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1)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顾从墨还没想明白张家人这件事,就要赶着看剧本了,他手上的剧本不多,都是别人看了的,其中有一个故事吸引他了,名字叫梨花落。
  梨花落(1)
  梨花凤冠里真的多了一顶风冠,我每日的烧香供养着,寺宇外的梨花又到了开春的时节,可是你能否在那梨花瓣铺满的梨树下再出现一次,听我细细说一句:“对不起。”
  一初见
  北周建德六年。
  我正迈着欢快的小步子在梨树林里散步,雪白雪白的梨花,整整的十里梨花,梨花的清香都可以飘到皇城去了。从小我就生活在这片梨树林里,这里的梨花在春天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是人间天堂,即便我已经在这里过了十四个春秋了。
  世间美景都是要良人相伴,才有赏景的意味,梨树林里住着一些朴实的村民,还有一个说书的先生,他啊,总说什么情情爱爱的,引得我许多的好朋友眼里都泛起了星星,那老先生问我,“洛梨啊,你可有动过春心啊?”每当此时,我都是不知所云,不就是情爱吗?这么麻烦做甚?
  这些话自然是不用我亲自说的,我的师父,她是一个女道士,没当那位老先生要对我传授什么高深莫测的思想,我师父,她会第一时间把我拉回梨花凤冠,哦!梨花风冠是我的家,也是我师父修行的庙宇。
  我师父对我,从来都谆谆教诲,寄予厚望,那是因为我的父亲,她不肯告诉我,我的的父亲是谁,只说时间一到就会接我回府,府邸,那我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了。只是这梨花,到能不能一并带走些?师父说,不能,你自会回此处。
  走了为什么还会回来?
  我不知。
  日头不高,我依然打算偷溜去听那老先生说书,虽说是无聊极了。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躺在梨花瓣上穿着白衣人,我赶忙走了过去,所幸那人衣服上还有些墨青色,才使我在花瓣中找到了。
  “生得好美啊!”我心里是这样感叹的,但是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他是一名男子。唇红齿白,面色如画,眉目清秀,用木簪束着一头黑发。不知怎得,我就想起了说书先生讲得一句成语,“三千墨丝”,于是我好奇那木簪脱落是怎样的光景?我正跃跃欲试想解开他的发簪,只是他的身子颤抖着咳出了血,遭了,白色的衣服被染成红色了。
  昏迷。
  我探了探他的脉搏,让自己送了一口气?,幸好他还活着。这么的芝兰玉树,死了也是天妒英才啊!我扶起他,这个人真瘦,虚若无骨的,但是由于他身份我暂且不知,就把他扶回梨花洞吧。我一直觉得梨花风冠太过于绕口,觉得梨花洞好听,也就把自己无意间发现的一处洞穴,取名梨花洞。
  “姑娘救命之恩,定当以身相许。”我才从梨花凤冠取药回来,他就已然靠着洞穴,一身的白衣,只有边缘出渲染了些墨青色,幸好,我平时在洞里铺了几层几层的羽毛还有撒了些梨花,不然衬托不出他那种似是神仙来的纯净美感。
  还是我功劳最大,只是这以身相许,我有些为难,只能推辞说:“公子多虑,本姑娘不求回报。”
  那人缓缓开口道:“姑娘是觉得本公子不够俊俏吗?”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差点就脱口而出,“天生人间,绝无仅有”。
  那洞外的梨花飘了些进来,随风而来,落在了羽毛垫子上,我轻声说,“不是,是因为我有这些梨花相伴,并不需要公子的以身相许。”
  “那梨花,年年岁岁依旧,它不过是景罢了,无情得很。”
  我痴痴地听着,他这话很有道理,但我还是看着那些飞舞的梨花说,“人也未必有情,梨花尚可伴我长久。”
  “你最不该求的便是长久。”他的呢喃,我听得迷迷糊糊的,便觉与自己无关,不去多想。我小心地为他的伤上好药,原来他是打猎时误入了猎人的陷阱,逃至梨树林的贵胄。
  “还不曾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洛梨,你可以叫我阿梨!”
  “那你的名字呢?”
  “你唤我阿文即可。”
  阿文,这怎么和李大婶她二儿子的名字那么相似,我仔细看了两眼,才终于确定,不,此阿文非彼阿文。
  若说我从前觉得说书的是编故事,今日自己遇见了,方知何为情动。我每日都要去梨树林的水池中捞花瓣,这就是我整个春天的最重要的事,每个傍晚,师父都要检查那水池里有没有漂浮着花瓣,这是一件无聊透顶的琐事。
  “阿文,你们外面也是这么无聊的吗?”
  “不是,……”
  自从有了阿文做伴,每每我去捞花瓣时,他都会和我说些外面世界的奇闻异事,我从来都不知道,说书先生也没说过。那天他和我讲了皇后这个位置,那是全天下最尊敬的女人,可是我却一点儿也不羡慕,因为我听说书先生说过,越是拥有权利,越是爱而不得。对于我,只求一生一世,和一人白首,一起看着这十里梨园。即便我知道,阿文他不会是那个人,可我就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他既说过以身相许,那也一定是喜欢我的。
  二赐名
  阿文在梨园住了一个月,他伤好了,和我郑重地道了别,我知道,他这一去,也许就一去不复返了。他养病的时日里,从未与我再说起要以身相许,我按捺不住自己,当他走到了另一棵梨树下,我吹起了笛子,他精通音律,不会不知道我吹的这首《慕君吟》是在挽留他,只是他离去的背影,终究消失在了片片梨花中。
  满天的梨花,模糊了我的双眼,眼睛总有一股热流要溢出来,我猜那一定是错觉。
  阿文走后,我颓废了一段时间,师父什么都知道,她只是劝我不要用情太深,没有善果的。唉,这世间最苦的便是情,一旦人有了情也就有了执念。
  梨花慢慢的都落到了土地里,一场夏雨,仿佛把我和阿文的一切都淋走了。
  一年后,北周宣政元年,武皇帝宇文邕去世。师父在梨花风冠守了三天的国殇,我那时还是照旧溜出去听书,又是一年了,梨花又开了一次,似乎所有事情都没有变化,只是我的心总觉得空落落的。
  我的父亲来了梨花凤冠。
  他是一个很和蔼的人,说要接我回家。我想拒绝的,舍不得这十里的梨园,可是,没人真正问过我,父亲他问我:“梨儿,你可愿随父回家?”说实在,我很好奇,我从小没有爹妈,对于这个看似位高权重却轻声细语的男人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他是我爹,那我爹可真是英俊,怪不得别人都说我好看,原来是随了我爹爹。
  那十里梨园已经看不到了,我坐在马车里,内心忐忑不安,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地方,多少有些害怕。可是,我会有新的生活,有爹有娘。长安城,这就是我家吗?
  大街上都是一派的繁华热闹,最后马车停在了国公府面前。那三个大字显得气派十足,整扇门是朱红色的镶嵌着金色的锁扣,我还未下马车,已经有嬷嬷过来扶了,我并未把手搭上去,自己跳下了马车,接踵而来的却是爹爹不解的目光,我微微抿了抿嘴唇,这境地一度让我尴尬。
  迎面而来的正是一位华贵的夫人,珠翠满头,一张红唇,双目带着怒气,她竟走过来拉起了我的手,收起了怒气,言笑着说:“这是梨儿吗?都这么大了。母亲很想念你呢?在梨园过得好吗?”我被这几个不间断的问号压得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她竟是我的母亲,那她不应该先对我爹爹行礼吗?师父说过,我家是大户人家很重视男尊女卑的,莫非是我爹娘非常相爱?
  我也就不畏惧,她既是我娘,那我就大大方方地说:“娘,我在梨园过得很好。”还想发过去握她的手,只是她眼里明明有着一丝的厌恶,我正纳闷,爹爹走了过来,他把我手放下,拉起我母亲的手,还是依旧玉树临风地说:“阿梨,你先随嬷嬷进去吧,我与你母亲还有话要说。”
  我随着嬷嬷一起去了一处院落,那处院落种的也是梨树,只是那梨树已经是青叶代白花,满园的小梨子。
  “何人在此处?”
  我看那嬷嬷已经被吓得不敢出声了,只见那来人,他一席的淡蓝色衣衫,头发被携白丝带的银簪束着,丝带飘逸在梨树间,一双丹凤眼,薄唇带着恣意的浅笑。
  “是李嬷嬷!这次我父亲又打算送那位美女进宫啊?”他朝着嬷嬷问到,便看到了站在嬷嬷后面的我,我缩了缩手,但还是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
  “世子,这是大小姐。”
  那个被称为世子的人,他越过李嬷嬷来到我身边,“哟,还真是国色天香!”
  他手指就要伸到我脸庞了,我不怕死的呵斥道:“世子,我是你姐姐,还望自重。”
  “姐姐?我姐姐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了,你不过是我父亲随便找来要去进献给皇上的女人。别太看的起自己,说不定,你随了我,我也可以封你个夫人啊!”
  “望——”我正要说话,就看到爹爹过来,“广儿,不得放肆!”
  “爹,孩儿错了。”
  “错了?知错了就给我去闭门思过!”
  我看着那位世子匆忙的离去,不禁偷笑,可是爹爹余怒的目光就像我看来,我原是害怕,他却并没有训斥我,又恢复成往常的和颜悦色,“梨儿,让你受惊了。”
  “没有,父亲多虑了。”我实在是没法办再依着自己的性情随心所欲了。
  “那梨儿早些休息。”父亲正打算转身离去,我想起世子的话,终究心有疑问,也便问了出来。
  “父亲,我是否如依着世子所言,是你要进献我给皇上?”
  父亲已经到了院门那棵梨树下,他转都没转过身,就语气严肃地说,“梨儿!那不是进献,你是北周未来的皇后。”
  “可是父亲,梨儿不想做皇后,梨儿想承欢在你和母亲的膝下。”
  “梨儿!时辰不早了,你舟车劳顿,早些休息,明日随我入宫。”
  父亲没有转过身,他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竟想起了阿文,都是无情的人,世间本无情,只怪我用情太深了。
  我看着天边,暮色十分暗淡,残阳却犹如鲜血,金色的光辉好像从天而泄,回光返照,藏着的也许是天意。
  次日晨。
  我和母亲、父亲一起进了皇宫,天色还早,带着薄薄的雾,皇宫透着幽森,总有一股死人般的恐惧萦绕在我的心头,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皇宫,天下最富丽的地方,却不如我梨园来的好,也不知住在这宫里的人,是否自在?
  “梨儿,此去宫中务必记住你是我杨氏一族的荣耀啊。”我的母亲叮嘱到。
  我乐呵呵地笑,展着眉目说好,却看到了父亲一脸的愁苦。自是不敢多问,屏气凝神,生怕自己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阳光渐渐散满了整座宫殿,像是一步步走来,温暖着这个暗冷的深宫。
  “杨坚携夫人女儿拜见皇上。”这是爹爹的声音,我低着头,却觉得头顶上方传来的声线是那么的熟悉。他稳重地说了一句,“国公不必多礼。”
  是阿文。
  是我十里梨树林的阿文,是穿着墨青色白衫的阿文,我满怀期待的抬头,却看到他那冷漠的神情,不怒自威的帝王相,一身华服,绸子上泛着金黄色的光,额前那皇冠所垂下的珠子,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待我反过神,却听见了我的名字,殿上那位正用墨色的眸子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不怒不笑,他说,“你名唤阿梨?”
  我正想着为何他要突然问我姓名,下文即刻传入了耳中,他甚至没等我回一句,是。
  “梨同离别的离,但想必你亦是爱梨花之人,不如朕赐你一名,丽华。”
  父亲轻轻推了我,领着我谢恩。
  只此,一夜之间,我从皇宫出来的第二天,整个国公府都是喜庆的,杨国公之女被封为北周皇后。杨府出了位皇后,从此国公就是国丈了,真正的位高权重,杨丽华应该也是为家族而高兴的,她马上就是一位皇后了,母仪天下,可以享受着天下人最大的尊敬。
  梨花未开,叶攀枝,梨花已谢,故人离,我是洛梨啊,不是杨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