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事情没侯亮想的那么简单,但现在韩晓棠也不敢乱说,还是先看看情况,了接一下再说吧。
  轻车熟路的来到牛棚,进屋侯亮住的房间,就看见靠墙的土炕里半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眼神呆滞,头发还湿漉漉的年轻女子。
  她大约二十出头,相貌如出水芙蓉一般,只是此时她形容憔悴,容貌大打折扣,但依然很漂亮。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她呆滞的眼睛微微转了转,看见侯亮带了人过来,她有些惊慌的嘶声尖叫:“你干嘛要告诉别人。”
  侯亮怕她情绪激动之下,再伤着自己,就低声安慰道:“我一个大男人,也没办法帮你,你放心,韩晓棠聪明,她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你别太激动了。”
  一大早去河边,却碰到有人跳河,侯亮也吓的不轻,有点语无伦次,韩晓棠就让他出去继续干活,这里的事她来处理。
  徐蓉警惕的看着韩晓棠,韩晓棠却没看她,而是慢条斯理的去倒了茶给她,虽然是夏天,但徐蓉却浑身冰凉,显然是河里连泡带吓造成的。
  徐蓉抱着白色的搪瓷茶杯,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但目光依然空洞,呆呆的看着墙角的蜘蛛网。
  书中,徐蓉是在两个月后才跳河的,她怀着三四个月的身孕,渐渐显怀,遮掩不住了,万念俱灰之下就跳了河。
  现在张永顺提前被关进了监狱,徐蓉没法再找他帮忙,而这个年代打胎没有那么容易,只有母体患有严重的疾病,无法继续妊娠,才会选择打掉胎儿,停止孕育。
  但这也要医生的诊断证明,丈夫的签名,还有出生地的介绍信,才能获准打胎。徐蓉这样未婚先孕,没有手续,医院是不会擅自给她打胎的。
  而且她也怕人知道丢人,就在河边坐了一个晚上,左思右想了一夜,也没想出解决的办法,就寻了短见,虽然被救下,但她心中还是一片悲凉绝望。
  好在韩晓棠没有询问一句,只是默默地陪她坐着,半晌,等她情绪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道:“这世上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就轻易的去寻死,你要想想辛辛苦苦把你养育成人的父母。”
  徐蓉瞪着她,厉声叫道:“你知道什么?”
  面对她恶劣的态度,韩晓棠不以为意,继续慢慢说道:“不管在哪里生活,只要你努力,都能过的多姿多彩。你不应该为了回城,就走了歪路,既然走歪了,那就换一条正确的路走,何必想不开呐。”
  徐蓉闻言,紧张的看着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徐蓉脸皮薄,就是怕别人知道她未婚先孕才想不开的,韩晓棠怕她激动,就压低了声音道:“你别慌,我只是猜的。”
  见韩晓棠只是猜的,徐蓉惊恐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依然抽抽搭搭的道:“我……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当然有,只看你敢不敢。”
  徐蓉抬起泪眼,希夷的看着她问道:“什么路?”
  “去报警,把坏人关进监狱,警局会给你开证明,你可以忘掉以前,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开始新的生活。”
  韩晓棠说的隐晦,但徐蓉也听明白了,只要报警,警局会给她这个受害者开证明,就能打掉孩子,也许还能让她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城里回到父母的身边。
  徐蓉有点心动,但凡有一点希望,谁想去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还有别的可以走,她当然愿意试了试,但是到警局报案,自己做的那些丑事,都要抖搂出来。
  徐蓉心中天人交战,韩晓棠也没有再劝,只是去给她的茶杯里又添了些茶,然后就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这个时候,如果韩晓棠开口劝,也许徐蓉反而会退缩,所以一切还是让她自己想清楚吧。
  一直过了一个多小时,徐蓉才下定了决心:“好,我答应报警。”
  韩晓棠却摇头道:“报不报警是你自己的事,不是你答应了谁,生路只能你自己走出来,别人帮不了你。”
  徐蓉性格懦弱,脸皮薄,还虚荣爱面子,她怕韩晓棠会把自己的丑事说出去,所以想把韩晓棠和她捆在一起。
  可韩晓棠很理智,她虽然想利用徐蓉彻底的扳倒张永顺,但也不想和徐蓉有什么牵连。
  见韩晓棠不接她的茬,徐蓉又有点犹豫起来,韩晓棠不禁叹息道:“警局里的人又不认识你,即便是说出了实情,也只是为你自己申冤而已,等离开了兰溪,谁还知道你做过什么?”
  她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只能破釜沉舟了,徐蓉终于下定了决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好,我去报警。”只要能离开这里,回城里去,她什么都愿意做。
  韩晓棠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也没有再多说,就出去找大队部的人借驴车。
  大队部的人现在对她是予取予求,哪里敢拒绝,立即就答应了,韩晓棠就和侯亮一起,把徐蓉送到了县城的警局。
  徐蓉在里面问案,韩晓棠和侯亮一起站在院子里,侯亮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来报警啊。”
  韩晓棠不愿多说,只简短的道:“她不是自愿要跳河的,是被人害的。”
  侯亮瞪大了眼睛:“难道是有人把她推进河里的。”
  韩晓棠不由失笑:“你就别打听了,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都不愿意掺和这件事,哪里会让侯亮沾手,立即打摆,侯亮和韩晓棠关系很好,见她讳莫如深的样子,也知道事情恐怕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也就不再过问。
  两人就去和警局里的人说要回去,毕竟他们已经把受害人送来了,接下来的就不管他们的什么事了。
  徐蓉也怕他们留在警局,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
  虽然离开,但韩晓棠也知道张永顺的结局,他利用职权骗奸徐蓉,险些害人性命,而且是在被关押期间,两罪并罚,够他蹲个几十年了。
  张永顺的媳妇开始还往监狱里送饭送东西,期盼着他快点被放出来,还到处的求爷爷告奶奶的,给张永顺说情,可结果却判的更重。
  以前只是利用职权,谋取私利,违反婚姻法,还只是小错误,最多也就二三年,可是这次却被判了二十多年。
  她媳妇悲愤万分,跑到监狱去打听,结果却听说是两罪并罚,他不仅以权谋私,还以回城的名义,骗奸女知青,害她跳河,险些害人性命,所以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入狱二十三年。
  别的都可以原谅,但背叛家庭却是不能原谅的,张永顺的媳妇大怒之下,申请和张永顺离婚,带着小儿子和闺女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过大兴生产队。
  张春生出院了,但脸上缝了好几针,跟趴了一只蜈蚣一样,本来还指望父亲能尽快出狱,好报仇雪恨,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张永顺被判了二十多年,还是因为骗奸女知青这样的丑事。
  父母离婚,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去了外婆家,再也不肯回来,他一个人在大兴生产队怎么活。
  他们家大门被斧子砍的七零八落,而且还糊了很多泥巴,院子里也扔满了野草,一片狼藉。
  而且张春生回去,一路上面对的都是村民们嫌弃的眼神,张春生满心愤恨,以前他是队长的儿子,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巴结,可现在迎接他的只有白眼。
  他一直在县城上学,自觉高人一等,头发整天梳的油光水亮的,穿着皮鞋中山装,跟城里人一样。
  而且他的人生前途似锦,只要高中毕业,在县城找关系,和父亲一起出具推荐信,他就可以上大学,以后就能成为国家正规工作人员。然后娶一个城里媳妇,在城里生活,以后再也不回大兴生产队这穷乡僻壤了。
  可现在一切梦想都打碎了,国家政策变了,不能再靠推荐上大学,而他成绩平平,参加了两次高考都没通过。不但上大学的梦破碎,什么国家正式员工,什么城里媳妇都化为了泡影。
  他一再降低了自己的要求,委屈自己娶个农村姑娘做媳妇,可韩晓棠那个贱人竟然不识抬举,还害的父亲被革职,关进了监狱。
  他把一切的不顺,都怪罪到社会的头上,怪罪到韩晓棠的身上,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家的错误。
  是他不顾女方的意愿,强行要和韩晓棠结婚,是他父亲滥用职权,骗奸女知青,是他自己不求上进,不好好学习,才没考上大学。
  他想去找韩晓棠报仇雪恨,可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人跟防贼似的跟着他。张春生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连夜就收拾东西离开了生产队,再没有回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从此下落不明。
  张家彻底的从大兴生产队消失了,韩晓棠终于也放心了,而且村里开始选举队长。以前大队部的人多多少少,都和张永顺狼狈为奸过,队里的人当然不肯推举他们当下一任的队长,要不要和张永顺有什么区别。
  因为张永顺的事,这次大兴生产队选队长的事,县里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排遣,或者指定谁出任队长,而是让大兴生产队的队员,从队里自行选举出一个人来担任队长。
  队员们自然都想到了韩家,但韩庆斌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而且脾气暴躁,不太适合当队长。
  但韩庆军就不一样了,他参过军,还识文断字的,虽然腿残疾了,但也不耽误什么,而且他的腿也是为了国家才被炸断的。
  韩庆军的媳妇刘梅,是国家正式教师,知书达理的,比张永顺的媳妇可强多了,不会仗着自己男人当了队长,就在生产队里扬武耀威的,不干活白拿工分不说,还整天指使村民们到她家给她干私活。
  所以队员们一致推举韩庆军当队长,韩庆军退伍以来,一直在家务农,闲暇就带孩子。一个大男人毫无用武之地,过的也很是郁闷,现在能出任生产队的队长,可以继续为国家发光发热,他也很高兴。
  而县里知道他们推举的人,是一位退伍军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很快就拍板决定了,韩庆军也很快就走马上任。
  而徐蓉自然得到了警局给开的证明,打掉了腹中的孩子,还被特批了回城名额,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一切圆满落定,韩晓棠顿觉轻松了不少,安安生生的在家休息了好几天。
  前几天,她忙忙叨叨的整天往外跑,丁玉英担心,现在她整天窝在家里休息,丁玉英也担心,一会跑去看一下,没过一会又去看,惹得韩晓刚抱怨她偏心眼。
  还是韩庆斌说她耽误闺女休息,丁玉英才作罢,韩晓棠好好的休息了几天,又生龙活虎的了。
  没事就和韩庆斌他们一起去山上撸洋槐树叶子,山里还有很多野果,野桃子,还有杏,栗子野核桃,还有猕胡桃,只是个头比较小,也就兵兵球那么大小,但是很甜。
  一棵藤蔓上能结很多,摘下来带回家,放一段时间开始慢慢变软,就能吃了,而起猕猴桃也很有营养。
  韩晓棠在家吃的好,睡的好,心情舒畅放松,连起色都好了很多,期终考试瘦下去的肉肉又让丁玉英给补回来了。
  山上的植被很厚,落满了树叶,下雨过后,会长出了很多野蘑菇,村子里的人有吃野蘑菇中毒的,所以无人问津,倒是便宜了韩晓棠。
  但山上有很多蘑菇,一片一片的从落叶中冒出头来,韩晓棠认识的也不多,也不敢乱采。只摘那种红蘑菇,还有白色的长腿菇,别的她也不敢动。
  采回去拿到河里冲洗干净了,然后放进锅里焯水后,就可以炒了当菜吃,特别是用大油爆炒,出来比肉还好吃。
  开始韩晓刚还试试摸摸的不敢吃,可尝了一口就放不下了,那筷子跟失火了一样,一盘蘑菇他至少吃了大半。
  吃了两天,一点事都没有,韩庆斌他们才放下心来,也跟着韩晓棠采摘。吃不完,就焯水后晒干,冬天缺菜的时候,可以泡发了吃,还给了韩庆军和周姥姥都送了一些。
  日子过的快乐而逍遥,八月初,进入了雨季,整天阴雨绵绵,接连下了好几天都不停歇,有时候还夹杂着狂风暴雨,还有雷阵雨,家里的被褥都有点返潮,只要老天露出一点太阳,家家户户都把被子拿出来晾晒。
  一直下雨,地里泥泞松软的根本进不去,也无法出工,人们就在家里闲着。韩家人多,韩晓棠无所事事,就拉着韩晓刚他们打扑克。
  捉黑一,交公粮,斗地主,排长龙,玩的不亦乐乎,常常玩到半夜,还是韩庆斌嫌他们浪费灯油,才作罢,各自回去休息。
  深夜,韩晓棠睡的正香,却被丁玉英用力推醒,惊慌失措的大叫道:“晓棠,快醒醒……”
  第102章
  丁玉英心疼自己的闺女,早上韩晓棠赖床,也绝对不会来叫她的,这会一反常态的来叫她起床。
  韩晓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可是睁眼一看,外面的天空还漆黑一片,大雨呼啦啦地下个不停,还夹杂了狼吼一样狂风呼啸的声音,丁玉英焦急的说话声都给掩盖了。
  韩晓棠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就嘟嘟囔囔的问道:“娘,怎么了?天还黑着呐,你叫我干什么?”
  丁玉英见她醒了,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快起来,发大水了,咱家被淹了,赶紧出去躲躲。”
  闻言,韩晓棠的瞌睡虫顿时全都吓飞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冲到正屋门口,就看见院子里的水已经淹没了一层台阶了。
  韩晓东和韩晓刚在院子里来回跑着搬东西,把厢房里面的东西,全部搬到了上屋,韩晓棠看的清楚,那水都到淹到他们的小腿了。院子里还漂浮着很多东西,随着韩晓刚他们奔跑的动作,而随波荡漾着。
  丁玉英找了一大块晾晒粮食时,盖的塑料胶单披在韩晓棠身上,拉着她就往外跑,一边还叫喊陈芳和韩晓刚他们。
  尽管丁玉英提高了声音,但狂风暴雨还是将她的声音吞没了大半,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韩晓东也没听清,但也多半猜出她说的是什么,就大声道:“娘,你先带晓棠和陈芳她们出去躲躲,我们把东西搬完就去山上找你们。”
  水位眼看越长越高,都快要攀上第二层台阶了,丁玉英也不敢耽误,一手拉着韩晓棠,一手拉着陈芳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跑。
  路上泥泞不堪,水也快到膝盖了,走起来很是艰难,三人紧紧拉着彼此的手往前走。路上陈芳不小心被石头绊倒,险些被水裹走,韩晓棠和丁玉英死死的拉着她。
  虽然披着塑料胶单,但是三人也淋的浑身湿透,狂风肆虐,大雨拍打在脸上生疼,而且还遮挡住了视线,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影影绰绰的。
  深夜,天色漆黑如墨,若不是她们在村子了里生活了很多年,大致能判断出山坡的方向,都要走岔了。
  但她们的速度太慢,几次险些被路面上,冲过来的石头和树枝绊倒,陈芳和丁玉英还好,走了几十年的山路,还勉强能走。
  韩晓棠却不熟悉山路,走起路来磕磕绊绊的,还连累了丁玉英和陈芳。韩晓棠就松开了她们的手,让她们先走,丁玉英哪里肯丢下她不管,死死地拉住她。
  正当几人艰难行走的时候,好在碰到了韩庆军,他正领着大队部的人,在疏散村民,见状立即叫了几个青壮年,把她们娘三送到了山坡上。
  山坡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但大多都是老人孩子,和女人。男人们在帮忙疏散群众,有的舍不得家里的东西,还在家里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