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是怎的?”
  “他怕是有别的心思。”池小秋长出一口气:“ 想必是看中了咱家的菜谱。”
  果然,人在一个地方精明了,另一个地方就更迟钝几分,小齐哥暗示道:“桑相公若过来时,东家只不露面便罢了。”
  池小秋听出了他话里意思,思量片刻,大惊。
  “难道他看中了咱们的招牌?”
  “…”
  小齐哥也叹出一口气。
  钟东家,我也只能帮你到此处了。
  第114章 生煎饺子 …
  这桩事是谁做下的, 不过几日就有了分晓。
  池小秋早上还未开门,刚给灶王爷上了一支香,拜得十分虔诚,鲜果子供上去, 还跟他好生求了一顿。
  “你老人家既能保佑我这店里生意兴旺, 还求再多费费心,府城里有个书生,旁人有唤钟哥有唤忱哥的,也就这两天上场,还求你老让他抽的题目容易些…”
  方说到这里,池小秋忽想起灶王爷不管文曲星君的事, 便改了口:“题目也不必你老费心了, 让他吃穿好些就罢了。”
  她将个签子往灶王爷脸上亮一亮, 好教他看个清楚:“若是他平平安安回来,我就做这道菜给你吃,可好?”
  心诚到底有用处, 方开了店门,生意未到, 前后有两拨人送了东西过来。
  一个是桑府的小厮, 近日来池小秋看他比自家人都眼熟,递过来一个嵌螺钿的卷草纹黑漆盒,打开来是个光彩照人透亮盘子。
  池小秋这才想起桑罗山前几日说的“水晶盘”,或许是个比水晶盘还贵重的物件,死命推回去。
  小厮赶不上她力大, 一缩头,从池小秋旁边一躲,将个看着便担心人偷的匣子往阶前一放,呲溜同鱼一样滑走了。
  池小秋才将那盘子好生收好,等桑罗山来了塞也要塞还给他。另一拨人就抬了两杠大箱子过来了。
  池小秋才要拦,为首的一个能做她爷爷的人便噗通跪下了。
  趁她还在愣神的功夫,其他几人强行将那两箱东西挤进了门里。
  这算什么?强行送礼?
  池小秋不禁往灶王爷龛位看了看:她许的愿跟发财暂且无关啊!
  听了一会儿,池小秋疑惑散尽,取而代之的是直攒到头顶的怒火。
  老者看着该是李府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只道是自家小爷糊涂,才让李家老爷打了个半死。
  池小秋打断他的哭诉:“那来找我作甚?”
  他吞吞吐吐终于说明了来意,却是李夫人舍不得儿子,想让池小秋出面说上两句,好让李父消气。
  李夫人出此下策,实是因为儿子让打得狠了,李父一边打一边怒而斥道:“你有多少底气?还不是父母给的?你怎知别人就没有能通官家声气的?
  池小秋气到极致,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扭曲。
  “你家老爷这样明事理,也不知哪一世作孽,有这么一个糊涂老婆,混账儿子。便要找,也该去该去的地儿,问问别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开这个口。”
  池家食铺点一点,能点出四五个壮汉出来,其中小齐哥尤其恨他家入骨,联手将东西都扔了出去,小齐哥还附带一句响亮的:“呸!呸!滚出去!”
  旁边站了一伙人看热闹,老者舍不下脸,只好将那箱笼都抬走了,走到半路,想想池小秋的话,自作聪明转道打听了惠姐家。
  “后来呢?”池小秋听得兴致勃勃。
  “让我娘给关在门外,连面也没见!”惠姐拍手笑,自觉畅快,两人都笑成一团。
  池小秋的日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不去看钟应忱何时回来,日子就好过许多。
  十二是个吉日,池小秋惦记着宋公子嘱托的事,前三日敲定了菜单,挨日子挑了菜回来。
  她给宋府未过门的少奶奶准备的,都是些容易入口的小菜。
  她拎起一只鸡,小心划了道口儿,将豆腐皮摊开,鸡肉锤碎了,和脆松子一起放进皮里,一层层叠好,入锅油炸,切成碎块。
  方做出一盘松仁鸡豆腐皮出来,韩玉娘便进厨内拖她出来。
  她动作太快,池小秋一面顺着她的力,一面赶快勾手,将那盘豆腐皮放进蒸笼里温着,一面叫:“二姨,我这里头忙着呢!”
  “便在忙,也得跟我来一趟。”
  池小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让韩玉娘按进房里,本来她打扮两天悄悄收了起来,韩玉娘也不再理会,她只当是逃过一劫,这会儿偏又想了起来,又给她穿得一身上下都是系带宽袖拖泥长裙。
  池小秋一边挣一边道:“宋府有人过会儿来拿席面,二姨,换一天,明天再穿!”
  韩玉娘早便掐准了她的时间,一边给她整衣服一边耷拉脸:“你若是这会儿好好的,我也只占你半个时辰。若总是这样拧来拧去,说不得还得现出去给你做套衣服。”
  韩玉娘平素水一样的性子,可认准了方向,就可着一头往下流。池小秋只能放软了身子,一边伸手手脚,一边跟她重重强调:“若是多过半个时辰,我便自去做饭了!”
  韩玉娘按她坐下梳头:“小祖宗儿,你安静些!若真是多了时辰,我自放你出去!”
  池小秋只能暗叹口气,等她摆弄好了,又拉着她手出得门来,院中竟比平时拥挤许多。
  池小秋看着眼前几人,顿时吃一吓。
  葡萄架下站了三四人,一个个都喜团团的,手里有牵着包袱拿着箱笼的,还有个冷脸先生,胡子一翘一翘,有些生气的模样。
  韩玉娘将池小秋按在杌子上,那头婆子便开了箱笼,翻出个镜匣来,铜镜磨得精细,照见人影也异常清晰。
  池小秋不安,一躲忙站起来:“二姨,这是要作甚?”
  婆子忙道个万福:“小娘子莫慌,老身是来修面的,做这行当十几年的老人,必不会疼。”
  “你便好生坐上一会,也渐大了,我请了人来给你画个像。”
  池小秋别不过韩玉娘,只能坐下,看镜子里头的人涂上面脂,唇上擦了口脂,眉毛描得更深一层,头发卸下来重又打成辫子,一层一层盘上来。
  是从未有过的盛装。
  韩玉娘在一旁看得也渐渐呆了,这样清雅的装束,池小秋从未动心思穿过,这会儿打扮来一看,竟同她记忆中少年时光渐渐重合。
  像极了十六岁时出嫁就再难见一面的姐姐。
  池小秋从镜中看见韩玉娘擦泪,便安慰她:“我不起来,就坐在这里让先生画便是了。”
  修面的婆子果真不是吹嘘,她那小小包袱浅浅箱笼里面盛满了各色瓷瓶。虽都不晓得名字,但连擦在脸上的香粉也并不似别家,白的像刷层墙。抹得匀了,越发显得池小秋脸光洁如月,珠光朦朦。
  韩玉娘才刚点头要赞,就见池小秋手一挥一动,又没了姑娘样子。
  画像的先生脾气虽不大好,手上功夫却不浅。池小秋坐得一会儿腿就酸了,心里又惦记着还没杀好的鱼,没下锅的菜,不自觉就想动一动。
  不必韩玉娘说话,那先生就让池小秋不敢再挪身子。
  “你要总是这般,老夫一笔画错,就劳动你再坐上一天了。”
  眼见韩玉娘待自己苛刻,给修面婆子花匠先生五六分银子,却不见心疼。只是展了小像,对着池小秋来回看上两日,便又是下意识的和气笑模样。
  池小秋莫名其妙惹来这一场画像之灾,好容易熬到现在,见韩玉娘不再管她,忙溜进屋洗脸换衣,重又到厨下忙活。
  池小秋听说,新嫁娘从前一日在娘家时起,便尽量不进水米,以免一路上坐轿拜堂入房有些别的难处,惹人笑话。
  一天没饭吃,还要让人翻来覆去折腾,池小秋只要想想,就替宋少奶奶委屈。
  这饱肚的饭食最是要得!
  池小秋看看时间,顿觉紧张。那头从揉得光油油面团上揪出剂子,摊到最薄,抹上一层盐,将多余的扫出来,再涂油撒多多的葱花,一层一层叠好,切成段,直接上锅蒸一炷香功夫。
  这就是池小秋平时最喜欢的小油饼,比现煎出来的要少费油,可是出锅后,饼皮一层层的,油盐皆备,更有里面一层葱花,自带清香。
  早就锤得好肉馅,裹了皮子捏成两边尖翘中间凹的元宝模样,也不入锅煮,就现在平底大锅上刷油,将生饺子往上一放,等它滋滋作响,煎到金黄时候,翻个个儿,继续煎熟。
  这样的生煎肉饺吃得就是外面一层嘎嘣脆的皮儿,咬进嘴里时,汁水四溅。除了这样,再想让味道更上一层,就要看里面的肉馅锤得如何,要嫩而无筋,才算上乘。
  前些日子就开始糟的鸭蛋,是用生蟹黄陈年老糟一起腌出来的,和五月里吃的不一样,这蛋七日出瓮时已经软成一摊,只能拿木匣盛着,若再多等上一些时候,就变成了四方方的鸭蛋。
  池小秋将各色小食摆好,刚放进暖篮中,外面已有人急扣门。
  宋家小厮过来寻池小秋时,也不知得了多少赏钱,喜不自胜,一看就知道是“成亲人家”来的。
  池小秋再三叮咛:“路上不要揭开袱皮,凉了里面的饺子别用水蒸,往锅里按着煎一道就成。”
  那饺子若让水气重新滚上一回,皮变软烂,那可真是难吃。
  池小秋立在门口,一直遥遥看宋家小厮出了巷子,才回过身来。
  等了一年,宋小公子这会心愿得遂,大约是欢喜到极致了。
  想起宋公子说起妻子时闪闪发亮的眼睛,池小秋头一次觉得,成亲,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第115章 被人操心 …
  对门清平酒肆, 生意竟真如枯木逢春,渐渐好了。
  他家使了些歪道,竟真能陷进几个手上撒钱的,来往不正经人家多了, 渐渐露出些明显行迹, 不独池小秋门面上,连附近邻舍都坐不住了。
  往池小秋此处来的女眷也不少,都是做营生的门户,若再带上年幼儿女,撞上些事情,更是不妥当。
  有人在池小秋眼前抱怨两回:“你们也合该管管, 我还要跟亲戚都推你家食铺——这可怎么敢?要真有个小子让拉了去, 软话一哄, 家私拜个精光,连我都是个恶人了!”
  又觑池小秋两眼:“不独旁人家,就说说东家你, 也该避忌着些。”
  像这样事体,开在门首多有不当, 可要说报官, 却又好似没个由头。
  池小秋正思索之际,已有人送上门来。
  云桥旁前后两条街上各铺子——卖杂货的,南北货的,绣样成衣的,专样食店的, 由个有名望的牵了头,都在沈三郎丝货铺里聚了头。
  除了清平酒肆左右的,就数做胭脂水粉,丝线绣片的最是委屈,争着告状。
  “自那家招揽了些妖妖娆娆的妖精,哪里还有人敢往我家来挑口脂,绕着绕着便少了五成客!”
  “可不是,说好来取的成衣,一进街便见这样光景,直羞得人甩手走了!”
  还有些气恨恨的,却是自家有夫有子让勾去几回,有豁出钱的,有迷上色的,早便忍不下去。
  这回他家算是撞着了众怒,沈老是这街上绵延两三代的老店家,便让各家各户往诉状上都签字的签字,按手印的按手印,往酒楼行会里,狠狠告了他一状!
  不上半天,便有人过来要收他家牌子,那东家本正在得意处,哪里肯依,争嚷两句,行会的人一时怒起,原来要收便成了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