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余陶做下这样的事情时,一点都没有和他们商量过。虽然镇国公也知道余陶不可能什么事都和他们商量着做,将自己变成一个傀儡,但是这样的大事也不提前说一声……
  明显的就是已经和自己离心。
  这样的意思也非常明显地传达进了宫中,镇国公要求许珍在这个时候发挥自己对皇帝的影响力,表达镇国公府在这件事上的不满。
  镇国公府其实是不担心这件事的。
  因为后院向来清净的缘故,如今的镇国公府上也只有许珍的弟弟一个男丁,其余的那些女孩子,备上一份嫁妆,嫁出去也就是了。
  镇国公只是不满余陶将事情瞒着他的做法。
  但是,深宫中的许珍却很清楚,自己对余陶并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不是说余陶不尊重自己,也不是说他不愿意听自己的话,而是,余陶对这些事的坚定,并不是自己能够影响的。
  她为这件事心烦的样子落在余陶眼中,让他心中轻轻地叹息一声。
  他和许珍从小一起玩,又怎么能看不出许珍的纠结。
  夫家是家,娘家也是家。如今两个家有了冲突,夹在中间做媳妇的那个人,就为难起来。
  在某次留宿许珍宫中的时候,余陶主动说起了这个问题。
  许珍吃了一惊,却很快就镇定下来,安静地听着他说。
  “珍珍,你认为,如今的皇权如何?”余陶用了这样的一个问句开始了自己的话。许珍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就听到余陶说:“这只是我和你说一说,并不是皇帝和皇后的对话。”
  他坐在许珍对面,温柔一笑:“只是我和你。”
  许珍依旧有些犹豫,余陶却不再迟疑。
  “如今的皇权,看上去有足够的力量,不是吗?但是,这样的场景,终究只是镜花水月。”余陶说,“如今,民间读书的人已经不下千万,科考的难度已经越来越高。不是说那些考不上的不好,只是,和他们比拼的人更优秀。”
  “读书明智,这样的人多了,开始想的东西也更多。”许珍听着余陶说着,心中也开始跟着思索起来,“当科举这条路没有办法让他们得到回报的时候,他们会想得更多,然后就有了怀疑的种子。”
  “这样的场景,我制止不了。除非我屠尽天下读书人,让这个世间倒退回去。”
  许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
  话一出口,就见余陶微微地对她笑了笑:“当然不可,因为,这样做就是亡国。”
  “我不想做一个亡国之君。”
  这样的话让许珍忽然一阵心酸,悄悄地伸出手去,纤细的手指攀爬上了余陶的手:“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余陶一笑,却说:“我们的事情还没有说完,我们接着说。”
  这边宫中一对夫妻谈话,成国公府中,李婉和余陶也在说话。
  两个人说的话题,也不见得轻松许多。
  他们在说,李牧言的叛乱。
  事情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传过来的消息已经渐渐地更少了。并不是沈勋手下的人不努力,而是随着时间过去,很多事都已经被更深地掩埋了起来。
  但是,传回来的那些消息,一鳞半爪,已经足够让李婉心惊。
  李牧言叛乱的时候,手下纠结了几十人,其中正三品以上的大员,居然就有六人。
  还个个都是掌管关键部门的官员。
  这样的数字,加上李牧言最后只差一点就能成功的成绩,让沈勋都啧啧称奇。
  李婉大概能猜到一些,却怎么都不会说出来李牧言的秘密。
  然后,沈勋指着纸上的消息叹道:“若不是那个阉货,如今牧言只怕已经是成功了。”李婉合上案卷,面无表情地说:“后悔是无用的,如今事实就是他失败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微微一笑:“看起来,他心中还是有齐国的。”
  沈勋连忙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李婉说一说其中的秘密。李婉却只是摇了摇头。
  若是说起来,难免会说到李牧言去边城的原因,那时候,沈勋心中只怕不好受。
  “如今他的状况堪忧。”李婉说,轻轻眯起眼,“不过,既然陆芷杀了其他所有人却不曾对他动手,想来对他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沈勋却只是叹:“这样的情意,还不如没有。我们得帮一帮牧言才好。”
  他一会李婉不会说话,结果她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确实要帮一帮才好。”
  沈勋一愣,就听李婉继续说:“有他在北宁,有些事还是容易许多。就算如今他什么力量都没有了。”
  沈勋听出来她的口是心非,不由得莞尔一笑,也不去揭穿她,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李婉的意思是想个法子去劝解李牧言,毕竟只有他自己走出来了,才是正途。
  沈勋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如此才是个办法。
  他眯起眼,看着李婉笑道:“既然如此,你出面最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九章
  李婉出面确实效果最好,但是如今李牧言被锁在深宫中,见人也要通过陆芷。李老爷赫利夫人又被更加严密地监视了起来,想要送信过去,也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李婉不由得有些为难。
  沈勋低低地笑:“既然私底下过不去,那么不如走一走官面上的程序?”
  “官面上?”李婉重复了一遍,眨眨眼,“莫不是,你又有什么消息?”
  沈勋点了点头,将她的手指捏在手中,一寸一寸地摸索过来,道:“陛下有意派人去北宁走一趟,我觉得,你若是想去北宁,这大概是最方便的了。”
  李婉迟疑了片刻。
  如果要跟着官方的人去北宁,李婉首先就要在官方有一个身份。
  嫁了人的女子,能够过去的唯一理由,就是女官。只是李婉当初就是用身份未明来拒绝了出任女官,如今再找上门去,那个问题依旧不曾解决。
  沈勋闻言笑起来:“当初你是孤家寡人一个,如今你却是我的妻。就算旁人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李婉恍然,见着沈勋得意微笑的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然后,她心中一愣。
  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这样非常习惯地与沈勋亲密了?
  她的走神并没有影响到沈勋的好心情,在得到了李婉的同意之后,他很快就将事情告诉了皇帝余陶。
  余陶知道李婉答应了之后,脸上也是大喜,道:“沈夫人心中有沟壑,有她相助,必定更加出色。”
  沈勋有些好奇:“陛下,有些事我实在是想问个清楚。我的夫人纵然有才,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他问这话的时候,脸上是纯然的好奇。
  余陶一愣,随后一笑:“这件事……倒是有些遥远的往事了。不过为了沈夫人的名声,朕倒是一直不曾告知于人。”
  听他这样说,沈勋越发好奇起来。只是他还记得对面那人毕竟是皇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却并没有急着询问。
  等到余陶一开口,沈勋就知道,那还真真是遥远往事了。
  那时候,李婉云和李牧言方才入京,时间不超过一年。
  “那时候,朕只是普通宗室子弟,每日里斗鸡走狗,无所事事。那一日只是机缘巧合被人撺掇了上山去,然后就听到了李家兄妹一场畅谈。”
  余陶说着,脸上满是怀念之色。
  “李家兄妹都是天纵奇才之人,可惜一人如今困守与北宁深宫,另一人却是女儿身,不便入朝为官,实在是可惜。”
  余陶说起往事,说起李家兄妹在林中凉亭里一场交谈,说起他们对这个国家看得清清楚楚的现状,心中充满了无限敬佩。
  “你只看朕的这些法令,觉得另有深意,却不曾知道,这些手段,都是当日李家兄妹提出来,后来朕寻了幕僚,十几人之力接着那些话语谋算出来的。”
  余陶说着这些,发现沈勋已经目瞪口呆。
  他确实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很聪明,却不曾发现,在这种政事上,也能有如此风范。
  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脑海中在一刹那闪过的想法是,将来娶了海外,也不怕不懂治国了。
  然后,他立刻将这个想法按了下去,不敢再想。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没过几日,余陶就照着惯例,向北宁发了国书,双方交涉来年边疆之事。沈勋作为使团头领出使北宁,李婉也被授了一个刀笔小吏的官职,跟着沈勋一同出行。
  众人均以为这不过是为了让沈勋路上过得轻松,心中心惊着皇帝对沈勋的看重,却不曾有人想过,李婉跟过去,却不是为了这样的目的。
  沈勋在知道李婉心中藏着的本事之后,没少通过各种手段旁敲侧击,想要从李婉口中掏出一些东西来。
  李婉初时不妨,一时失口被他套出了好些话,惹得沈勋见着李婉的目光越发亮晶晶起来。
  但是这样的事情过了几次,李婉就察觉了沈勋的小心思,叹道:“你呀,有话只需直说就好,这般使小手段,可不是君子之为。”
  沈勋哈哈笑:“若是我使了君子手段,夫人可就不会说了。”
  李婉莞尔,敲了敲他的肩膀:“你我夫妻一体,你若诚心想知道,我又怎么会不说。”她脸上带着一丝怅然:“我早年就心中暗下誓言,若是那些不于性命相关的事,我日后断然不会欺瞒我的夫君。”
  沈勋听了这话,心中有一丝颤动。
  片刻后之后,他也微微一笑,神情舒展很多:“我知道了。夫人教训得是,今后,若非必要,我也不会瞒着夫人任何事。”
  李婉回头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笑脸,然后道:“夫君前些日子那样询问,可是心中有什么事?”她的笑容有些狡黠:“那些东西,可都是治国的东西,夫君难不成,还想谋一个国王来当一当不成?”
  沈勋的脸色一变,察觉到周围并无他人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尴尬地苦笑:“夫人,日后这种话,莫要随意乱说了。那是犯上的大罪,是要砍头的。”
  李婉眨眨眼,分外无辜:“我知道周围无人。”
  沈勋立刻一呆:“啊?”
  见沈勋这番模样,李婉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清丽了一些:“方才你进来之前,那般鬼祟模样,显见的就是有私房话对我说。既然如此,你不得早早地将周围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况且,中间我也问过你,你也承认了。”
  沈勋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闻言有些尴尬,却也心中舒畅。这般聪慧的女子,现在是自己的妻子了。
  李婉见他神情,就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心中微喜的同时,也有些感慨。
  在沈勋回过神之前,李婉慢悠悠地将自己方才的话问了一遍,原本只是打趣之语,但见沈勋格外紧张,不由得让她有了更多猜想。
  听了她的问话,沈勋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夫人也是擅医的,想必当初已经看出,母亲的病,并不是那么重的。”
  李婉点头:“所以在几次三番传出病危的消息之后,还能撑着帮你把我娶进门,然后还跟着我们千里跋涉去了海边。”
  沈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故意掠过这个话题不说,道:“这件事背后,自然是另有缘由。”
  既然已经说了,沈勋就竹筒倒豆子地说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