,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是有自己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为避免引火烧身,他当下就退拒了。
  楚云暖饮了一口香茗,“曹公公公放心,自然不是什么叫你为难的事情。我就是想问问,陛下想要如何处置瑞亲王。”
  曹德庆惊讶于楚云暖的消息灵通,心下盘算着,瑞亲王的事情应该不算什么秘密,很多人都来打听过。这么一想,曹德庆就心安理得的收下礼物,笑眯眯道:“楚家主,瑞亲王殿下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端看您想要如何了?”
  “还请公公赐教。”
  楚云暖的态度很温和,叫曹德庆十分舒服,他可是知道这位主是如何对付福寿公主的。“这事儿的关键,就在太子殿下身上。陛下要惩治瑞亲王最大的原因,是因为瑞亲王没有去北堂替太子殿下寻解药。”
  楚云暖捧着茶杯垂下眼睛,说来说去,还是在三日梦身上,可司徒恪也说了,三日梦没有解药。
  曹德庆最会察言观色,他又道,“若是楚家主能有了三日梦的解药,西北那件事情,小事一桩。”
  这老东西,是撺掇着她去救太子呢。
  楚云暖脸上露出很难为的神色来,“公公您不知道,这三日梦中其中有一味药叫做明月花,这明月花来自南堂百花城,孟家被我打压后,族人不知去向。”
  曹德庆曾经听过楚家擅医的事,故才有此一说,心中也是一样楚云暖可以救了太子,现在听楚云按这么说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楚云暖吞吞吐吐,“我来天京时路过迦叶寺。”
  曹德庆眉心一跳,果然如陛下所说,迦叶寺的事情跟楚云暖脱不了关系。细说起来也是迦叶寺活该,这楚云暖好生生的在赈灾,他们非得说人家是妖星,平白惹怒了这煞星,被一锅端了。
  楚云暖注意着他的表情,微笑,“偶然间在那里遇到了神女叶芙蕖,叶芙蕖和孟家那个被流放的八小姐颇为神似。哎,曹公公我这话你就随便听听,天下也不是没有相似的两个人。南堂孟家虽然没人了,可宫中不是还有孟贵妃,可以问问她明月花如何用,又或许可以让叶芙蕖以神明之力救救太子。”
  曹德庆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谢楚家主点拨。”
  “公公客气了。”
  曹德庆在回宫的路上一直琢磨着楚云暖的话,这叶芙蕖的确和孟贵妃私交甚笃。孟贵妃膝下有九皇子,她想除了太子让九皇子上位也不是不可能。至于这叶芙蕖,倒是真有可能是孟莲,迦叶寺都能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将孟莲改头换面送入天京也不是不无可能。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曹德庆才反应过一件事情来,他们最开始的话题说的是瑞亲王的事,怎么转来转去就转到了神女和孟贵妃身上,还扯到了早就在南堂消亡的孟家。
  楚云暖摩擦一枚入宫令牌,想了想,把令牌扔到桌上,哐当一声。
  秋桂很好奇,“家主今日怎么和曹德庆说这么多话?”
  楚云暖胸有成竹,“跟曹德庆说就等于是告诉了陛下,叶芙蕖本身如此怪异,陛下难道不会去查吗?只要一查,她是孟莲这件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秋芷道,“家主是要说,孟莲毒害太子吗?”
  “不,我要她人赃俱获。”九原府之事时隔久远,加上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知道是北堂司徒恪动的手,谁又能相信背后下黑手的人是孟莲。
  秋芷秋桂不明所以。
  楚云暖神神秘秘道,“等着看吧。”
  孟莲呀孟莲,这一次我就要你彻底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