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种情况下,说话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他也没什么要和顾临深说的。
  他不是好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对顾临深也是利用比真心要多。
  可顾临深是来找他的。
  这家伙是从来没自己出过门的生活白痴,居然独自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顾临深为他而来,他不能让顾临深一个人死在这里。
  好友是专业的,应该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只要再撑一会,顾临深就能等到救援。
  至于他,没什么要紧的。
  他活了三十几年,钱赚了不少,朋友也交了不少,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
  他这样的人,活着对这个世界没什么贡献,死了也不会有太多人觉得惋惜。
  相比之下,顾临深活着更有意义,他有着被老天偏爱的大脑。
  他见证过顾临深创造的奇迹。
  他相信顾临深以后还可以走得更远。
  即使那份荣耀里不再有他也不要紧。
  他希望他永远璀璨耀眼、一身光明。
  在令人惶恐的黑暗与寂静之中,空气正逐渐变得稀薄。
  宋颂有些支撑不住了,他觉得背上的雪越来越沉,自己离戴着呼吸罩的顾临深也越来越近。
  宋颂额头轻轻地抵在顾临深额上,无声地与他道别。
  “再见了,顾临深。”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开文!
  还有人在吗(小心试探.jpg
  *
  注:文里关于自闭症、学者综合征以及专业知识自然知识求生知识的内容都是瞎哔哔,不要当真,切勿模仿
  第2章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重头再来~”
  洪亮的歌声从外面飘来,宋颂缓缓睁看了眼,呼吸着周围带着点水果甜香的空气。
  外面传来两个女人的吵架声——
  “你们怎么回事?说了我儿子明天就高考了,现在正在车里睡觉,你们还把歌放这么大声,存心不让别人好好休息是吧?”
  “哟,你儿子都要高考了,你还不忘出来投机倒把?”
  “呸!投机倒把罪今年都取消了,你多看点新闻吧!”
  “你也说多看点新闻,我跟你说,我们放的这歌可是上了央视的,怎么就不许放了,我偏要放!”
  对话越来越清晰。
  一切真实得过分。
  宋颂艰难地坐了起来,只觉胸腔还残余着冰雪压身带来的寒意。他偏头看向狭窄的车厢里贴着张报纸,上面写着日期,1997年7月1日,头版新闻是一张鲜红的国旗在紫荆花旗旁升起。
  1997年发生的大事不算少,一件是港城回归,一件是国内正面临着巨大的失业潮。
  国家为了鼓励下岗职工再就业,请人操刀了不少励志歌曲,外面正循环播放着的《从头再来》就是其中之一。
  港城回归之后,他爷爷特别高兴,特地花钱买了份几份报纸,郑重其事地贴在他们家墙上和破烂卡车上,每天都要把头版新闻读上两遍,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
  这一切本来已经沉眠在宋颂的记忆里,偏偏又真真切切地来到眼前,叫宋颂一时没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梦里。
  回忆起雪山上那种逐渐失去空气的痛苦,宋颂又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宋颂活动了一下手脚,越过外面一筐筐水果,走到了车厢外头。
  明媚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
  宋颂适应了一会明亮的日光,才看清外面老旧的街道。
  这个地方他认得,这是省会的老街,后来搞拆迁还出了不少家破人亡的闹剧。
  “儿子,你睡好了?”宋妈本来正和人吵着架,注意到宋颂下了车,立刻转回来拉着宋颂念叨,“明天你就要高考了,想休息就多休息会,别太担心家里的事。你爸的医药费我心里有数,实在不行,你彪叔那边也还能借点,这些事不是你该想的。你还小,明天好好考试才是正经事,别人越是瞧低咱家,你越要出息给他们看。”
  宋颂喉结微微滚动。
  这些唠叨,他已经许多年没听见了。
  在看到外面的老街时,宋颂就隐隐猜测到这是什么日子,可亲耳听宋妈说出来他还是如坠梦中。现在是1997年7月6号,明天是1997年7月7号,他要参加高考了。
  这次高考他注定收不到任何录取通知书。
  不是因为他成绩有多糟糕,也不是因为他重活一世把高中知识忘光了,而是因为这时候的高考是提前填志愿的。
  后来的高考大多是分数出来后再填报志愿,考生们对自己能上什么学校、不能上什么学校,基本都心里有数。
  可在1997年不一样,他们是先填报志愿再参加高考,不管考试时发挥得怎么样,志愿都不可能更改了。
  宋颂填的志愿只填了一个:首都大学。
  不是宋颂当年学习多好或者多自信,而是他当年压根没准备去上大学。
  他脑子挺灵活,也会来事,哄得老师长辈们都对他喜爱有加,只是学习方面始终只是平平。
  青春期的男孩都是这样的,有点聪明劲就不愿意下功夫,马马虎虎过得去就好。
  家里接连出事,爸爸车祸了都舍不得用好的钢板,爷爷心脏有问题也不敢去医院,奶奶么,耳朵不太好使了,还有点老年痴呆先兆。
  一家老小五口人,全靠他妈吃饭。
  再过两年妹妹也要高考了,他妹妹才是学习的料,从小到大都是年级第一,可比他强多了。
  这种情况下,他念什么大学?
  就算他好好考,估计也只能考上个不入流的大学,学费贵得要死不说,还学不到什么东西。
  所以宋颂瞒着家里把志愿填成了首都大学,打定主意辍学赚钱去。
  只可惜他钱没赚上,还闹得一家人都不安宁,死的死,散的散。
  后来妹妹结婚都没请他,到死他们兄妹俩都没再好好相聚过。
  现在,一切可以重来了吗?
  宋颂还是不确定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不由伸手抱住眼前还很年轻的宋妈。
  他抱住的人是温热的。
  不是记忆中那冷冰冰闭着眼的尸体。
  宋颂喉结又轻轻滚动两下,压下翻腾的心绪,紧紧环抱着宋妈。
  他回来了,他可以改变还没发生的未来,他不会再让他妈妈年纪轻轻就过劳导致突发心梗,更不会让他妈妈死在来警局领他回家的路上。
  宋妈性格强势,家里屡遭重创,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可骤然被宋颂这么一抱,她有点不知该怎么反应。
  对于生活在九零年代的人来说,父母与子女之间很少拥来抱去或者把“我爱你爸爸妈妈/我爱你我的孩子”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他们在感情上是含蓄的,在行动上也是含蓄的。
  “也不用太紧张,”宋妈声音难得柔和下来,没了平日里的强横。她拍着宋颂的背说道,“要是没考上也不要紧,可以复读一年接着考,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宋颂把脑袋抵在宋妈肩上,发现这个时候他已经比宋妈高出大半个头。
  他妈在十里八乡都算是高挑的了,他还是长过了她,他的生日马上要到了,到时他就又一次正式迈入成年人行列。
  宋颂嘴唇动了动,终归没把志愿的事说出来。
  重活一世,钱的问题肯定能解决,这一次他不会再那么急躁,他有慢慢来的底气。
  复读是一个挺好的选择,前世到最后他靠自己打拼到身家过亿,顾家人还是看不上他,觉得把顾临深的研究成果交给他去推广是辱没了那些宝贝技术。
  宋颂觉得考个好大学还是必要的。两世为人,还只拿个高中学历,说出去确实挺丢脸。
  接下来宋颂拿出准考证去市一中考场踩了点,麻利地记住自己的考室怎么走,好保证第二天能够顺利考试。
  保安只让考生进去看考场,宋妈一直等在外头,还顺便卖了两箩筐水果。
  见宋颂从从容容地从里头出来,宋妈把搬出来卖的水果挪回车里去,口里问道:“找着了吗?位置好不好?能吹到风扇吗?这大热的天,要是摊到个吹不着风扇的位置可就太受罪了!”
  宋颂说:“位置就在风扇底下,应该挺凉快。”
  宋妈又有了另外的担忧:“那你把风扇调到低档,可别用最大档对着吹,吹感冒了后面几场发挥不好怎么办?”
  “好。”宋颂笑着答应。
  宋妈开车送宋颂去招待所和老师们会合,一路上来回问宋颂笔和工具准备好没有,又叮嘱宋颂准考证要带好别丢了、明天千万不要睡过头,还有诸如“考一科放一科”“只要尽力就可以”之类的话。
  有些她明明已经说过了,又忍不住多念叨两次,生怕宋颂给忘了,简直比宋颂这个准考生还要紧张。
  当父母就是这样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忍不住要担心。
  到了招待所前,宋颂才反过来叮嘱:“妈,你也好好休息,别太辛苦了,等考完我来帮你。”
  儿子懂事,宋妈心里自然高兴。她不是那种惯孩子的家长,听了宋颂的话后马上说:“考完干活肯定有你的份,到时你可别想着偷懒。”
  宋颂微笑着答应,带着装有准考证的文具袋下了车。
  宋妈目送儿子走进招待所,回想着儿子刚才的笑容和儿子刚才说的话,心里既欣慰又酸涩。
  孩子长大了,当父母的肯定高兴;可当父母的,心里总还是希望孩子永远是孩子,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不必为家里操心。
  要不是父母太没用,孩子怎么会早早变得成熟有担当。
  另一边,宋颂去找班主任老蔡报到。
  老蔡今年不过四十出头,英年早秃,身材倒是还好,还没来得及长出啤酒肚。
  见了宋颂,老蔡冷着一张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显不想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