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0.丧事
  因为遇见钟栖这件事,杨川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能让涂图幸福的人,直到最后看到涂图的眼泪,他才又坚定下来,揽着涂图一起回他们的小家。
  夜晚,杨川问涂图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涂图想了想说:“我想要一个家,一个很稳固的家,无所谓贫富,只要家人彼此信任理解,就只要那种,最简单的快乐。”
  杨川记在了心里,他们两个彼此依偎着睡着了。
  寒假结束后,涂图因为课业还没有完全结束还是要回学校上课,有时也会住在宿舍。这天母亲打来电话,涂图以为她又要劝自己和杨川分手,可是接通后,传来的却是父亲去世的噩耗。
  涂图愣了有好久才反应过来,母亲一边说一边哭断断续续,最后让涂图回来奔丧。
  涂图挂了电话还是没能从这个消息里跳脱出来,她其实早就认为父亲是一个悲剧性人物,父亲谁也不爱,可这是他的薄情也是他的悲哀,他没有娶到自己爱的女人,也没有得到一心想要的儿子。他吝啬自己的爱也就感觉不到别人的爱,他几乎已经放弃了人生在世的一切追求,涂图丝毫不怀疑他会一直走下坡路,然后不断突破堕落的底线,但是——她也没有想到过他的死啊。
  母亲刚才好像说,是喝醉了之后在路边睡着体温过低而死,也可能是呕吐物堵住了窒息而死,没有确切证明,因为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去世了。
  涂图的父亲经常喝醉了睡在路边,被别人看见了会通知家里人去把他扶回来,母亲每次都哭着叫骂着去把他找回来。这次没人看见他,母亲也终于不耐烦再找他,于是就出事了,他连死,都要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扣一点。
  涂图迅速跟学校请好了假,然后跟杨川说了一声回去了,杨川的年假已经休完不能陪她去了,涂图也没想让他过来,要不是得陪母亲的话,她自己都不想回去。
  回去后,父亲那边的亲戚和母亲已经把丧事办的差不多了,涂图也就是在灵堂守一天,然后第二天跟随着把人埋了就是了。父亲的遗像挂在堂屋的正中央,怎么看怎么陌生,那个遗像倒是比真人眼里有鲜活气,应该是年轻的时候照的吧。
  母亲哭的瘫在涂图身上,她累的倒下了,之后的事情就由涂图和亲戚们料理。从父亲的亲戚们那里,涂图还是听到了对母亲的微词,大抵是自己的丈夫整夜没回家竟然都没出去找找,或者动员别人一起出去找找,愣是让冻死在了外面。涂图听到后就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说话的人,直到他们闭嘴。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涂图的母亲已经出去找过无数次喝醉酒的父亲,就是邻居也不止一次被动员去找过,可时间久了,涂图母亲的心也冷了,邻居们也有自己的生活。死了,终归责任是在那个死的人身上,因为求死的人是他自己。
  涂图本来的那一点悲伤也被这些言论化去,她平静的走完丧事最后的流程后,打算跟母亲说自己要走的事,可母亲却病倒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就是不愿意吃饭了,可能是心里难受,可涂图不能丢下一个不愿意吃饭的母亲,好在学校导师比较理解,听说情况后也帮她把假期延长了。
  涂图在家照顾母亲,做家务,除了和杨川通电话,连上网都很少上。家里的活其实并不重,但令她每日愁苦和烦闷的是,母亲不吃饭。她从一开始的悲伤到反感,因为母亲在为一个完全不值得的人而糟蹋自己,而她也要因为这个行为不能去上学。她不止要上学还要打工,这样下去兼职的工作也会丢。邻居们都有各自的事忙,不会天天想管着别人的事,亲戚们也没有来帮忙劝的,家里就是涂图,守着一个不吃饭的母亲。
  第五天的时候,忧虑已经到极点的涂图走到母亲床前,不再百般哀求而是大声发泄了自己的不满,她在这个家所承受的压力和恐惧还有伤害都像洪水般决了堤,冲口而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那个人的死影响,质问母亲为什么总是在折磨她,她并没有使这个家过不好,为什么受伤害最深的要是她,她现在要被迫拴在家里,看着自己的情况一点点变坏,她斥责母亲是在做和父亲一样的事,自杀,却还试图把别人拽进无尽的愧疚中。
  母亲掀翻了涂图给她准备的饭菜,情绪激动的大骂了涂图,然后让她滚。涂图坐在门口大哭起来,邻居探了探头最终还是缩回去,之前涂图的父母无数次因为吵架惊动邻居,他们也已经倦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人会愿意把精力无休止的投放在别人的家庭。
  晚上杨川打来电话,涂图向他诉说了自己的绝望,杨川很着急,可是他赶不过来,他已经接了工作如果一走一整个组的人都要崩溃。涂图不想让他做不负责任的事,没让他过来,可是自己这边她也已经快撑不住了。
  挂了电话后她甚至开始想,如果自己自杀,死在母亲前面,就不用担心母亲死了。然后她又为自己极端的想法痛哭,觉得那就太可怜了,她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希望。
  半夜,涂图才从自家门口站起来走进房里,母亲的房间还是没有动静,但是细听,会有沉沉的呼吸声,涂图回到自己房间打算睡了,她想暂时逃开这一切。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涂图以为又是杨川,把手机接起来放到耳朵上,那边传来的却是钟栖的声音。
  “我来学校了,你不在……美恬她们说你回家了,现在还好吗,节哀顺变。”钟栖在那边说。
  涂图睁开眼,却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在这一刻她十分想听钟栖说话,起码他说话的时候自己不是一个人,不用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听说你已经回去一周了,丧事,还顺利吗?”钟栖继续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不必再忌讳我,我不再跟你争辩了涂图,真的,我们都不要跟彼此争辩了,我只是想帮你。”
  涂图的眼泪突然流下来,她吸了下鼻子,却还是没说话。
  钟栖却听出了她的异样,叫道:“涂图,你有事对不对?告诉我好不好,发生了什么事?”
  涂图默默的把电话挂掉了,她相信钟栖是真的想帮她,也相信他已经成熟到不跟她争辩了,可是她不能让他过来,他不是和自己分担苦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