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不要跳!沈言璟,你不要跳。”陆千凉不能动弹,只能徒劳的向站在悬崖边的沈言璟伸着手,颤抖的想要将那个人抓回来。
  耳边是凛冽的风声,悬崖下是一望无际的流云。而沈言璟身子单薄,就像是一只破碎的纸鸢,茕茕孑立的背对悬崖而立。
  他一步步的后退,眼看便要跌下去。在那重重云雾之中摔得粉身碎骨,于这苍茫的尘世永相决绝。
  陆千凉连嘴唇都在发颤,她不敢高声,生怕惊了那个早已心若死灰的人,放轻了声音温柔唤他:“沈言璟,我们之间有误会,你先回来好么?”
  站在崖边的黑衣男子沉沉的低着头,狂风吹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那眉眼是一片安宁之色,似乎陆千凉这声嘶力竭的呼唤,丝毫唤不回他的一丝悲悯。
  “竹隐是你的女儿,之前都是误会,沈言璟,你先回来,你听我说!”
  “千凉,算了吧。”那人终于开口:“这世间纷扰,总该有个终结。”
  那声音极轻,不像是愤怒,也不像是悲伤,只是陆千凉闻声色变。她再也顾不得会不会惊了沈言璟,飞扑上去想要拉住他。
  可最后,她也只是触及到那人的一片衣角。
  柔滑的衣料顺着指缝溜走,那人的身子,也宛若破碎的纸鸢一般坠入到断崖之下,消失在漫漫风雪之中。
  “沈言璟……”陆千凉嘶声高呼,蓦地惊醒。
  冷汗打湿了亵衣,她惊魂未定的坐在床上,望着鹅黄色的床帐与自己垂散的长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手掌触及之处,是一片冰冷的水渍。原是一场噩梦啊,她如是想到。
  这一声高呼,连带着沈言璟也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子,从背后将陆千凉整个人抱在怀里:“怎么做噩梦了?”
  陆千凉点点头,转而却又摇摇头。准确的来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一场噩梦了。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昔年真正发生过的,沈言璟从断崖上跌落下去的场景。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映入梦中的映像罢了。
  沈言璟也知陆千凉现在情况不好,他拈着衣袖,温柔的替陆千凉抹去了额前的细汗:“梦到什么了,同我说说,自己闷在心里多不好受。”
  “我……梦到了你。”陆千凉双手捂住脸,向后一倒埋身在沈言璟的怀里,声音低沉:“我又梦到你从玉华山后的断崖上坠下去了,我没能抓住你。”
  沈言璟敏感的捕捉到了陆千凉话语之中的意思。再,岂不是说陆千凉经常做这样的梦?
  自他回到折剑山庄,一直是与陆千凉同床而居的,陆千凉腕上熟睡与否她再清楚不过。这段世间,他也从未发现陆千凉晚间有梦魇的意向。
  那是不是说,陆千凉在寻回他之前,总是会做这样的梦呢?
  沈言璟手掌轻轻地抚着陆千凉的后背,帮她顺气,凉薄的唇吻着陆千凉的额头,缠绵之中似是带着安慰。
  他声音极轻,像是哄着竹隐安睡时轻柔的话语,对陆千凉道:“不要怕,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昔年时早已过去,而今再想不过是折磨自己而已。”
  “你不知道,很多时候我都搞不清楚,现在面对着的这个你,是真正的沈言璟,还是我在漫长而无尽的痛苦之中臆想出来的沈言璟。”陆千凉推开沈言璟的怀抱,如是道。
  她后仰着,呈大字型仰躺在了床上,目光涣散的望着鹅黄色的帐纱怔怔出神:“最初那一年,我总是会做这样的梦,有的时候甚至会臆想出你还在。若是没有竹隐在身边,我想我一定早就疯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的心没来由的觉得发慌,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沈言璟正俯下身子望着她,陆千凉伸手一拉,扯着沈言璟的领子迫使他也躺倒在自己的身边:“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今日不知是怎么,我竟有一种,你会再一次离我而去的感觉。这太可怕了。”
  人长时间的患得患失,最压迫的便是自己的心神。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陆千凉迟早有一天要崩溃。
  沈言璟用自己冰凉的双手握住陆千凉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胸腔内沉稳的心跳。
  他声音轻慢而又沉缓,像是林间清隽的涓涓细流,给人一种润物无声的感觉。那种亲切的感觉,让陆千凉几欲流泪。
  “你听到了么?我的心跳。”沈言璟道。
  陆千凉轻轻点头,不解的望着沈言璟。
  胸腔内有规律的跳动声顺着手腕酥酥麻麻的蔓延到全身,确实是他的心跳没错。沈言璟在这个时候同她说这种事,是什么意思呢?
  沈言璟指尖轻轻地拂开她的眉眼:“这是我的心跳,我活着,好好地存在于你的身边。千凉,不要害怕,你在怕什么呢?”
  那声音确实让陆千凉感觉到心安。
  或者是说,沈言璟的所在,便是她的心安之所。
  陆千凉渐渐的平静下来,想通了这些事情,便觉得自己刚刚有些好笑了。
  这么大的人了,孩子都能自己打酱油了,她竟然还在害怕梦魇。
  都说梦魇是人心中最深处的恐惧所化,原来沈言璟的离去,真的是她心中压抑在最深处的恐惧。
  沈言璟的手臂环过她的身子,拍着她入睡,陆千凉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再一次的爬起来。
  沈言璟曲起一条腿挡在床榻外面,一把拉住陆千凉:“这么晚了,想去哪里?”
  “我不放心,要去看一眼火芝。不知怎么,今天晚上就是没来由的心慌,若是不亲眼瞧瞧怕是今晚都不用睡了。”陆千凉道。
  沈言璟也知道她的执拗,就算是他拦住了,陆千凉今晚大概也不用合眼了。
  他叹一口气,也跟着起身,扯过屏风上打着的外衫,披在陆千凉的身上,同她一起走出了房间。
  清亮的月光下,窗子严丝合缝的关着。陆千凉双手拢着衣襟快步走到窗边,神情却在那一瞬间石化下去。
  一直好好地养在窗前的火芝,竟然一夜之间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