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顶小笼包
  顾君诀从白飘飘口中得知东宫选妃的消息,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愤怒。
  虽然她也不明白,对方信誓旦旦做下的承诺原来竟是这么一文不值,说什么非她不娶,至死不渝,也都是假的。
  顾君诀气过了,又觉得有些可笑。
  难怪娘亲之前总是劝她想清楚。
  原来不过十年的约定,他也等不起。
  “乖徒弟,你怎么不说话,伤心就哭出来,师父改天就去帮你教训那个始乱终弃的臭小子,你可别生闷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白飘飘本来也是一时气急,哪知道顾君诀就这么不说话了,他有些担心,就劝她。
  他甚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冲动。
  顾君诀摇摇头。
  表情平静。
  “其实你们没必要瞒着,不过就是选妃而已,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又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顾君诀将肩上的药箱颠了颠。
  白飘飘瑟瑟发抖,“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要进宫一趟。”
  果然。
  白飘飘对事情的发展毫不意外,并且兴奋的给慕容氏的那些人点上一根明晃晃的蜡烛,“乖徒弟,你要是打算去找他们算账,为师可以陪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去问问清楚,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顾君诀把药箱背好,去找屈子安道别,就准备回去。
  路上,遇到薛搴。
  他端着茶点,看见顾君诀,桃花眼微微一挑,有些妩媚多情,但更多的是慌乱和尴尬。
  他避开她的目光。
  “你去哪?”
  “自然是去宫里。”顾君诀神色淡淡,“对了,还要麻烦夫子去帮老爷爷带个话,我本来约了今天过去看他,不过遇到点急事,恐怕只有明天才能去找他了。”
  “……哦。”薛搴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
  顾君诀又往前面走了两步,忽然像想起什么,转头道:“对了夫子,你早就知道了吧,今天不让我回家,是想合伙儿瞒着我。”
  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
  她不意外薛搴会这么做。
  毕竟他是太子太傅,是慕容氏的臣子,自然是要帮着那边遮掩的。
  可让顾君诀不平衡的是,自己也是他的学生,这么厚此薄彼,难免会觉得心寒。
  这一年多的师生情谊,到底比不上天潢贵胄,皇室权威。
  “瞒与不瞒,有什么区别?”薛搴抬起眸,“重要的不是我们瞒不瞒你,而是你是否真的想当东陵的太子妃。”
  “……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慕容昭食言在先。
  关键他食言也就罢了,还伙同这么多人来骗自己,就连司渊哥哥都没有跟她提半个字,漂亮爹爹就更不用说。
  哎,她果然不是亲生的。
  伤心。
  “他是东陵太子,除非大权旁落,否则太子妃是一定会成为皇后,他不是黎相,也不是任性的陛下,他的心里除了你,还要装下天下的责任,自古薄情帝王家,这话并不是说来玩笑的。
  身为帝王,该修无情之道方才能成就百年大业,他首先要爱民如子,然后才能是他的妻子,孩子,以及妃嫔。
  作为慕容正统现在唯一的子嗣,他不能任性,你如果要当他的太子妃,就只能做个母仪天下的贤德女子。”
  薛搴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话的。
  虽然字字扎心,但说的是事实。
  但他们也都知道,顾君诀不可能成为一个贤德女子,她生来骨子里有叛逆,有张狂,有不羁,就是没有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的“贤德”。
  顾君诀有些生气。
  不是因为薛搴跟她讲这些大道理,而是她心里觉得他说的不对,但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反驳。
  要说先来后到,那也是她先的。
  要说主次轻重,那也该是她是正的。
  当初的那些浓情蜜意,现在倒成了偷鸡摸狗,就算她现在去质问慕容昭,别人也觉得她没有度量,她不懂事。
  这真可笑。
  顾君诀也懒得再跟薛搴废话。
  她转身走了。
  山上积雪厚重,道路湿滑,顾君诀走得很急,大概是踩在一块化过又重新凝结的冰上,狠狠摔了。
  药箱滚出去老远。
  她的手臂上也擦出一条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又下雪了。
  顾君诀忽然有些想哭。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很委屈,眼泪包在眼睛里,晃晃悠悠的,随时像要掉下来。
  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回到顾清欢身边。
  娘亲说得没错,谈恋爱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多看几个病人,多赚些银子,多吃两盘肉丝。
  天下万物皆是虚幻,唯有肉肉对她不离不弃。
  “瞧,我捡到一个肉包子。”
  少年的声音忽然出现。
  没等顾君诀反应,少年就撑着伞走到她身边,宽大的伞面遮住了她头顶的雪花,他也帮她挡下寒风的侵袭。
  顾君诀愣愣坐在地上,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沈殊。
  “你……”
  “想吃冰冻雪顶小笼包吗?”
  顾君诀:?
  那是什么东西。
  “不想。”
  “我也不想。”沈殊在她身边蹲下,“不过你再在这里坐一会,就真要变成冰冻雪顶小笼包了。”
  “……”
  他在骂她?
  他一定是在骂她!
  顾君诀正要发作,就看见对方把伞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过身去,将后背对向她,“上来,我背你回去。”
  “…………”
  “或者,你想像肉丸子一样慢慢滚下去?”
  “………………”
  哼。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顾君诀很不开心,但之前那种想哭的感觉早已不翼而飞,她哼哼唧唧的爬到他背上。
  沈殊将她背起,慢悠悠的下山。
  他也没说什么,好像刚才打趣她的那几句,已经把他今天的固定额度全部用完。
  冬天的山十分安静,只有他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响声。
  顾君诀给两人撑着伞,好半天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喂,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问的?”
  “没有。”
  “……那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
  沈殊摇摇头,“我只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来,以后若再有这样的时候,我也会来,天塌下来,我给你撑回去,所以你不用难过,哪怕天下人弃你,我也会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