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
  楼画语看着那个莲蓬,不肯伸手,只是朝楼画诗摇头。
  “这是救姬瑾的。”楼画诗却将莲蓬一递,就到了她手中:“其实很早就注定了,姐姐说这是因你而起,其实是因为我而起的。”
  楼画诗看了一眼太液池的莲花,抬了抬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颗颗晶莹。
  她脚站在荷叶之上,只是脚上的绣鞋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下了许久大雨的京都突然放晴,满池的荷花在日头下绽放着。
  楼画诗伸出赤足,点了点荷叶上的水珠:“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姐姐今日这般结果,可是我走过无数地方才有的,姐姐一定要珍惜啊。”
  “小诗。”楼画语看着面前这个等了许久的人,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妹妹。
  她说只有三见之缘,所以……
  这就是第三次了?
  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吗?
  楼画诗朝她笑了笑,转过身,顺着荷叶朝前走。
  池中的荷叶好像又开始疯长了,楼画语拔腿想追,却一下子栽落在水中。
  跟着就感觉手指上一痛,瞬间就晕了过去。
  她连看清楼画诗是怎么离开的都没有,只是紧紧捏着那个莲蓬。
  黑暗之中好像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跟着就坠入黑暗之中。
  护国寺,这会无论是寺内,还是山门,都聚满了人。
  九进四重的院子,这会已然不管什么寒门世家,不管什么富贵贫穷,大家都聚在一块,只求这场大雨能停下来。
  桃夭是最先受令过来安排的,和胡二一块盘算着粮草和药材,以保证迁过来的灾民不会发生饥荒,也不会产生瘟疫。
  祥宁长公主这会正和襄王世子妃,以及各公侯府的女眷,帮着施粥发药。
  一直未曾出现在护国寺的虚空大师,却站在护国寺那座高塔之上,看着宫中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重重撞了一个钟楼的钟,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虚空大师却站在钟楼之上,看着众人,扬声沉喝道:“夷帝仁慈,以血祭天,大雨将停。”
  在喝着稀粥的民众,都心中鄙夷,如果不是那个妖女,怎么会天降大雨。
  可虚空大师的话一落,护国寺四处钟鼓无人而响,纷纷九鸣。
  跟着原本就下着大雨的空中,突然一道惊雷响起。
  就在有人要骂虚空大师,故弄玄虚的时候,虚空大师又撞了一下钟楼上的楼,跟着就从钟楼上消失不见了。
  “去哪了?去哪了?”众人纷纷站起来,想找虚空大师:“难道是说了他,他听见了,羞愧得跳楼了?”
  可随着钟声响过,一直下雨的天空,突然雨收云住,日光就这样洒了下来。
  众人惊得不行,也不知道是谁叫了一句:“莲花,莲花。”
  只见远处山脚,有水的地方,无数莲花顺水而开来,似乎就是从宫中太液池的方向,延展而来。
  南疆,杨婆子看着河道中生出的莲花,原本扭动的身子,慢慢坐了下来。
  只是一坐下,就见那丛生的荷叶之中,站着一个人。
  赤足立于碧绿的荷叶之上,无眉无发,一身白袍不沾半点尘埃。
  远远的看着杨婆子,合手作了个揖。
  杨婆子苦苦一笑,站起来拍胸还了个礼,直接从山崖之上跳了下去。
  楼画诗看着杨婆子落入水中,瞬间就化成了一滩血水,低叹了一声。
  转眼看着南疆的山水,慢慢朝回走。
  护国寺那扇门被推开的时候,虚空大师已然在里面等着她了。
  “巫圣这一去,观遍万千世界,才能寻得此法。却不可现于人前,无人识得,也无名可唤,有没有后悔。”虚空站在门边。
  看着这个蜕变而来的巫圣,声音发沉:“巫圣为天下苍生,放弃已身,实在是大义。”
  楼画诗走进禅院,看着他沉声道:“为了天下苍生的是我姐姐,我只是为了救我姐姐。哪有什么大义,不过就是权衡利弊!”
  虚空大师眯眼想了想,突然哈哈大笑:“所以你为圣,可行走于万千世界。我却只能在这里等你,为你守着这扇门,这大概就是巫圣见于本心,而我却还受困于名利。”
  楼画诗走到禅院,看着里面空空的桌子,慢慢的坐了下来。
  虚空大师退出禅院,看着那两扇门慢慢关上,等完全合上时,伸手再也推不开了。
  护国寺外,艳阳天中,一匹俊马上,一个少年握着双棍,疾驰而来,胸前挂着一个布兜。
  抬头看着天空中的艳阳,看着护国寺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他却眼泪横流。
  伸手扯开宽布,点了点里面婴儿的脸,想说什么,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只是翻身下马,将孩子紧抱在怀中。
  周庄成在京郊看着雨瞬间停了,忙去看姬瑾,却见他心中的伤好像在雨停的那一瞬间,也不见了。
  只是依旧没有清醒过来,心中却有些发沉,一切事了,只是那个人已经去了。
  楼画语是被苗阳救上来的,几百年的皇宫,淹着的水好像跟当初落下来的一样,飞快的倒退了回去。
  太液池的荷花依旧开得很好,只是水中还有着许多细细的虫子。
  楼画语浑身湿透,趴在回廊之上,看着苗阳:“为什么是小诗?”
  明明小诗跟这些事都没有关系,可最终去的却是她。
  苗阳将楼画语手中的莲蓬接过来,剥出莲子,粒粒晶莹如玉。
  他将莲子放在楼画语手中:“陛下可知道,这莲子倒底是怎么来的?是先有莲子,还是先有荷花?”
  这问题谁又有解?
  “如果我告诉陛下,是有人从现在带了一粒莲子回到过去,种出了荷花,就像陛下幻生而回一样,陛下是不是豁然开朗?”苗阳将莲蓬剥完。
  起身道:“太液池底已然遍生荷花,从此再无别异蛮夷。”
  他说着朝楼画语捶了下肩膀,看着那些荷花,朝着宫外走去。
  楼画语捏着莲子,看着荷花,突然不知道是悲是喜。
  有些事情,是开始,也是结束。
  楼敬轩率人入宫的时候,就见楼画语还坐在那里,满宫皆空,就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急急跑过回廊走过去的时候,就见楼画语捧着一捧莲子,看着他,张嘴叫了句:“哥哥。”
  跟着泪如雨下,楼敬轩无论怎么问,她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将那捧莲子护在胸口,痛哭不止。
  楼敬轩从来没见她这样哭过,但也知道必然是有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
  只是沉叹了口气,陪她在回廊上坐着,任由她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