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国丧期间,各道宫门封闭,就连各宫的食物都由亲随军送。
  周协妃日夜思念羽飞凤,她听到的全是关于他的不好的消息。父亲找过她很多次,说的全是飞凤的不好,要带她离开。
  天子病逝前,父亲又来找她,要带她离开皇宫。
  她不愿意离开飞凤,不愿意在飞凤最难的时候弃他而去。
  重明宫与飞凤相相隔不远,在这里,她能听到他的消息。
  他是天子唯一的嫡子,他会是新的天子,很快,他们就都会自由了。
  清晨,天子出殡前,父亲再次来找她,要强行带她离开。
  她抵死不从,以金钗抵在咽喉前。她马上就会和飞凤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在这时候离开。
  父亲走了,宫门口的亲随军也撤走了。
  她去找飞凤,但在飞凤宫和重明宫之间还有一道宫门相隔,那里有亲随军重兵把守。
  傍晚的时候,重明宫又被亲随军封锁了。她得到消息,飞凤继位当天子了。
  她知道宫中每逢有大事都会封锁宫门,这是飞凤为了肃清宫中羽青鸾留下的旧部而做的,她满心欢喜地耐心等候。
  她等来了父亲麾下的一名百夫长,他宣口谕,“奉天子令谕,赐死周协妃,尸体喂狗。”
  他们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飞凤不会如此待她,这一定是父亲骗她离宫的谎言。
  她要见飞凤。
  周协妃将金钗再次抵在咽喉前,逼迫他们让道。
  百夫长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良久,说道:“那便请周协妃自尽吧,我们好交差。”
  羽飞凤要她死,她还满心惦记羽飞凤,想去见他。如果她见到羽飞凤供出他们,他们都会死在皇宫里。如果他们打晕她带去南疆,她极可能会为了羽飞凤暗中做出对所有人不利的事情来,到那时大家都会被她所害。周门郎想救她,给留下来的每个弟兄十两金子、安顿好了他们的安眷,但她自己一心要走死路,他们保不住她,唯有带回去一具尸体交差。
  周协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叫道:“你们……”
  百夫长说:“早在天子病重之时,你的母亲嫂子侄子侄女们便已经离京。周门郎送完天子出殡,得知新天子夺宫继位,已经带兵投奔南疆。羽飞凤闻讯震怒,故而要赐死你喂狗。”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请周协妃自尽吧,莫让我等为难。”
  周协妃激动地叫道:“我要见飞凤。”他决不会如此对她。
  百夫长说:“他不会想见您的。”他一挥手,有亲随军上前,按住周协妃,以弓弦勒向她的脖子。
  周协妃挣扎,叫道:“我要见飞凤。你们骗我,我不相信。”
  百夫长说道:“上路吧。”
  他奉命留下。周门郎早有安排,如果女郎悔悟,便护送她逃出宫,南下与周门郎会合。如果她执迷不悟,周门郎便当没有这个女儿了,他得保满门上下以及追随他的部将性命。
  奉命行事的亲随军勒紧弓弦。
  周协妃拼命挣扎,满脑子的不信。她不相信飞凤想杀她,更不相信父亲的部将会来杀她。
  勒紧的弓弦让她的头部胀得发麻,眼里都似乎出现红光,难以呼吸,颈间很疼。
  不多时,周协妃便没了声息。她的双目圆睁,神情狰狞,面目抿曲,死状可怖。
  百夫长带着手下把周协妃的尸体抬出宫。
  他们来到宫门口时,被守宫的人拦住。
  把守宫门的千夫长上前,见到尸体,倏然一惊,眼睛都瞪圆了几分。周门郎爱女心切,以重金相赠,求他相助,却没料到竟然见到她的尸体。
  百夫长说道:“奉陛下口谕,赐死周协妃,将尸体扔去喂狗。”
  那名千夫长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看周协妃,再看看这几个周门郎的部下,半晌无语。
  门口的亲随军们的目光都汇聚到周协妃的尸体上,见到她颈间的勒痕、面目青紫、眼睛凸起,舌头伸出,死不瞑目的模样,都惊傻了。那可是周门郎的嫡亲女儿,新天子的协妃,未来的协后,她今年才十五岁。
  把守宫门的千夫长深深地看了眼天凤宫方向,下令放行。
  把守宫门的亲随军们默默让开,看着那一队亲随军抬着她的尸体离去。
  百夫长一行趁着京城混乱,无人注意,将周协妃的尸体驮在马背上,快马加鞭南下去追离京不久的周门郎。
  第206章
  蛰伏在京城的贵族们默默地观察着京中的局势, 任谁都没想到羽飞凤竟然会是由萧广义夺宫篡位继承天子大位。他们更没想到,羽飞凤上位便将十一位门郎将全换,其中包括严门郎和安门郎。
  严世侯府是京城第一侯府, 矗立六百多年不倒,出过的门郎将比大凤朝的天子还多,在京中的势力极深, 几乎每代天子继位都有他们的身影。
  安世侯府传承至今亦有三百多年,亦是亲随军出身,几乎每代都出门郎将,偶尔会隔代出门郎将。十二门郎将之位中, 必有一位出自安世侯府。
  这两座侯府在京城,几乎是天子左傍右臂的存在, 羽飞凤把他们全换了。
  最让他们侧目的是,羽飞凤的所有诏书都是通过萧世侯父子传达。
  萧广义执羽飞凤所写的天子诏书, 更是血洗亲随军大营, 将一众对头杀个片甲不留, 委派自己的亲信为新任门郎将。
  羽飞凤被萧广义拱上天子大位, 以萧广义为首的一干人向他行过天子跪拜大礼,他便以为自己是天子了。
  他没有举行继位大典, 没有拟定新的年号, 没有宣诏天下公侯入京朝拜新的天子,竟然下达了广招钱粮兵马南征讨伐羽青鸾的诏书。
  所有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羽飞凤疯了吧。
  他现在还活着, 还能安稳地住在宫里, 那都是因为他有羽青鸾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
  亲姐弟俩再是有嫌隙, 老死不相往来便是。羽青鸾无继位的可能,又远在南疆对京城鞭长莫及,危胁不到他。他好好经营京城坐稳天子大位,待实力强大后,想令天下归服,也应该先打居狼,最后再攻南疆。
  ……
  镇武侯府的人得到消息的当天,便全府撤离了。
  一些门仆分散到悄悄置下的宅院中继续打听消息,一些则是快马赶回朝城禀报给镇武侯裴贞。裴贞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去鸾城报信,同时派重军驻守在栈道处。
  那栈道仅有两辆马车宽,在没修栈道前,只将将够一辆马车前行。他爷爷当年进贡,走到这里,都会下马步行,所乘坐的马车是马和车分离,牵着马由战奴抬着车过去,而拉货物的马车,每年都有坠落山崖的。在他小叔的强力建议下,才耗费巨资修了这条栈道,拓成两辆马车宽。
  这是入朝城唯一的一条路,它一面是悬崖一边是峭壁,便是有千军万马前来,也得摆成长队慢慢通过。
  裴贞派人在栈道上以砖石修建关隘,防备朝廷攻打。
  朝城的封地,四面皆是天险,他只需要守好栈道再派人在卧牛山中巡逻严防偷袭,便是亲随军来攻,亦是可守的,便是失守,撤往草原深处待他们离开后,再行回返便是。
  ……
  越公自承泰天子病重,便过得战战兢兢,唯恐他在临了为那蠢太子肃清一波京师,将他们一网打尽。天子活着时,他如果离京逃回封地,极可能亲随军随后便到。到天子死时,亲随军封锁京城,不知是否要清洗京中,让他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连后事都安排上了。
  他没想到,事情的转机来得如此之快。
  承泰天子并没有替羽飞凤肃清京城,之后萧广义和羽飞凤的一系列动作看得人惊喜连连。
  羽飞凤打羽青鸾,打得好啊。
  羽承泰自羽青鸾就封后,大力扶持,使得她在南疆的势力飞快壮大,已经不输累世公侯府邸。她与居狼国,一南一东,一旦大凤朝起战事,公侯们打成一锅粥,他们必定趁机起势扩张领地,将会是角逐大凤朝最有力的竞争力量。
  羽承泰赏赐十万斤神炭给羽青鸾,说明南疆极可能有铜矿,再加上那边有海就是有盐。他们襄助羽飞凤打下南疆,不仅能够除掉羽青鸾这个大患,更能瓜分南疆的钱粮壮大实力。
  即使羽飞凤打不下南疆,他和羽青鸾互相消耗,对他们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司马府司马文公已经离京,司马之位空悬,这司马之位,他亦是可以想一想的。
  越公当即上书对羽飞凤表忠心,捐献钱粮,交出司马府的帐薄,将重弩呈到羽飞凤的跟前增加他打南疆的信心,全力支持他的一切决策。
  羽飞凤可是知道他的父皇有多不待见越公,在他被夺冠的那天,这位被他父皇单独揪出来训斥。
  他知道越公跟萧广义一样,对他有图谋的,但他被父皇拘禁多年,架空了一切权利,早已是无人可用。他不用他们,可能会死。他重用萧广义,再扶持越公跟萧广义打擂,不失为一条出路。
  羽飞凤施恩一番,当即将越公从司马府弓箭司司掌升为了司马府司马,将准备军械的事,交给越公去办。
  越公接过羽飞凤下达的天子诏书,叩首领命。他略作思量,说道:“陛下当拟定新年号,举行继位大典。”
  羽飞凤一拍额头,说:“瞧我,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真是忙昏头了。
  越公说:“此事需要太礼府操办,只是太礼已然离京,如今太礼之位空悬。”
  羽飞凤:“……”没有人可用,谁当太礼?
  越公看出他的为难,说:“不若召太礼府的官员前来,由陛下亲自考评挑选任用,再将空闲出来的职位,择京中良手填补上。”
  羽飞凤觉得此计可行。
  越公又说,三公六卿衙门都是朝廷重职,如果久悬,恐怕会使京中生乱。
  羽飞凤略作思量,当即下诏,广招京中贤以充斥朝廷空缺。
  如今的京城中,承泰天子旧臣已经悉数撤离,那些无意卷进纷争中的人对羽飞凤唯恐避之不及,能来的都是如萧世侯、越公这样的。
  羽飞凤学着裴曦选拔神炭司官员的方式,挑选出一批人才,授予他们官职,将朝廷运作起来。
  羽飞凤知道即使他下诏,很多公侯们都不会进京来朝,与其等他们来了各种吵闹他是否该继位当天子,不如先把这位置坐实了。
  他在京城朝臣们的拥护下举行了继位大典,正式登上天子之位,定下年号:贤武。
  ……
  萧世侯千防万防,没想到把守宫门的竟然是越公的人,让越公直接见到了羽飞凤,从中搅合一通,将到手的三公六卿职位全都搅和没了不说,让原本被他握在掌中的羽飞凤跳出了手掌。
  他虽是世侯,家里世世代代都是亲随军,自没能当上门郎将,又不招承泰天子和羽青鸾待见,府上势力已是日薄西山,在亲随军中的根基浅薄,比不得那些经营数代的累世公侯们。他只能忍下这口气,在心中暗自盘算怎么将累世公侯的人派去打羽青鸾,将他们消耗掉。
  京城中没了那些累世公侯的人,只要他的女儿怀孕,她是正后,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羽飞凤的,都能是新天子。
  然而,京城的局势很快脱离了萧世侯的掌控,随着新的三公六卿走马上任,京城骤然大乱。
  新上任的太庶忙着处都捕杀乱臣贼子,奴隶贩子四下出没抓野人奴隶,很多出门干活、办事的良民走在路上就被掳走了,甚至有人在自己家里就被当成奴隶抓走了。豪商们遭到勒索都算轻的,一夜之间被血洗、财物被掳掠一空的亦不在少数。经营粮食买卖的豪商以及家中有地有存粮的大地主们无一幸免。
  ……
  萧广义召不来正经的披甲人,于是抓人充数,但将近四万人的亲随军空缺不是抓人就能一下子填补上的,于是他把亲随军大营中的战奴提拔为披甲人,将原本的披甲人中愿意投效自己的升成十夫长。
  他到司马府铜甲长戟弓箭时,发现库里的铜甲长戟不足一千,储铜也只备了公侯们每年补充铜的数额,再就只有一些弓箭和一百架重弩。这些重弩的机括是由天神石铸成,极为珍贵,而天神谷中的天神石早被铸成百锻剑等物什由承泰天子赏赐出去,已经没有了。
  司马府中剩下的甲衣长戟,由羽飞凤留用了。羽飞凤要在亲随军中选拔空缺出来的千夫长、百夫长,这些铜甲是要补充给他们的。
  萧广义好不容易凑齐的三万多人,却只有三千皮甲可领。
  他看着如今的朝廷和京城,突然有种一滩烂泥的感觉。
  大凤朝廷已经处在崩塌之中,天子即将大乱,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从羽飞凤身边、从朝廷抢走更多的钱粮兵马,以壮大封地,为将来谋一条出路。
  羽飞凤攻打羽青鸾确是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先除掉羽青鸾和裴曦这一大威胁,又能得他们的钱粮奴隶壮大实力,还能顺便让羽飞凤死于乱军之中推到羽青鸾头上。
  京城在极度混乱之下,难以数计的府邸被抢空,无数的钱财物货和掳来的人口被那些公侯贵族们运往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