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动作飞快的卷好画轴起身,又立马俯身欲扶起王爷。
  顾宁远却自己起身了,动作间,竟有些闪躲沈浪动作的意思。
  沈浪何其会察言观色的人,见状不由一怔。
  她倒不担心王爷识破自己女扮男装。沈浪对花似锦亲传的化妆技术向来信心十足,毕竟就连前夫万俟瞳,在初见时都被糊弄了过去。
  沈浪握了一缕垂落胸前的长发,心道:
  难道是自己这番仪容不整,惹了这位安王爷的厌?
  虽说心里也觉得不太可能,但一时又想不到别的原因,沈浪只好讷讷道:
  “我这个样子,甚是失礼,真是……”
  沈商人混迹商场,擅长察言观色投人所好,对道歉却甚是缺乏经验。即便绞尽脑汁,措辞仍显得干巴巴的。
  顾宁远此时定了定神,抬手示意道:
  “不必道歉。飞来横祸,非沈兄弟之过。”
  沈浪便住了嘴。
  顾宁远说完,视线越过沈浪,望向岸边。
  沈浪也随之眺望——
  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先是一包新鲜活鱼从天而降,接着是石头,谁知道等一下会是什么呢?!
  然而两岸皆是柳枝随风飘荡、长草高低起伏,实在看不见人影,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此地毕竟靠近苍山,沈浪想起最初醒来时,针对王爷的那个后山迷阵,心中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猜测:
  莫非是那拨人今日又打听到王爷行踪,特意埋伏在两岸,伺机对安王出手?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沈浪便打了个寒噤,不寒而栗——
  若是如此,如今敌暗我明,王爷此番出行也不知有没有带了暗卫保护什么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侥幸逃生,回去也难逃砍头之罪。
  不,依着天子对这位安王的宠溺,一怒之下,诛了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沈浪满腹忧愁,细思极恐——
  说不定今日根本不是陶管家突然恶作剧,自作主张安排了这场游湖之约,而就是那一拨幕后之人在操纵?
  或者说陶管家也被收买了?那陶初会不会也被收买了以便里应外合?
  ……
  沈浪越想越恐怖,自己也觉得越想越不靠谱,摇摇头甩出不切实际的想法,转头一看,王爷垂下眼帘,似在思考。
  沈浪靠近一步,正想与王爷商量一番。船尾忽传出一声惊呼——
  “天啊!”
  是初一的声音。
  沈浪与顾宁远对视一眼,正要穿过船舱至船尾察看,初一已急匆匆跑来船头,焦急道:
  “小……公子,王爷,不知是谁破坏了岸上所立的指示牌,船夫一时没留神,把船开过了头,如今……”
  她哭哭噎噎,似是慌到了极点,连句子都说不完整了。
  沈浪冷静道:“现在船到哪里了?”
  初一声音颤抖,语气焦虑得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船夫说大概还有不到半里,就要驶到水流湍急险峻的恶水滩了。”
  此言一出,方才一直在船舱里擦剑的陶初便骂骂咧咧出来了,走到船尾对着船夫就是一顿臭骂。
  沈浪与顾宁远相视一眼。
  若说苍雪湖是雍都闻名的踏青胜地,那苍雪湖下游的恶水滩便是雍都臭名昭著的险地。
  苍雪湖最初火起来的几年,游客人数激增,多得让苍山寺目不暇接。人多为患,最容易出事故。而苍山寺初初转行、进军旅游产业,难免外行手生,安全措施一时做得不够到位,顾得了在苍雪湖上游开店收门票,却忘了对下游进行全面侦察。
  由是,苍雪湖开始出名的几年,也是雍都最多人在此湖下游船毁人亡、溺死水中的几年。等苍山寺的湖边小筑被官府勒令整改、加强安全措施期间,才对全湖流域做了仔细侦察。而雍都百姓则从此把下游最险峻之处,命名为“恶水滩”。
  按常理,苍山寺因有了教训在前,几年前便加强了游湖的安全措施——游客租船时会再三提醒,及至河道中游,更是不光在岸上设了提示牌、水中也设了一定的障碍措施。
  沈浪眸色一凝,她记得中午租船时工作人员似乎唠唠叨叨的、确实反复说了些什么,但她那时正满心焦急地等待着安王到来,也没留神听。
  据方才初一所言,船夫开过头,一个原因是岸上提示牌似乎被人破坏了。
  但还有水中的“路障”呢?
  沈浪看一眼垂眸似也在凝思的王爷,犹豫着是否要把心中种种疑惑说出口。她觉得自从方才自己发簪掉落,变成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后,不知为何,王爷看向自己的神色,便有些不太自然,眼神也时有闪躲……
  正想着,陶初已快步走到船头,他方才在船尾破口大骂之时,似乎还顺道侦看了水流与地势,此刻一脸严肃向王爷汇报:
  “王爷,不光岸上警示牌遭人破坏,属下方才看过,水中拦阻设施似乎也遭到一定破坏。此番,似是有人故意为之,要……”
  顾宁远一摆手,陶初噤声。
  然大家都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了。
  就算傻子都看出来了——
  此番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对安王不利。
  陶初未说完,猜到下文的初一便“哇”一声就要哭出来了,目光又是害怕又是求助地看向沈浪。
  沈浪瞪她一眼,目色甚厉——
  此时是哭哭嚷嚷的时候吗?
  初一合上嘴巴,眼睛红红的,努力镇定下来,抖着声音道:
  “小……公子,我我我……到船尾问问船夫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去帮帮忙……”
  见沈浪不反对,初一抖着腿往船尾去了。
  沈浪无声叹气,心道:这丫头,什么都好,认人认脸、心灵手巧,就是这胆子,有时候委实比老鼠还小。
  哎。
  初一一走,陶初也对顾宁远一拱手:“王爷,属下也去看看。”
  顾宁远点头。
  船头一时只剩下沈浪与顾宁远二人。一人白衣胜雪,仪容端整、貌若天人,另一人则一身绿衣,披头散发,两只手曲指为爪、正胡乱梳理着肩头乱发,不让风吹得太乱。
  静默片刻,沈浪侧头,偷偷看王爷一眼,见其脸色冷若冰霜,沈浪心中又是一颤。
  她突然觉得,最初横亘在她与这位王爷之间的那种距离感,莫名又出来了。
  沈浪深呼吸几下,斟酌下措辞,才鼓起勇气道:
  “王爷,您看现在可……”
  顾宁远没有转头,长睫却停住眨动,显然在听。
  孰料,沈浪话刚开了个头,岸上忽凌空抛来一块巨石。这次巨石并不对着任何人,然情况却更加糟糕,因其落点正正对着画舫中央。
  人可以飞快闪躲,船却是没办法迅速躲开的。
  而此时,更恐怖的是,船头处,恶水滩险峻的水势地形就在眼前。
  显然短时间,船夫并没想出办法回转上流。
  情势危急万分!
  纵是前世寺宴死过一次,但那时实在情景乱极,沈浪属于还没反应过来、就莫名挡刀子冬瓜豆腐了的状态。
  此时清醒地再次直面死亡,一刹间,沈浪想到身旁这位尊贵的安王爷、想到诛九族的可能性,霎时行动先于意识,闭上眼将身旁顾宁远死死抱住扑倒在地,惊呼一声:
  “王爷小心!”
  随即船中部传来“嘭”一声,画舫似遭到猛烈撞击,剧烈颤动,沈浪感觉自己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飞出船外,随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昏迷前最后一段意识,仍旧是死死抱住王爷不撒手。
  沈浪想:她定要尽死力护住王爷!
  就算此番与王爷一同身临不测,也好过侥幸逃命、回去被皇帝诛九族牵连家人。
  她这辈子,可再不能置父亲于险境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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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下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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