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一)
  那时候的玄学还没有现在这么神秘难寻,鬼祟猖狂,人人都想习得一身玄法,但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唯有峄山谢氏才是被世人认同的正道玄学,故而许多世家贵族都会把自己家的年轻一脉送到谢氏,但是谢氏也不是全都会照单全收,还要看其个人资质来决定。
  “阿九,你走慢一点,反正陛下都同意你出来了,你也不差这点时间吧?”这一路从皇城走到峄山脚下,蔓蔓早就已经累得不行,看着在前面脚下生风一点都看不出疲惫之色的君九,心里直纳闷。
  明明在宫里君九才是那个被娇生惯养着的祖宗,怎么一出来她还比不得她能吃苦了?
  “你不懂!这早一点到峄山,便能早一点拜师学术法,到时候只要我学会长生之术,便能让父亲母亲还有你们长长久久的陪在我身边了!”
  “生老病死乃是常事,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去搞这些东西,要是被峄山谢氏知道你的想法,怕是你的脚还没迈进去就得被赶出来!”蔓蔓翻了个白眼,实在是走不动了,在路边随意找了个石头坐下。
  “正是因此我们才不能让他们知道,蔓蔓我和你说,到了峄山之后你不要开口,我来说就好了,知不知道?”君九返过身来也走到蔓蔓的身边坐下,依旧不放心的叮嘱着。
  “我知道了,只不过该担心的应该是你才对吧?峄山上多的是玄术高超之人,你这身装扮骗得过常人,未必能骗得过他们,到时候被认出来你还是要被赶出来的!”蔓蔓看着旁边女扮男装的君九,虽然说还真的像那么一回事,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那就被发现了再说!”君九不以为意,又陪着蔓蔓在路边歇了会儿,就再次站起来赶路了。
  “哎,阿九!”蔓蔓顿时苦了脸,她还没歇够呢!
  “我说你怎么阿九阿九叫的这么顺口,是不是平时在宫里早就想这么叫我了?”蔓蔓虽然明面上是在君九身边侍奉的婢女,但是身份却丝毫不卑贱,她的父亲曾是一名武将,因为在一场战役中战死才被皇帝接到宫里来抚养,从小和君九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是啊,所以怎么样?阿九?小九?”
  “哎!看我不打死你!”
  两人打打闹闹倒又有了几分力气,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来到了峄山,看到了守在峄山山脚下的谢氏门生。
  “来着何人?”
  “小辈慕名而来,想要拜入谢氏门下,跟随谢前辈修习玄术,故而不远万里前来讨教。”
  “哼!”一个门生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君九瘦弱的身板一眼,连不屑都懒得掩饰。“你当峄山谢氏是什么人都能收的吗?就你?还是快点回家玩去吧!”
  被这么轻蔑君九倒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的道:“可我听闻,谢氏自古以来就有一个规矩,就是欢迎各方人士挑战谢氏门生,一旦击败便可代替其位置?”
  “哟,这么说,你还想挑战我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君九依旧眉眼弯弯。
  “成!看你年纪尚小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就好好地教育你一回,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吧,你想比什么?别到时候说我们谢氏门生欺负人。”
  “谢氏不是向来捉邪祟最厉害吗?那就比谁先找到邪祟,谁就赢!”
  “好!”那门生一听就笑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要是换做别的他可能还会犹豫一下,可是除邪祟是所有入门子弟的第一课,断不可能输给外人。
  “那就开始吧!”见他答应了,君九站在原地看了看,最后找到了一块比较高大的石头爬了上去,眺望周围的丛林。
  因为峄山是谢氏所在地,所以不可能会存在什么凶猛的恶灵,最多也就是一些刚刚离世走丢的魂魄。
  就在那位谢氏门生还在画符的时候,君九已经准确的报出了方位,“这里,西北方一公里处,有一男鬼。”
  门生画符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君九,随后拉着另一个门生朝着她说的那个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还真的找到了一缕游魂。
  两人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找到邪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们倒是把它给收了啊!”另外一个门生见势不妙,在一旁帮着搭腔。
  “没本事没本事,我就是因为不会才想要来拜师的呀!不然我还来做什么?”君九连连摆手,丝毫不要面子,还不忘强调道:“我赢了,你们可别想耍赖啊!”
  “愿赌服输!”
  那门生咬牙脱下了身上的谢氏道袍,黑着脸离开了。
  而君九则是和蔓蔓相视一笑,眼中满是狡黠的光。
  就这样,两人一路都以同样的方式来到了峄山的最高处,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觉得峄山的规矩一点都不合理,必须这么一级一级的比下来,这浪费了我多少时间?不然我直接挑战他们这边修为最高的人不就可以直接上来了?”
  “你还是算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人那是不知道你天生能看到这些邪祟,不然的话怕是早就把你撵走了!”
  蔓蔓看着她洋洋自得的样子忍不住提醒她。
  君九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看着眼前雕栏玉砌的建筑,不由得低声感叹道:“不愧是峄山谢氏,这房子虽然建在山上,但是和宫里比起来也丝毫不差啊……”
  她说着就要抬脚往里面走去,走了几步却看到蔓蔓还停留在原地,回过头来奇怪的看着她。
  “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毕竟峄山有规定的。”
  她能够跟着君九一起上来已经是破例,毕竟她又不是来求学的人,不能私自进入谢氏。
  “那你就在这等着我,不要乱跑。”
  君九也没有勉强,毕竟她是来求学的,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能胡闹。
  于是她便一人进了谢氏,出乎意料的偌大的宅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影。
  难不成这里所有的人都喜欢在白天出去除祟吗?就在君九心里奇怪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再抬眼时就看到有一人在不远处的温泉里沐浴……
  君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有一道黑影一掠而过,她条件反射的转身就要跑,回头却是撞在了一面虚无缥缈的墙上。
  “来者何人?”
  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沐浴后还没散尽的热气,令得君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君九才渐渐缓过神来转头看向对方,就被对方的相貌惊艳了一下,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少年年纪也不大,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双眼睛生的格外好看,瞳眸黝黑如黑曜石一般,五官精致的不行,尤其是那唇色大概是刚刚沐浴完的原因,仍带着些诱人的瑰色。
  君九从小见过的好看的人不少,却也没有哪个及得上眼前的人,但是也正因为此她也练出了一些定力,很快就把注意力从对方的相貌上给拉了回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是这峄山的弟子?既然你能在最高处随意走动,想来必定是修为最高的吧?那我们来比一下,若是我赢了你,是不是就能见到谢前辈了?”
  虽然眼前的人看上去很年轻,但是依旧给君九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所以综合来判断,君九觉得他应该是她遇到的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
  “你将他们都打败了?”少年的眸中终于有了些诧异的色彩。
  “是啊,不然我们怎么能够来到这里?”君九说着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
  “所以,你和他们比的是什么?”
  “寻找邪祟,谁先找到谁赢。”大概是赢了太多次,君九说起比试的内容时已经毫无负担。
  “好。”
  见少年很爽快的应了,君九也不忸怩,开始四处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结果一炷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她却是连一点邪祟的踪影都看不到。
  她不由得有些急了,明明刚才在山间还看到很多,怎么一到这后山就这么干净了?
  “没找到吗?”少年对她这样的反应并未觉得奇怪,看着她的眸色反而愈发深沉了,“可是我却找到一个。”
  “在哪里?”君九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她看了这么半天都什么都没看到,她就不信对方一下子就找到了!
  “就在我面前。”少年低头,面色冷漠的看着她,那眼神让君九忍不住的开始逃避,然后她就听他嗓音沉沉道:“你不就是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君九有些恼了,虽然说她是用了些小聪明才上来,但也不至于把她贬称和邪祟一样的存在吧?
  “天生阴阳眼,阴气甚重,从小到大,没有少被厉鬼缠身吧?”
  听到这句话,君九的身子顿时抖了抖,似乎是想到了很多不美好的往事。
  “论邪,论阴气,你比普通邪祟要厉害的多,可不就是邪祟?”
  少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君九的心上挥刀,君九脸上的笑意早就不复存在,脸色煞白,却是倔强的抿着唇看着他,一字一句强调道:“我不是!”
  扔下这三个字,君九转身就要走。
  “你不拜师了?”
  少年的话语却在这时再次响起。
  “是我输了,没有找到邪祟。”再次提起邪祟这两个字的时候,君九的吐字都有些艰难。
  “你若是赢了,我又何必还要收你为徒?”
  少年的声音依旧冷漠的像是冬日的寒霜,可是在这一刻的君九听来却是无比的悦耳。
  “你……你是谢其琛前辈?”她满心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传闻说十年前谢其琛就开始逐厉鬼驱邪祟了,那照这么看来……他那时候才多大?
  “你为何想要拜我为师?”谢其琛看着她惊讶的模样,面上并无波澜,任由她兀自兴奋着。
  “一是如您所说,为了自保;二是想要和您一样,为百姓除祟,保一方平安。”这些对话君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虽然现在加了点临场发挥但还是很顺畅,甚至还不带喘息的反问道:“那师父您是不是已经决定要收我为徒了?”
  谢其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君九的笑容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明媚,不解的追问道:“那您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呢?”
  明明不久前还说她是邪祟来着。
  “你有天赋。”说完这句话,谢其琛转身就要走,却又在走到一半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叮嘱道:“峄山谢氏从来都只收男弟子,你既是破例,便需藏匿好身份,一旦被发现,峄山,便留你不得。”
  如果说君九之前还对谢其琛的本事半信半疑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心服口服,刚刚一路上上来那么多人都没有一个看穿她的伪装,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这么确信她的身份……
  自此君九便在峄山上住了下来,时日一长,她便知道这谢氏并非平日里白天没人,只不过一旦到了特定的时间都会自觉地离开一段时间,说是为了不打扰谢其琛沐浴。
  君九百思不得其解,沐浴又不是就寝,怎么就算是打扰了?
  不过或许就像谢其琛说的那样,她在玄学上很有天赋,谢其琛一旦教了她什么,她快则一日,慢则三日,必定能够学会,这样的速度让得谢氏的许多门生都叹为观止,也就愈发不敢再在背后非议她独得谢前辈的宠爱了。
  谢氏虽然人数庞大,但是真正被谢其琛收做徒弟的却只有那么几个,而且最多只能在山上一年就会被谢其琛以“出师”的名义给逐出去。
  一开始还真有人以为他们是“出师”了才会被逐出去,结果有人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谢其琛的脾气差到了极点,那几个徒弟本领没有学会多少,却是受了谢其琛的不少责骂,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的才把他们赶了出去。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谢其琛嫌弃他们实在是太蠢了。
  至于剩下的几千号人马则都是门生,他们就更不用说了,偶尔谢其琛心情好会下山沿路指点过来,他们才能从中学到一点点皮毛。
  但是他们发现,他们的谢前辈对君九则是格外的宽容,不仅仅任由她随意的出入峄山的各种地方,还体现在一年的时间早就已经过去了,但是谢前辈却没有任何将她驱逐出境的意思。
  直到有一天,有门生终于看到谢其琛带着君九一起出来,以为又来到了记忆中的这一天,刚准备酝酿出些许难过悲怆的情绪,就听谢其琛道:“我要带阿九出去游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们好好守着些。”
  游历?!
  所有人几乎都在心里喊出了这个词,他们谢氏什么时候有过游历这件事情了?这简直就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次!
  但是因为君九的天赋的确异于常人,一群门生们就算嫉妒的都快咬碎了牙都不敢说些什么。
  而事实上,谢其琛也的确是带着君九出来练习这段时间以来教她的术法的。
  峄山上的术士太多,稍微厉害些的鬼怪都不会蠢到往那里撞,这也就让君九在峄山睡了一年的好觉。
  等到从峄山的地段出来,君九明显的就感觉到围绕着自己的气场变了,有东西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让她即便艳阳高照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谢其琛没有动手的打算,君九只有自己来收拾这些东西,掌心所过之处尽是一缕缕幽蓝焰火,算是勉强躲过了一劫。
  “不得大意,这才是最低等的阴气,要是真正的邪祟,可比这些难对付多了!”
  君九点了点头,连带着看向四周的目光都警惕了些。
  这一游历君九便在外面呆了一个月,却是比下山的时候狼狈了许多,身上大伤小伤无数,这一路上在遇到邪祟的时候,除了君九真的出现性命之忧,大多时候谢其琛都在旁边冷眼旁观,不管她被伤的多么惨重,他都不会看上一眼。
  本来君九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游历结束在回峄山的路上,她看到一个小乞丐被人嫌弃的踹了一脚委屈的哭出声,他的母亲立即就跑了过来抱着他哄,这一幕也不知道触到了她的哪根弦,她一下子就很想家,再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没少受伤,身边却连一个安慰自己的人都没有,顿时走不动路了。
  谢其琛走了一会儿之后察觉到后面没动静了,回过头看去就看到君九垂着头站在原地。
  他皱了皱眉,反身折回到她身边,“怎——”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君九就已经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哭了起来,谢其琛显然是从来没有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过,身子瞬间僵硬起来,又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一时间只能怔愣在原地。
  “师父。”属于少女软糯的声音在他的怀里传出,还带着一丝哭腔,那一瞬间谢其琛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处似乎软了那么一下,“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