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卫婵沅点头,“是呀,今晚就可以饮了。”
  陈逾白道:“再过几日就是春日宴了,皇亲重臣和宗室夫人都要参加,往年都是皇后主持,今年你出席就好,我会让人都安排好的。”
  他伸展了胳膊,常禄会意,上前替他更衣,换去朝服,穿上常服。
  “阿沅,在春日宴上,卫尚书和卫仕郎还有秦将军面前的都会是这桂花酿,之前你在卫府时,他们必定没少饮你亲手酿的桂花酒。”
  “陛下总是想的这么周到。”卫婵沅心头一转,接过常禄手上的常服,给陈逾白更衣。
  常禄招手,寝殿中的宫人都退下了,他静静关上了房门。
  “如今我朝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就是苦了那些征战的将士。”卫婵沅一边替陈逾白更衣一边问道。
  “阿沅,一个国家只有军队强大,外敌才不敢侵犯,他国才不敢觊觎,那些战士们保卫的也是他们自己的父母妻儿,况且,我朝自古军饷丰厚,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那若是有大将被他国买通,岂不是很可怕?我前几日听说似乎是先皇早年间,有一位秦修将军,就是如此。”
  陈逾白抓住卫婵沅为她整理衣带的手,“阿沅,你在担心什么?是怕娄将军会步秦将军后尘?放心,叛国的将军几乎是没有的,因为他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荣华富贵他们不缺,谁人会放弃自己的故土,放弃历代祖辈的英名,做这样的事情,而背上世代骂名?”
  卫婵沅问道:“那当年的秦修将军是怎么回事?”
  陈逾白淡淡一笑,“阿沅,你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吗?是特意来问我的吧。”
  第113章 沉冤昭雪
  卫婵沅不说话, 有些尴尬的坐下饮茶。
  “我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呢,还需你如此试探我。”陈逾白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阿沅, 你无需对我这般小心。”
  她仍旧低头不说话, 她知道陈逾白对自己的情义, 若这件事关乎自己,大可不必如此, 但此事关乎秦善, 又是如此严重的叛国之事,自古帝王对于国事的心思,何其深沉,她不得不谨慎。
  “既然阿沅想知道, 我就说给你听。”陈逾白沉思了半晌说道:“当年我还小, 有些事情那时不懂, 现在想来也已懂了。”
  “秦家世代为将,同你们卫家一样都是和先祖一起建立晟朝的,只不过在晟朝还未建立之时, 曾有一段时间, 秦家先祖为王呼声很高。之后, 秦家便行事低调,世代驻守边疆,到了秦修将军这一代,邻国宣国来犯,秦修将军奋勇杀敌,击退敌军,父皇见我军势头正盛, 下旨让他们反攻宣国,拿下两城,收为晟朝疆域。不知秦修将军为何,竟然抗旨不遵,并没有进攻。”
  “父皇口谕,让秦修将军连夜回宫。听说那夜紫宸殿的烛火亮了一晚上,不知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此事再也没有被提起过,父皇也没有定秦修将军抗旨不遵之罪。”
  “又一年,父皇心血来潮,去边疆微服出巡,回来后,整天闷闷不乐,最后喊了关阁老进宫。那天恰好父皇教导我的学业,我听到父皇对关阁老说,边疆百姓只知秦修,不知朕,就连三岁小儿都说长大以后,要跟随秦将军打仗。后来父皇就让我离开了,之后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并不知晓。”
  “但没过多少时日,秦修将军就被关阁老上奏弹劾通敌叛国,父皇震怒,很快就问罪了。”
  陈逾白起身叹气,“阿沅,能如此快的仅凭一块令牌,就治罪一个世代守卫边疆的世家,当时我不明白,现在却明了了。”
  陈逾白说完,卫婵沅也心中明了了,想来关家不过是皇帝手里的棋子。从古至今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拥兵自重了,秦修将军的确有些自傲了,但这并不能成为玷污他忠臣名节的理由。
  “陛下,秦修将军是冤枉的,你可愿意还他清白?”
  “阿沅,你认为呢?”
  “当然要为秦家沉冤昭雪。现在世上还有谁人知道他们的清白,如果陛下不说,这份冤枉会世世代代传下去。秦家世代为晟朝抛头颅洒热血,征战疆场,守卫边疆,难道不应该被世代传颂,反而要背负叛国的骂名直到永远吗?历史给了我们多少真相,又给了我们多少虚假,如果有些事情注定要被隐瞒,那起码给那些真心奉献过热血和生命的人,应有的名誉吧。”
  陈逾白看着卫婵沅,心中为之一震,她永远都能给自己正确的引导,她的善良和正义,是从骨子里的。
  “好,就如你所言,明日早朝我就让刑部重新彻查当年的事情。”
  到了这种时候,有的事情,也无需隐瞒了。
  “陛下,其实不用彻查这么麻烦,当年那个敌国皇子的令牌是假的,只需要让刑部从卷宗室中拿出,找人一验即可。”
  陈逾白疑惑的看向卫婵沅,“阿沅,令牌是假的这样的事情,你如何知晓?是卫尚书?”他摇摇头,卫瑞阳如果知晓,当年又怎么会沉默不语。
  卫婵沅握紧了拿着茶杯的手,微微皱眉,轻咬下唇,缓缓说道:“陛下,若我说,秦修将军还有血脉留在世上,陛下当如何?”
  “你说……”陈逾白刚要开口问,脑中却电光火石般的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这个人,难道就是秦善?”
  卫婵沅一下子就愣住了,险些洒了手里的茶水,她不知道应该承认还是应该否认,毕竟当时的罪臣之子留在世上,卫府还将他养大,就是妥妥的欺君之罪呀。
  “阿沅,”陈逾白轻轻拿走她手里的茶水,“这茶你总握在手里不喝,都凉了。”
  卫婵沅抬头看见一脸和善的陈逾白,心似乎放松了一些,任由他倒了一杯热茶放进自己手中。
  “我谁的罪都不会治,秦善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在北狄,要没有他尽心竭力,我早就毒发身亡了。”陈逾白仔细的将她的碎发抚到耳后,“阿沅,没想到他就是秦修将军的儿子,怪不得如此骁勇善战,虎父无犬子,是应该让秦善认祖归宗,还秦家一个清白了。”
  陈逾白拦住卫婵沅的肩膀,“即使他不是秦善,也应该为秦修将军沉冤昭雪。父皇犯的错,我这个做儿子的既然知道错了,就不应该让错误继续下去。”
  卫婵沅不说话,安静的靠在他的肩头,觉得很踏实,晟朝有如此明君,离繁华盛世应该不远了。
  陈逾白果然是雷厉风行,没过几日就为秦家沉冤昭雪了,但是过程说起来并没有很顺利。
  刑部的卷宗室哪里还留着什么令牌,先皇早就让人处理掉,找不到了。陈逾白让卫若谦想办法做了个假的,此事就算是解决了。
  有些事情,虽然都是谎言,都是骗局,但只要能达到善意的目的,事情真实的过程究竟是如何,也没那么重要了。
  陈逾白还给了秦善秦家之前的府邸,承认了他秦修之子的身份。秦善终于认祖归宗了,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卫府的养子,而是已故忠烈秦修将军的独子,只是秦家如今只剩了他一人,确实冷清了一些。
  此事过后,忠烈遗子的这个称号,让众臣看秦善的目光中都生了些敬佩之情,再加上陈逾白的重用,他成了所有人眼中名副其实的宠臣。
  很快到了春日宴,朝野上下同庆,在空旷的皇宫议政殿前,举办了隆重的春日宴。
  这场宴会不同于以往,既不是除夕春节的家宴,也不是登基大典后的群臣宴,而是由礼部拟了名单,皇帝随心所欲勾画,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把这当做是皇帝的肯定。
  先皇在世时,已经有好几年不曾举办了,新皇登基时日不久,从了之前的规矩,举办这春日宴,所有人心里自然都是期盼的。
  陈逾白没有过多的想法,只因自己登基第一年,遵从原先的礼法罢了。
  宴会上气氛和谐,莺歌燕舞,觥筹交错。
  关阁老端着酒杯颤颤巍巍来到陈逾白面前,“陛下,老臣年迈,自知头脑不清,无法为我朝效力,可否准老臣回乡颐养。”
  平日里早朝之时,关阁老不说,偏偏要选在这春日宴上说。他既没有身穿朝服,气氛也不似早朝严肃,不就是想自己三朝元老,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不愿太尴尬。
  在旁人看来,他不过是寻常敬酒,但周围的人都不由得停止了交谈,看了过来。
  陈逾白笑笑,“关阁老乃朝廷重臣,此事朕还需考虑二三,阁老请入座吧。”
  “陛下,微臣心意已决。”关阁老拿着酒杯不愿离去,似乎也笃定了,陈逾白是不会留他的。
  “既然如此,朕准了。”陈逾白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阁老请自便吧。”
  想必关阁老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就等着离开,他又何必拦着。
  果不其然,关阁老回到座位上不久,就离去了。
  陈逾白看着他离开,缓缓饮下一杯酒,侧眸看着一旁的皇太后,她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言。
  前世那些与之争对的人,现在就只剩下当初的容贵妃了,现在的容贵妃身份更加尊贵,却像是毫无生气的笼中鸟,只能被安养在这后宫中。
  他转过头,看一眼卫婵沅,笑容浮了上来,“阿沅,你若是觉得无趣,就去同卫尚书,卫侍郎话家常吧。”
  卫婵沅却勉强的笑一笑,道:“陛下,我改日去府上看爹爹和哥哥,他们身旁人多,我们说不了体己话的。”
  她不是不想过去,而是今早起床后,就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不想让陈逾白担心,也不想让文芯担心,强撑着梳妆打扮出席春日宴。
  现在身子越发地沉重起来,身上一碰就疼,坐着浑身都在冒冷汗。
  陈逾白看出了些端倪,“阿沅,你可是有什么不适?”
  “可能是平日里懒散惯了,今日起得早,有些乏了,我想回去休息可以吗?”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坚持了,还是早些离席的好。
  “好,你先休息,宴会一结束我就过来。”
  文芯扶着卫婵沅站起来,她却瞬间觉得天旋地转,鼻腔涌上一股热流,慌忙低头,以手帕捂鼻,紧紧捏住文芯的手,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快走。”她对文芯说道。
  文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扶着她往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卫婵沅只觉得帕子湿漉漉的,头越来越昏,眼前越来越看不清,她想努力让自己前行,却一步都挪不动,胸口刹时顿疼,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旁边的宫婢原本都是低着头的,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们抬头的瞬间,惊叫出声。
  是经脉逆流造成的,卫婵沅心里清楚,却无法阻止疼痛和不停往外涌的血液,握着文芯的手越来越没有了力气,眼前一片模糊,失去了意识。
  第114章 变故
  陈逾白原本就一眨不眨的目送卫婵沅, 见她晕倒,即刻飞身上前,抱起,匆匆离宴。
  这一变故之迅速, 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片刻安静后, 窃窃私语之声骤起。
  在刚才皇后晕倒的地方,一大片的血渍分外刺眼。
  卫家父兄和秦善愣在当场。
  秦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心中万分担心, 他知道阿沅的身体有恙,不曾想病情发展会如此迅速。
  皇太后说道:“皇后许是身体不适,大家不必惊慌,宴会继续吧。”
  话虽这么说, 歌舞照常, 但每个人之间的谈话都少不了对刚才场景的各种猜测。
  很快这件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 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
  卫婵沅在床上躺了足足十多日,期间又发了几次病,吓得太医跪地求饶, 整个太医院查找医书, 研究药方, 胆战心惊。陈逾白不理朝政,日日守在她床边,神情憔悴。
  原本不想搞得如此大张旗鼓,却是隐瞒不得了,这次发病来势汹汹,不得不动用太医院所有的力量,而他自己也没了理政的心思。
  卫家父子亲眼看见阿沅吐血昏倒, 哪里放心得下,在紫宸殿外日日等候,整整十多日,人还没有清醒。
  宫中人尽皆知皇后此次病重,还传出了重病难医,即将殒命的说法。
  终于在一日清晨,她清醒了过来。
  人虽然醒了,但身体早已是残败不堪。太医只是用上好的药材吊着她的命,也因着这些贵重的药材,休息了几日,她能起身了,第一件事就是催促陈逾白处理政务,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政事。
  许久不早朝的陈逾白处理完上奏事项,就在要退朝之时,吏部尚书忽然启奏,“陛下,皇后身体抱恙,后宫无人服侍陛下,皇家向来重视子嗣,臣斗胆,请陛下充盈后宫,择选嫔妃。”
  一语激起千层浪,翰林学士,光禄、大理、鸿胪寺等少卿,还有各部尚书侍郎尽皆上前,“请陛下以皇储为重,择选后宫。”
  卫瑞阳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段暄站了出来,“各位,纳妃乃是陛下家事,我们做朝臣的就不要多言了吧。”
  “段丞相此言非也,”吏部尚书道:“天子家事就是国事,皇后病重是事实,陛下无子是事实,国无储君不稳,邻国就会虎视眈眈。自古以来,子嗣多则他国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皇子们都是雄韬伟略之辈,国家自然昌盛,一直都有传言,君无子嗣,恐国之将灭呀。”
  “大胆!”段暄道:“陛下睦邻安边、内政修明、不事征伐,乃是难得的明君。况且陛下身强体壮,保我大晟几十年安泰无虞,现在说子嗣之事是不是有点早呀。”
  光禄寺少卿道:“陛下是明君,陛下身体康健,这些都对,但培养储君少则十余年,多则几十载,现在说子嗣正是时候,依我看,至少应该像先皇一样,靠近紫宸殿的十宫不应该闲置。”
  段暄皱起了眉头,其实他也觉得这些朝臣说的没错,可他太知道陈逾白的心了,就像是魔怔了一般,装不下其他女子,不可能纳妃的,若自己不替他说话,整个朝堂上就没有人替他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