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原本还松了口气,回过神正要说话,就看到这样一幕,他的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可能会更糟了。
  谢瑾原本在喝茶,看到这种情形,她把茶水放下,缓缓抬起头,笑道,“都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拦了秦三爷要的人?你们要谁自己去商量,今儿我是陪别人过来听曲的,不管什么事,都与我不想干。”
  周围一片寂静,连小春莲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说话。外面唱打的声音,铿铿锵锵的通过门传进来,愈发显得燥的慌。跑堂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尤自茫然等着管事发话。
  “看来我在这里,倒是会扰了你们的兴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谢瑾站起身,拿过彩珠手里的包,从里面掏出两块钱,道:“今天的茶水不错,就当是我赏给上茶的伙计了。”
  说完,抬脚就要离开。
  “秦太太,秦太太……”管事上前一步拦住她。
  “瑾丽。”袁太太也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臂。
  “怎么?你还要强拦我不成?”
  谢瑾看向管事,眉眼微微挑起,露出明亮灼人的双眸。她的面上平静无波,看着并没有生气,但是管事不知为何,总觉压力倍增,到最后,连额头都开始冒出冷汗。
  管事忙摆手,“不敢不敢。”
  谢瑾又回过身推开袁太太拉着她的手,笑道,“袁太太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算去闹也行,但别把我牵扯进来。”
  然后头也不回,带着彩珠离开了。
  袁太太看着谢瑾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来回变了好几遍,最终恢复了平静,坐了下去。
  擎霆看到谢瑾出来,率先走在前面,护着她出了畅听园。
  坐到车上,彩珠瞅着谢瑾的脸色,小声问道,“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瑾不说话,定定的看着前方。
  擎霆道,“太太,我们去哪里?”
  谢瑾的眼睛转了转,最后道,“我记得,香榭公馆旁边有个饭店。”
  擎霆听了吩咐,立刻打火出发。
  谢瑾靠在椅背上,用胳膊遮住眼睛。整个车厢内,只有发动机的声音突突响着。
  怎么回事?
  呵——
  谢瑾轻笑,不过是被人骗过去,打算拿她当枪使罢了。不过,这不是她原本就打算好的嘛?确定好秦宏源这几天在哪里,再打算以后得道路。
  为什么听到了想要的消息后,她却是茫然了起来?
  说起来,秦宏源比宁远侯还要可恶呢。
  至少宁远侯能够把不喜欢露在表面,让她知道自己不受喜欢,那样就不会心存幻想。可是秦三爷呢,却是连句准话都不肯告知她。
  若说好,也许就是秦三爷并没有把人带到家里来吧。
  林舟弓着身子从房间里退出来,转过身,不经意朝着楼下瞄了一眼,顿时就僵在原地。他趴在栏杆上,仔细朝楼下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旁边有人急慌慌的跑过来。
  林舟一手拦住了那人,指着楼下问道,“刚才那位太太在哪个包厢?”
  那人看了看,道,“好像是在风音阁。”
  “那风音阁除了她外,还有谁?”林舟问道。
  那人想了想,道,“还有袁太太。”
  “哪个袁太太?”
  “就是袁二少爷袁弘志的太太啊。袁太太今天喊了小春莲过去唱曲,说让小春莲将昨儿晚上唱的所有小调从头到尾唱个五六遍,小春莲不肯,差点闹了起来,幸亏秦三爷仗义……”
  林舟脑子僵住了,呆呆看着擎霆护着谢瑾离开,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到底是现在就进屋告诉三爷呢?还是再等等?毕竟这可是件大事,三爷跟姓黄的周旋了五六天,好不容易才摸到了藏货的地点。总不能因为太太也到了畅听园这点小事,就毁了三爷这么多天的谋算。
  打定主意,林舟站直身子,定定看着谢瑾的身影消失在棉帘后面。
  ……
  香榭公馆旁边的饭店,是个三层的公寓式房子。外面是一条流动的河流,河流旁边种着各种香樟树,树下摆着秋千或者是木质桌椅。饭店里面的摆设都是日式的,包括推拉门,还是榻榻米,都是日式风格。
  谢瑾点了间靠窗的三楼,让人上了点心和黄酒。
  她也不用彩珠和擎霆伺候,将他们赶到外面,自己趴在窗户上自斟自饮,脑子里全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从她说出要接秦继超的时候,秦宏源的表情明显就不同了。她认为他们那么熟悉了,根本就不必有所隐瞒。她以为她掏心掏肺的将话说出来,他就会相信。
  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秦宏源心中的地位。
  就像宁远侯一样,他的世子不管多不懂事,都不能容许她说半分不是。
  她这还没有牵扯到秦继超,不过是说说林家而已,他就生气了吗?林珊蓉,他的前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让秦宏源维护林家至此。
  她记得有人说过,你永远争不过已经死去的人。
  是谁呢?是谁说过这句话?
  谢瑾紧紧蹙起眉头,伸手揉着太阳穴。
  手里的酒杯没有拿稳,从高高的三楼落下,在地面碎裂开,谢瑾目光却落在抬头看的人身上。那个女人,不,应该说非常优雅又有情趣的女人。她的眉目精致,眼中似乎含着什么,明明是谢瑾不小心落下了酒杯惊扰到她,她却还是噙着淡淡的笑容对她点头。
  谢瑾没来由的觉得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外面的彩珠和擎霆听着里面安安静静地,连杯盏相碰的声音都听不到,不由面面相觑。
  半晌,擎霆道,“你在这守着,我去给秦园打个电话。”
  擎霆离开后,屋内的谢瑾摇摇晃晃站起来,打开门就朝外走。
  彩珠拦住她,“太太,太太你要去哪里?”
  谢瑾皱着眉,看着彩珠想了半天,茫然的笑了笑,道,“回—家。”
  是啊,回家。
  不管如何,秦园应该还算她的家。
  彩珠就高声喊擎霆。擎霆电话刚接通,还没有说清楚具体的状况,听到彩珠喊,忙放下电话走了过来。听彩珠说谢瑾要回秦园,当即就把护着谢瑾向车的方向走去。
  下到一楼,谢瑾又看到那个女人。
  微微卷起的长发披散着,为了不让后面的头发跑到前面,就在耳后用红色碧玺石的发箍箍住。听到下楼的声音,她朝楼梯口看去,看到谢瑾,微微露出个笑容。
  彩珠凑到她的身边,小声道,“是沈玉筠。”
  沈?
  茶楼的鹅肝嘛!
  原来她们这么早就见过了。
  谢瑾点点头,对沈玉筠颔首而笑。
  沈玉筠却是几步走到楼梯口,正好走到谢瑾的一侧不远处停住脚步。距离不远也不近,恰恰正好,可是这个正好,并不是人人都能拿捏准的距离。
  “店里的酒可还合秦太太的口味?”沈玉筠道。
  谢瑾顿了顿,看向沈玉筠身后的侍者。
  那侍者察觉到谢瑾的目光,忙上前解释,“这位沈女士,是我们饭店的老板之一。”
  “哦。”谢瑾恍然,点点头,看向沈玉筠道,“味道还行,就是口味柔了些,不够烈。”
  沈玉筠笑道,“我们饭店还有其他的酒,下次秦太太可以试试别的。不管是烈的也好,还是柔的也好,应有尽有,保准合秦太太的口味。”
  谢瑾淡淡笑道,“谢谢你的推荐,不必了。哦,对了,我刚刚打碎了酒杯,擎霆,算账的时候记着补给店里。”
  这个饭店再好,就冲着沈玉筠的原因,她怕是也不会再来了。
  如此不给面子的拒绝。
  但是沈玉筠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意,缓缓道,“秦太太以前,应该没来过这里,所以还不知道吧?我们店里秦三爷的帐,都是年底统一算的。”
  谢瑾眨了眨眼,目光盯着沈玉筠不说话。
  “不过是个小小的酒杯,秦太太不必放在心上。”沈玉筠道。
  如果没有前面的话,后面这句也算正常。但是上下承接,寓意就有些不好听了。明明说出的话都是事实,但听在人的耳朵里,却总不是那个意思。
  彩珠脸上浮现出怒意,连擎霆的眼眸都深了几分。
  是说她以前眼界小,还是说她现在花的都是秦宏源的钱?或者,两者的意思都有吧。想起秦宏源与秦宏淑吵架时说得话,再闻着沈玉筠身上熟悉的香味,谢瑾轻笑,然后喊身后的两人,“那就记在三爷账上吧,我们走。”
  三人消失在门口,沈玉筠的脸上浮现莫名的神色。怪不得秦宏淑会败了,这么能忍的脾气,连她的嘲讽都能抛开不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