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可是嬴政总觉得他拥有自己不曾
  咸阳,秦宫内。
  一众乐师正聚在纱帘外为皇帝演奏,纱帘内的御座上,一统天下的始皇帝陛下靠在一侧扶手,专注的听着。
  外面大殿的正中间,坐着一位击筑的乐师,他低着头,左手按住弦的一段,右手握着的竹尺上下翻飞的击弦,乐声的激奋中又透着些悲凉,节奏时快时慢,时扬时抑。一曲终了,令人荡气回肠。
  皇帝已经愣怔了许久,一旁的宦官扫了眼底下的乐师,小声的向纱帘内唤道:“陛下。”
  嬴政一愣,这才回过神,偏过头摸了摸湿润的眼下,似乎有些疑惑。
  “重赏。”
  众乐师皆跪,“谢皇帝陛下——”
  嬴政兀自皱着眉,“这曲子……是谁编的?”
  击筑的乐师再次下拜,“回禀陛下,此曲是现下民间流行的一支乐曲,是一位叫高渐离的乐师所编,此曲每每奏出便催人泪下,臣演奏出的,不及高渐离一分。”
  “高渐离……”嬴政在舌尖品味着这个名字,随即下令,命高渐离进宫来为他演奏。
  见这个乐师之前,有人便向皇帝禀报,高渐离乃是昔日刺客荆轲的好友,两人关系匪浅亲如兄弟,按照秦国的连坐法,此人该杀。
  嬴政略一思考,随即抬起手,“免其死罪,只弄瞎他的双眼,仍旧带他来见朕。”
  高渐离被带上来时,因为眼伤还未复原,眼上缠着布巾,他一身白衣,虽已盲,但仍气度不凡,行了一礼后便端正的跪坐在筑边。
  嬴政微欠了欠身盯住他,“你和荆轲是朋友?”
  “是,陛下。”
  “你那首乐曲,跟他有关系吗?”嬴政略迟疑地问。
  高渐离点头,“那是他还在时草民与他常奏的曲子,他死去后草民又改了一部分。”
  嬴政斜靠在座位上,“你们昔日关系很好?”
  “是,草民与他皆出身于市井,常常与一众屠狗辈饮酒,醉后一起唱歌,相乐相泣,在别人眼里,就像一对疯子。”
  高渐离虽已盲,但他好像很能从声音中体会到对方的情绪,对自己的情绪也控制得当。
  嬴政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高渐离又立刻低下头,“当然,这种市井之辈的快乐,不足为陛下道也。”
  嬴政便闭上嘴,略有些失神的点点头,突然道:“你奏来我听。”
  高渐离便开始击筑,可能因为看不见,他好似一点外界的压力都感受不到,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乐曲中。
  嬴政听的入了神,眼神飘渺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他的眼眶也渐渐的湿润,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恣意充盈在心间,道不出它的形状,说不出它的细节,想要抓住,却还是空。
  “赐,高渐离百金,从此为朕的御用乐师,专为朕一人击筑。”
  一曲奏罢,嬴政下达了命令。
  从此,高渐离击筑的声音便常响在秦宫中,他为嬴政演奏,只是隔着高高的台阶。有时候嬴政会看着底下的高渐离失神,他不过是一介草民,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可是嬴政总觉得他拥有自己不曾企及的东西。
  听着那乐曲,嬴政仿佛能看到荆轲、高渐离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在闹市吆五喝六,共饮共歌,一起谈理想抱负,如果其中一个要用生命的代价去完成此生壮举时,另一个会击筑高歌为其送行,在他死后,还如生般放在心里,时常感念、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