龃龉
  五月初,静太妃种的铃兰开花了。
  纯美的白色,散发着淡雅的清香,犹如一个个小铃铛般垂挂,一根枝上有四五个,亲亲热热黏在一起,让人看了情不自禁心生喜欢。
  舒嬷嬷想要剪几枝下来插在花瓶里,摆放静太妃的寝室之中,让这沁人心扉的香充满整个屋子。
  静太妃却不要,“剪下来最终还是会枯萎,还是让它自然凋零败落吧。”
  一旁的白楹只好打消摘花的想法,她用完早膳,便一个人去太学。
  必经的路上,白楹看见洛妃的身边的贴身宫女站在那,似乎在等什么人。
  白楹扬起甜甜的笑,喊了一声,“如花姐姐。”
  如花看见她,眼睛亮了一亮,舒出一口气,行了半礼,笑道:“奴婢可算是等到白姑娘了。左看右看都不见姑娘走过,还以为白姑娘早就去太学了呢。”
  白楹“啊”了一声,“如花姐姐找阿楹有事吗?”
  如花手里头拿着一个小食盒,她递给白楹,道:“娘娘知道白姑娘喜欢吃甜食,这是娘娘今早让人特意给白姑娘做的山药糕,现在还热乎着,白姑娘带去太学吃吧。”
  “洛妃娘娘真好。”白楹接了过啦,不好意思地笑道,“阿楹恭敬不如从命,就麻烦如花姐姐替阿楹谢谢洛妃娘娘啦。”
  如花道:“白姑娘客气了。”
  说罢便又行了半礼往碧洛轩走回去。
  白楹拎着小食盒,哼着小曲儿,无比快活。
  快到太学的时候,孙嘉迎从另外一条路也走过来。
  看见白楹,憋屈地别过眼,脸色不甚好看,但到底还是听了母亲的话,没有再针对白楹。
  白楹也没理她,到了太学,怀阳郡主已经在座位上温书了。
  她放好东西,没有第一时间去和怀阳郡主打招呼,也拿出书本,静静地看起来。
  怀阳郡主忍不住偷偷看白楹,这几天她心情一直很矛盾,她知道白楹也是无辜的,可有时候却莫名不舒服。
  脑海里天人交战,明明之前,她都没有一点怪白楹的想法的!
  可……可到底都是因为她,自己才这么倒霉,连番吃苦头的。
  她不应该委屈的吗?
  但要怪白楹,她又没有底气。
  她们都是受害者啊……
  怀阳郡主今天没有带鸡蛋,看见白楹进来,也没有跟她说话。
  她现在都不知道还这么跟白楹相处了。
  她怕一开口,语气不好,伤了白楹怎么办?
  学堂里,除了三皇子和嫡公主,其他人都陆续进来了。
  但今天就连怀阳郡主都没有理白楹,旁人就更加不会与白楹有什么交流了。
  怀阳郡主看着白楹孤零零的背影,心底升起一丝后悔。
  白楹把小食盒放下了脚边,但即使有盒子盖住盖的好好的不透一点缝隙,也仍旧有香甜的味道散发出来。
  白楹捏住鼻子,忍住忍住!
  要上课了!
  离得近的人,嗅了嗅,忽然一个人说道:“是山药糕的香味!还淋上了蜂蜜!”
  “谁带山药糕啦?拿出来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啊。”
  “不是我,我也好想吃。”
  孙嘉迎一个人闷闷不乐,因为那件事情,她的小伙伴都没怎么跟她说话了。
  除了方小意。
  但她又不想和方小意说话。
  这个时候听到他们在说山药糕,孙嘉迎闷声道:“是白楹的。”
  一瞬间那些叫嚷的声音消失了。
  杜之清看了白楹一眼,悻悻然不说话。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很想吃人家小姑娘的东西。
  他们关系又不好,问人家拿东西吃,多难为情。
  况且之前他们还孤立过她。
  怀阳郡主抿了抿唇,越发后悔自己对白楹的冷淡。
  白楹的处境本来就不好了,可她还雪上加霜……白楹一定很难过吧?
  ……白楹确实挺难过的。
  馋人的香味勾人得很,像是有羽毛在她心脏上轻轻划过,心痒难耐!
  那股子蜂蜜的甜香,让糕点越发吸引人。
  白楹本来就对甜食没有抵抗力,内心小人咬帕子流泪,全靠自己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去开盖子。
  等到大儒上完课,她回头,朝怀阳郡主露出一个小白花招牌笑容,歪了外脑袋,轻声道:“郡主,要不要去外面坐坐呀?”
  怀阳郡主一颗心像是泡在水里,胀胀的,难受得想掉眼泪珠子。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对白楹有芥蒂了!
  要乖,只能怪罪魁祸首!
  轻轻“嗯”了一声,她站起身,朝白楹走过去。
  白楹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少女心里在想什么,她拎着小食盒,两人肩并肩走出去。
  “好香!郡主吃呀。”白楹咬着山药糕,笑得一脸纯真。
  怀阳郡主也拿了一块,她小口小口极其淑女地进食,两人没有说话,只默默地吃东西。
  让躲在那偷窥的几个人无比羡慕嫉妒。
  李晗道:“早知道,就不应该做出那种事情。人家比我们还小呢,况且都是公主惹事在先……”
  孙嘉迎捏紧拳头,才不是呢!公主做事情都是有她的道理的!
  姚依依没忍住呸道:“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不就是一盘糕点。”
  杜之清严肃道:“不单单因为糕点,我们确实不应该对人家一个小姑娘这种态度。”
  不去交好也就罢了,还孤立她。
  这不是君子所为。
  一旁的方小意怯生生道:“那,那你们要去找白姑娘一起玩儿吗?”
  姚依依不冷不淡地瞥她一眼,没理她,推了李晗一把,道:“看什么呀,等下要上课了。”
  “知道了知道了,平时也没这么想吃的……”李晗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因为早上没怎么用膳。”
  杜之清比他好一点儿,嘲笑他道:“那你活该!”
  白楹听着那边的“窃窃私语”,嘴角一抽,两人也吃的差不多了,白楹把东西一收拾,回到座位上。
  接下来是脾气温和的夫子的课,白楹也有学生“欺软怕硬”的毛病,夫子念书的时候,她没忍住走神,沾了墨汁,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六月夏至。
  墨迹未干,白楹一下回过神怕夫子发现小手盖了上去。
  然后染了一手的墨。
  白楹:“……”歪?充值智商,急急急,在线等。
  挪开手,她看了眼已经糊了的字迹,六月夏至,她在心里友默念了一遍。
  傅南歧的生辰啊。
  接下来几天下起了绵绵细雨,地面潮湿易滑,白楹撑着把伞上了一天学,回来的时候,鞋袜都湿了。
  结果第二天,昭贵妃竟然跟皇帝提议,停学几日,免得这些世家子弟路上滑了摔了,或者被雨淋湿身子不适。
  皇帝倒没有思考多久,直接同意了。
  白楹还在纳闷的时候,便听见静太妃同舒嬷嬷道:“拉拢人心真是白氏的拿手绝活,自从华贵人出来后,洛妃也跟着争宠,昔日宠冠六宫连李皇后都要避之锋芒的昭贵妃,如今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也难怪开始急切起来,甚至连太学里那些世家子弟都不放过。
  白楹顿悟。
  她坐在隔间写文章,静太妃和舒嬷嬷两人则在前头说话,两人并不避讳白楹,时不时便会说出一些惊人的辛密。
  直到外头有脚步声。
  “叩叩。”宫女谦卑道,“太妃,碧洛轩的如竹姑娘来了。”
  白楹忽然想起来,那个装山药糕的小食盒都还没送回去呢。
  不会是来食盒的吧?
  白楹用镇纸压住写到一半的文章,想要去拿放在房间离得小食盒,可转念一想,要是如竹不是因为这个来的呢?
  兴许是洛妃有要事同静太妃说,她这么一出去,不是打扰到她们了?
  还没容她想出个什么,舒嬷嬷开了门,如竹站在门槛前行礼问安道:“奴婢给静太妃请安,打扰到您了。我家娘娘想让奴婢来请白姑娘去碧洛轩坐坐,说说话,不知白姑娘现下可有空?”
  白楹:“……”洛妃怎么平白无故跟她这么投缘?
  静太妃没说话,倒是舒嬷嬷笑道:“空着呢,就在后头。”
  白楹听到这,便慢慢走出来。
  静太妃开口道:“既然洛妃与你这么投缘,那你便去把。”
  白楹道:“是,那剩下的文章阿楹回来再写。”
  如竹惊讶了一下,道:“白姑娘在写文章呀?那会不会……”
  “不过是小孩子瞎写,没什么要紧的。”静太妃不着痕迹地看了白楹一眼,眼神满满当当写着两个字。
  ——多话!
  白楹:“……”她就不应该开口。
  静太妃都这么说了,那如竹也不客气了,当下便行礼告辞带着白楹前往碧洛轩。
  她们走后,舒嬷嬷道:“小姐,楹丫头频繁与洛妃往来,会不会不好?”
  静太妃边走边道:“有什么不好?你放心,洛妃对那丫头好,有益无害。”
  洛家在京城中,是排的上号的大世家,底蕴深厚,白楹能和洛妃交好,除了招人记恨一点儿,其他还有什么坏处?
  有洛妃这一层关系在,日后的夫婿,也可以多几个选择。
  况且,招人记恨,也是应当的,大部分的人自持身份,是不会对一个没有威胁力的病歪歪小丫头下手的。
  舒嬷嬷安下心,忍俊不禁。
  小姐就是嘴硬,实际上,为楹丫头考虑的事情数不胜数。
  好在楹丫头都懂,不然换了旁人,早就有龃龉暗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