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巾
  “你……”
  沈殊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顾君诀会这个时候过来,而且看她这样子,走的也一定不是正门。
  “你又翻墙了?”
  “什么叫又,说得好像我愿意烦你家院墙似的。”顾君诀翻个白眼,推开他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片,“你不是说过时不候吗,我就踩着时间来了。”
  她指指窗外。
  子时一刻。
  今天还没有过。
  她回去抓紧时间,刚刚好赶上。
  “呐,生辰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顾君诀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汗巾。
  微白月色下,只看得见汗巾呈浅灰色,上面有银线勾勒的暗纹,右下方还有兰草,针脚细密,稳而不乱。
  如果不是顾君诀指尖多出来的几个针眼,他真的很难相信这是她回去临时做的。
  “你回去做的?”
  “本来想做个荷包或者香囊,不过时间实在不够,你可不要嫌这东西寒碜,至少我是用了心思的。”
  “不会,这很好。”沈殊垂着头,接过汗巾。
  他指尖在绣样的表面摩挲,动作轻柔,显得小心翼翼,“这就很好。”
  顾君诀笑,“那是,我的女红可是我娘亲都要夸赞的,这缎子也是我从家里库房里翻出来的,摸着应该是好料子,你别嫌仓促就好。”
  “自然是好料子。”
  上等的蜀锦银丝的妆花缎,也只有她会用来做汗巾。
  沈殊感叹。
  这丫头可真是个宝贝。
  他本来都想着要不算了,毕竟肃帝和黎先生都对她不错,她若真对慕容昭那个二傻子有意思,他就干脆放手。
  可她这样,让他如何舍得放手。
  “这十三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生辰礼。”沈殊道。
  “啊?那你放心,以后我都记着这天。”顾君诀很友好的安慰他,“放心啦,反正我们俩是一天,以后有我陪你过呢。”
  “那就多谢了。”
  “客气。”
  顾君诀安慰了远在异乡的留守儿童,感觉心情很好,沈殊转头从衣柜里翻出来盒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药,让顾君诀把手摊开。
  “以后别这么傻,为了赶一张帕子把自己的手弄成这样,不疼吗?”沈殊道。
  他垂着头,声音低沉。
  她的单纯美好,触动他的心弦。
  他喜欢这个小丫头。
  很喜欢。
  “也没什么,而且我家里也有药,本来准备回去之后再擦的,你这个不如留着吧,别浪费了。”
  “用在你身上的东西,再多都不算浪费。”
  “……”
  顾君诀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猝不及防,正巧他的指尖沾了药,又碰到她伤口,让她像触电似的想把手收回。
  沈殊却忽然发力,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跑。
  “你……”
  “快把手摊开,我帮你上药。”沈殊眼眸挑了挑,静静看着她。
  顾君诀反而有些拘束。
  两人这么安静对视,忽然,沈殊笑了。
  很爽朗的大笑,跟他平日里的冷漠疏离大不相同,触动着人的心扉。
  少年的笑容简单而纯粹,如晴空万里,又似朝阳初绽,妖娆俊美,衬着内衫上的浮生梧桐,花开彼岸,恍若神祗。
  顾君诀被他的笑容晃得眼晕,不由庆幸还好这是在晚上,没人看见她的失态。
  “你笑什么,不准笑了,一会儿把人都引来,我还要不要面子的?”顾君诀佯装生气。
  沈殊只有停下,“怎么,敢半夜来翻我家院墙,现在倒是怕被人发现?”
  “我还不是为了你。”
  要不是他可怜兮兮的说自己没有人陪着过生辰,她怎么会专门给他赶制个生辰礼,还送过来安慰他。
  结果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还笑话自己。
  “你再笑,以后的生辰我就不陪你过了,自个儿呆着吧!”
  “别别别,顾小姐息怒,是我唐突。”
  “道歉!”
  “我道歉,是我不知好歹,请顾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计较。”沈殊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少女的发顶柔软,让人忍不住胸口滚烫,让人想把她用力的搂进怀里,揉进心里。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不顾顾君诀的反抗,十分唐突且霸道的抱她抱起来。
  顾君诀尖叫,想从他怀里挣脱,可是他的拥抱十分巧妙,刚好挡住她可以反击的几个方向,让她动弹不得。
  “沈殊!”
  “顾君诀,你真让我惊喜。”
  沈殊觉得,也许父皇让他来东陵的决定是对的。
  至少他遇见了她。
  这很好。
  沈殊内心的欲望全起来了,就为了顾君诀,他也要跟别人挣一挣,反正现在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沈殊!你这个混蛋!再闹我就真的生气了!”顾君诀尖叫。
  “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你也别气。”沈殊见她真的炸毛,没有办法,才不慌不忙的松手,“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去。”
  “不要你送,走开,我自己回去!”顾君诀气得不行。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货抽什么风,但总觉得他的眼神很危险,像北齐雪夜里的饿狼,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顾君诀不想再在这里久留。
  沈殊也不留她。
  顾君诀说不要他送,但他还是转身去披了外裳,反正他轻功好,这丫头躲不开他,这么晚的时辰,他总要亲眼看着她回去才能放心。
  顾君诀还想拒绝。
  但时间真的已经不早,她明天早上还要给景怀侯府的妇人换药,需要早起去医馆,不能再在这里耽搁。
  “走吧。”
  沈殊抬抬下颚,示意出发。
  接下来的路程中,他确实没有再做出过什么越矩的举动,不过顾君诀总觉得心有戚戚,一路上都走得飞快。
  最后到黎府院墙的时候,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在第一时间翻进去。
  没有给沈殊任何表现的机会。
  “走了,再见。”
  这是她最后丢下的话。
  沈殊无奈摇头。
  他好像逼得太紧了些,他的小丫头吓着了?
  “殊殿下好兴致,这么晚了,这是在鄙人府外赏月?”
  顾君诀身影消失的同时,黎夜就出现在不远处的院墙上,他穿着干练的黑衣,一条腿垂下,修长挺拔。
  “……黎先生。”沈殊唇边笑意一僵,有些尴尬。
  对于黎夜,他还是怕的。
  “君诀年纪尚小,还望殊殿下拿捏分寸,免得伤了两家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