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章台御史,太学为师
  正说着,就路过了白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宫外奇花异草无数,的确可以看出这凤仪宫的金碧辉煌。
  曹德庆压低声音,“楚家主,我得到消息,那位想让你医治太子,听说是福寿公主的主意。”
  果然是那臭丫头。楚云暖轻轻垂下眸子,正襟危坐在步辇之上,福寿公主大概是因为锦绣山庄的事情,才进宫和白皇后说她能够医治太子。治不好是什么结局,她自然能想到,可是福寿公主又凭什么以为,白皇后命令得了她。
  “福寿公主和司徒世子关系很不错,陛下是否有意招赘?”楚云暖试探道。
  “这老奴就不清楚了,福寿公主身份贵重,选夫之事不可随意。”曹德庆这样说,可实际上他是有些看不上这位帝女的,太过小家子气,一点也没有公主的威严,且还放下公主之尊,追在一个藩王世子身后。
  楚云暖没有再说话了,基本从曹德庆的态度就可以知道,永乐帝对福寿公主是什么态度了,想必是十分恼怒的。
  晃晃悠悠的步撵上,楚云暖思绪放得很远。方才在宫门口,福寿公主跳下马车的时候,她从微微扬起的车帘里看到了司徒衍身形,他今日也来了宫中,是跟着福寿公主来的。
  这一次,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恐怕也要倒大霉了。
  “楚家主,叶芙蕖的事情老奴已经禀报过陛下,陛下却也查证过,确有此事。这迦叶寺也实在大胆,竟将一罪女改头换面,蒙混陛下。”
  正头戏来了。
  楚云暖心中明了,曹德庆这时候提起迦叶寺来,估计是在替永乐帝探她口风,想知道巫蛊之术的背后,有没有她楚云暖的手笔。他们这位陛下,疑心病真的是太重了,就怕是她在背后下黑手,或许,陛下还怀疑迦叶寺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迦叶寺如此大胆,也不是一次两次,以童男童女心头血行巫蛊之事,不是天下皆知?”
  曹德庆笑而不语,心中暗道这楚云暖年纪不大,做人却滴水不漏,一点口风也不露。他接着说道,“叶芙蕖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孟贵妃,楚家主小心些。”
  叶芙蕖的事情曹德庆已经禀告过永乐帝,经永乐帝查证,确有其事,只是永乐帝碍于孟莲未卜先知的本事,按耐不动而已。这几日孟贵妃也不知道怎的,在陛下面前蹦哒的厉害,每每夸赞九皇子,连累得九皇子被陛下斥责。最近他仿佛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样,早早退出朝堂,称病在府。
  楚云暖心下了然,两人都不再说话,她坐在步辇上,不消半刻钟就到了宣政殿。
  曹德庆率先进殿通报,楚云暖站在门外,身体站的笔直,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到黄公公身上,这黄公公年纪颇小,生得白白净净的,样子又机灵乖巧,看上去很是单纯,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背后的心思竟然这样复杂。
  赵毓泓,他倒是找了个好下属。
  楚云暖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道,“黄公公今年多大了?”
  黄太监一怔,随即回答,“回楚家主的话,奴才今年二十有余。”
  “二十多岁,倒是比我还大上几岁。”说完这句话后,她就不说话了,仿佛是在盘算一些什么,好半天才缓缓道,“当年上氾郡句蝗灾之事也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候流民众多,纷纷背井离乡,多少孩童饿死在路上。也幸亏九原府在南堂,得了南堂世家助力……对了,听说黄公公老家就是上氾郡的?”
  黄太监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指甲在手心掐出一个个月牙形,低头没有答话。
  楚云暖也没有怪他,而是笑道,“黄公公考虑好我那天说的事情没有?”
  “楚家主说的话当真?”
  楚云暖弹了弹华丽裙摆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依照黄公公如今的权势,想查出当初那件事情易如反掌,何必我多说。”
  黄太监沉默。当初那件事情过去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几乎是查无可查,但是他心里还是相信了楚云暖说的话。若是太子还没有生死不明,他肯定是弃了十皇子,改投太子麾下,可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好。他早得到消息,没有解药的话,太子撑不过一个月。太子一死,宫中局势肯定变化的厉害,与其诸多皇子之中选一个效忠对象,从最卑微的地方开始做起,他更愿意跟着十皇子,至少十皇子是信任他的。
  楚云暖哼了一声,“黄公公考虑好就是,若有事,本家主自然是愿意帮助一二的。不过——”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凌厉起来,“公公在宫廷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应当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黄太监立刻躬身低头,“楚家主且放心,奴才不是多嘴之人。”
  楚云暖微笑,语调很轻,很悦耳,“我不是怕你多嘴,而是怕你嘴不多。”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方才道,“听说今日,叶芙蕖也入宫了,太医院是个好地方。”
  她留下这一句话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就大步进了宣政殿。
  黄太监却是站在原地不动,好半天才反应过她的意思来,眼神有些微妙——十皇子的意思和楚云暖不谋而合。
  太医院那边,的确是将三日梦的解药给做出来了,可没有试过药。如若叶芙蕖拿了那解药充当是自己寻到的,将它给太子服下,太子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真是……
  黄太监没有想下去,也不关心叶芙蕖怎么得罪的那两位,只是和门口小太监交代一声后,脚步匆匆的走开,看方向,的确是太医院的方向。
  宣政殿中楚云暖双手微拢,俯身,“南堂楚氏家主楚云暖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楚云暖一见面就行了一个大礼。
  虽说太祖皇帝有遗旨,楚氏家主免跪,但楚云暖有心表示臣服之意。
  见她如此,永乐帝心中自是高兴,也感叹楚云暖识趣儿,他沉声道:“楚卿免礼。”
  “谢陛下。”楚云暖款款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偷偷抬起眼睛,打量着永乐帝。
  永乐帝今日所穿乃是便服,玄色为底,上绣日月星辰纹,腰上束着缕金玉带,头上玄冠一顶,有宝石于上,熠熠生辉。卧蚕眉,国字脸,一双严肃的眼睛,面色威严。
  “朕上次见楚家家主的时候,还是二十几年前,那时你母亲还只是少主,一晃眼,竟也过了这么多年。”
  永乐帝语气里有些感叹。
  他这才看清楚楚云暖的模样,单这份容貌来说,的确比起当年楚明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袭红色凤翎双纹锦袍,衣角边飞出精致的花纹,长发如瀑轻束于上,戴上华美至极的玉冠……
  这身打扮说得上是中规中矩,但她浑身风仪,无端让她风姿卓越。
  不自觉想起,当年一眼倾城的楚明玥来。
  当年她在天京短短时日,就让天京诸多贵族子弟一见倾心,就是他当年对楚明玥也那么几分意味不明的的意思的,可惜那个女人要的,天京中人谁都给不起。
  永乐帝目光中涂生几分怀念,“朕真的是老了。”
  楚云暖眼观鼻鼻观口的站着,恍若未闻。楚云暖医术不通,可简单的望还是知道一点的,她能看出来永乐帝精神气已经大不如前了,这大概就是服用红丸的后果了,就是不知道永乐帝的身体能撑多久。
  索性永乐帝也不需要她回答,开口问起南堂近来的状况。
  楚云暖娓娓说起南堂如今的状况,以及世家如何,各家背景怎样……
  永乐帝虽说是知道南堂的状况,但没有楚云暖说的这样详细,当下也就认真听起来,侍笔的太监在一旁写得飞快。一人听一人说,你问我答,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最后的时候,楚云暖主动说起了南堂世家的弊端,那是南堂最大的仰仗,也是大齐皇室最看不顺眼南堂的地方。大齐建国之初,太祖皇帝曾经几次加封南堂世家,给予了他们很大的权力,首当其冲的就是楚家丹书铁券。
  楚云暖道,“南堂世家承蒙太祖皇帝恩赐,特赐丹书铁券于楚氏一族,臣楚云暖恳请陛下收回丹书铁券,南堂世家定永世臣服于陛下龙威,?楚氏绝不会生出不臣之心!”她主动将丹书铁券交了出来,言语之中莫不是臣服的意思。?
  丹书铁券这东西,明面上来说的确是一个免死金牌,但在太祖皇帝遗旨当中,楚家人可凭借此丹书铁券废除君王另立新君,这才是永乐帝最担心的地方。而楚云暖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是没有称王的打算,丹书铁券放在她手里让永乐帝忌惮,还不如就此交出换他一份信任,保南堂世家一时安康,其他事情等日后再徐徐图之。
  永乐帝顿时大喜,这个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大齐皇室心头的一根刺,皇室宗亲都不明白,当年太祖皇帝怎么会留下那样的旨意,以至于楚家丹书铁券想一柄刀子一样悬挂在头顶,岌岌可危。现在能在他手上收回来,那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
  “楚卿有何要求尽管可尽管提。”
  楚云暖微笑,俯身拜下,“臣身为陛下臣子,不敢居功。不过,臣打算定居天京,恳请陛下为新宅恩赐墨宝。”
  这句话无异于告诉永乐帝,她不会离开天京,南堂世家也会掌握在他的手里。
  永乐帝顿时眯眼瞧着楚云暖,她还是一副恭顺有礼的模样,叫用了的心头突生几分感慨。楚明玥,巾帼不让须眉,现在看来,她这女儿,比起她当年还要厉害几分。顿时,永乐帝御笔一挥,楚宅两个字跃然纸上,曹德庆那头最懂永乐帝心思,捧了玉玺上来,永乐帝饱沾朱砂,在左下角盖上了玉玺。
  永乐帝在位多年,从未有过如此举动,这实在是天大的荣耀。
  那头才写完,已有识相的太监上来,捧着永乐帝墨宝下去,命宫中司造坊制作牌匾。
  楚云暖看在眼中,知道今日这步棋她是走对了,于是她恭维道,“从今天起,京中不知有多少人羡慕臣,日后臣出入府邸定是眼先瞻仰陛下墨宝。”
  “马屁精。”永乐帝笑骂一句,显然心情很好。
  楚云暖趁热打铁,翻手让春熙打开她手上捧着的匣子,“陛下,臣入天京之时,曾于叶良城宋家寻得此物。这还是宋家老先生临终绝笔,据说藏有惊天秘密,臣借花献佛,特将此物献于陛下。”
  宋老先生绝笔。
  永乐帝顿时一动,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这宋家果真是留了一手!
  曹德庆亲自下来,捧了匣子上去,匣中是一卷图,随着永乐帝展开,上面线条流畅,可见大海磅礴,仔细看就能看出海中央有一座城池,这应当就是传说中海上名都逐鹿之城。永乐帝一巴掌按在上面,沉声道,“楚卿可知这是何物?”
  楚云暖并不装傻,朗声道,“海上名都。”
  “楚卿果然知道。”永乐帝正襟危坐,目光沉着,“那你如何看?”
  楚云暖明白永乐帝是在问她如何看待逐鹿之城,可这个问题实在不能回答,她很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最后的秘密,宋老先生也已说出,如今宋老先生已死,宋家逐鹿图真迹在陛下手中,宋氏一族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永乐帝斟酌着她这四个字,面上带着冷笑。
  楚云暖眉心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永乐帝并没有打消灭宋氏满门的主意。老先生真是算错了永乐帝的小心眼,宋家分前后两次捧上逐鹿图的秘密,本来可以打消永乐帝杀心,可永乐帝偏偏觉得宋家人在愚弄他。
  她立刻道,“陛下,圣贤书院迁往天京更名太学,然太学中人文采斐然的人,几乎都出自于各大贵族,这恐怕会让贵族们争相笼络人才。”
  永乐帝脑子里顿时跳出几个人来,京城之中点得上名的文人一个出自于尚书府,一个任大学士出生于褚家……尚书府三公子刘恒尚婉柔公主,婉柔生母是裴德妃,她是三皇子的嫡亲妹妹。而褚家么,从旁系中选了一个女儿送入了五皇子府做侧妃,据说这个侧妃十分得五皇子宠爱,以及孙贤妃看重。
  这两家背后都和某位皇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实在是很不妥。
  楚云暖继续道,“论学识文采,天下有几人能敌得过宋家,陛下何不下旨让宋家人入京,进太学为师,为陛下培养人才!宋氏一族,从南堂而来,绝不会牵扯天京任何一方势力,陛下可以借此机会,掌控天下文人!”
  永乐帝还在考虑,宋家入京,利弊参半。弊端是他好不容易将圣贤书院从南堂给迁过来,杜绝了宋家继续把持文人的心思就白费了。以至于利呢,就是可以借宋氏天下清流之名,打出太学的名声,洗刷他在文人心目中以雷霆手段逼迫宋家让出书院的污名。
  楚云暖再接再厉,“陛下也知道,宋氏一族远在南堂,与天京相隔万里,以宋家的人脉和名声,要想建立一个新的学院十分容易,想必陛下也不愿意看着这种结果。陛下可让宋家人在朝为官,向天下学子宣扬陛下隆恩浩荡,宋家定然会感恩戴德。自古以来,文人之笔向来是最锐利的,陛下与其将宋家折腾得四分五裂,还不如将宋家死死捏在手里,让他们做陛下的眼睛!陛下可否还记得雍王殿下曾编过一折叫做从龙天下的戏,这出戏天下传唱,谁人不知陛下功绩,如若有了宋家笔墨之力,那更是锦上添花。”
  这一次永乐帝很明显的心动了,哪一个做皇帝的人不想千古流芳,宋家人纵横文坛多年,有些让人不可替代的地位。除掉宋家,被文人墨客辱骂,还不如像楚云暖说的那样一举多得。他与其学着秦始皇焚书坑儒,控制天下百姓的思想言论,还不如以宋家之笔,控制百姓。
  “楚卿说得有理,不知楚卿觉得该封宋家哪位为官?”
  这就是只愿意让宋家的一个人做官了。
  楚云暖拱手,推荐:“宋家长公子宋晔为人刚正不阿,是最适合的人选,陛下可封他为章台御史。”
  自从前一位章台御史秦大人惨死之后,这个位置再也没有坐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堂御史众多无人领导,如今地位岌岌可危,在朝堂上根本不敢谏言,导致现在天京城礼教崩坏。
  御史是言官,在朝廷之中并无实权,最大的作用就是直谏陛下,宋家长公子来当这个章台御史章的确十分合适。
  楚云暖又道,“宋家只可长公子宋晔一人为官,宋氏其他公子文采斐然,可入太学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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