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威
  楼明晨让楼敬台,借职位之便,偷出崇文鼎送回清河。
  楼敬台心中有些发梗,崔八娘却又感觉并无不可。
  清河崔氏立身之本,就是士林众人的拥簇,一旦连崇文鼎这样的至尊至圣之物,都转到了朝堂,那日后士林定然以朝堂科举取士为尊,清河崔氏就算还在,也不再是现在的士林之首了。
  “父亲认为偷出来就行了吗?”楼敬台突然感觉有些心烦。
  看了看崔八娘,又转眼看着楼明晨:“夷帝陛下,也是我堂妹。”
  “可她害死了你娘!”楼明晨突然沉喝了一声,指着楼敬台:“你从小就在清河和太原长大,太原谢氏都没了,难道要让清河崔氏也没了吗?”
  楼敬台眼中发恍,转眼去看崔八娘,却见她也目光发沉,却并没有开口。
  “二郎,就当为父求你了,就这一次。”楼明晨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看重崇文鼎,或许他看重的并不是那一尊鼎,而是一个希望。
  如果清河崔氏还在,他还是崔氏的外孙,那些士子看着他,也还是会尊重,自己身份依旧高崇。
  而不会被有一个女儿登基为女帝的楼明光,给压着永远翻不了身。
  “二郎。”崔八娘看着楼敬台,轻声道:“这崇文鼎确实干系重大,夷帝陛下这么急着迎入宫中,就是怕崔氏不肯,日后士林起风波,死的人怕比现在沙场上的只多不少。”
  这其中关键,楼敬台自然也知道。
  他对清河崔氏也是有感情的,可他依旧记得,宫变那一晚。
  他带着楼家旁支的人,要从秘道潜入宫中。
  是十一郎手握一根八卦棍,站在入口处看着他:“二兄回去吧,今晚入宫,就回不来了。”
  那时十一郎身边站着的,就是那位以八卦棍出名的宋金。
  也就是说,无论自己肯不肯,十一郎都不会让他入宫。
  那一晚他虽入了宫,却在宫变前,被宋金带了出来。
  然后姬瑾入京,宁国公府交还巡城司,为了夷帝陛下的安危,临帝才会将巡城司,交给自己手中。
  他是夷帝的堂兄,也是长房长兄,有他在统领巡城司,临帝才会放心。
  可他却要去偷崇文鼎?
  楼敬台突然感觉好笑,朝楼明晨和崔八娘拱了拱手,出了亭子,接过婢女递来的灯笼,一步步朝外走。
  廊下的灯笼晃动,人的影子一步步的拉长又缩短,他突然想起和夷帝说过一次话。
  内容已然不记得了,可却记得那种感觉,他当时知道,自己和夷帝陛下,终究会有反目的一天。
  本以为会是在她大展凤芒之前,却没想到是在这之后。
  楼画语因记挂崇文鼎,又担心姬瑾再受巫蛊之术的侵扰,一夜都没睡。
  当晚不时有凤隐卫入宫禀告,石府外面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凤隐卫和凤涅卫在暗,禁卫和巡城司在明,却依旧有着许多人想杀入石府,偷盗崇文鼎。
  石府,楼明月坐在床上,缝着袜子,看着靠窗坐着的楼画诗:“你娘才死的时候,我还想让你给二郎做媳妇呢?没想到,现在你这身份,怕是满大华都没几个人高攀得上了。”
  夷帝陛下胞妹,钱氏商号未来的接班人,比宫中那两位公主都尊贵。
  楼画诗看着外面一道道箭影闪过,夹着寒光,听着她的话,也不过是笑了笑。
  对于婚嫁的事情,她现在已然绝了想法,所以这种玩笑的话,她也就听听。
  “没想到你姐姐,居然敢让你来看着崇文鼎,也不怕你出事。”楼明月将一只袜子缝好,也没绣花什么的,拿起篓子里的另一只又缝了起来。
  石崇在孟阳已经有些年月了,男人在军中,最废鞋袜,楼明月做的袜子,都特意在脚尖和脚跟加厚了一层,免得没穿着,不是前面戳了孔,就是后面破了洞。
  楼画诗看着她缝的袜子,拿起来看了看,再看着这石府简陋的摆设。
  还有桌上那尊三足四面,不过尺高的小鼎,鼎上刻着许多简朴的文字。
  “姐姐一直说你是聪明人,聪明到别人以为你不聪明。”楼画诗将袜子放回篓子里。
  耸了耸鼻子:“今天石表姐去了安国公府,两位石家表哥也去了楼府,这府里就只剩你了,你不怕吗?”
  “我怕什么?”楼明月麻利的缝着袜子,看着楼画诗:“别人都不会杀我的,毕竟我是清河崔氏的外孙,如果有人杀我,那就只可能是清河崔氏的人了。”
  清河崔氏,会因为她献出崇文鼎,将她杀掉,毕竟她一直是一个耻辱不是吗?
  楼画诗听着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将窗户推开。
  窗子一开,一股血腥味就涌了进来。
  “已经过了初五了,这大端午还没来,又一直没下雨,端午水都没涨,南疆怕是划不了龙舟。”楼画诗看着外面的黑夜,喃喃的说着。
  楼明月摇头,这夷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了九娘这个小娘子过来。
  胆子是大,外面闹成那样,也不怕。
  可这个时候了,却还记得端午龙舟。
  突然一道羽箭直接朝着窗户射了过来,“唆”的一声,擦着楼画诗推窗的手而过。
  楼明月吓得针直接就戳手指里了,忙扔了袜子,将楼画诗给拉进来,又将窗子关好:“我的小姑奶奶哟,我死了没什么,可你怎么办啊?你死了,你姐姐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楼画语是什么人,楼明月这么多年还看不清吗?
  她在楼画语手底下,从来没讨着过好处,现在心甘情愿将所有东西献上去,抱紧楼画语的大腿。
  “姑母,坐着吧。”楼画诗伸手捧起那尊崇文鼎,笑了笑道:“从明天起,姑母不再是清河崔氏的耻辱,反倒会因为献宝,名扬天下。”
  楼画诗捧着崇文鼎,推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九娘子。”颜铁明急忙凑了过来,朝楼画诗道:“你先进去,刚才郑氏的潜在京中的七杀卫也来了,还有琅琊王氏的地亡杀。”
  这些人明面上一直在看着动静,可一听说崇文鼎现世,居然都力图夺宝。
  “石府外,刚才有工部一辆运火油的车翻了,都洒在街上,清洗都洗不干净。”颜铁明沉眼,看着楼画诗:“九娘先回去吧。”
  怕是到最后,夺宝不成,就会直接放火了。
  崇文鼎在被献给朝堂之时,突然起了大火,这就是天降不祥啊。
  “你听说过仓颉造字的时候,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鬼哭神嚎吗?”楼画诗捧着崇文鼎,看着屋顶上有着几道人影闪过。
  跟着寒光立马朝她和颜铁明射了过来,她勾着嘴角笑了笑:“姐姐真的是太相信我了。”
  她捧着崇文鼎,一转身,就已然到了屋顶。
  跟着她将崇文鼎微微一举,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中,突然一道闪电闪出,照亮了整个京畿,藏在院子各处暗中的人,全部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