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魔
  小落英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位红面人。两个人见面,丁翊轻蔑一笑,睥睨:“杜伯扬,人称屠魔——”
  小落英剑,瞧年纪,不过十八九岁。
  红面人却已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这等轻视的口气,即便是旁观的萧、殷,也忍不住由心底里生出不忿。
  萧三郎冷哼一声,低语:“他就对他的九花落英剑那么自信?”
  殷十三也生气地说:“若打得过,也便罢了;打不过,哼!”
  耳中听到丁翊对屠魔杜伯扬说:“桑星子是劫长远镖局镖的人,他现在落在你手上,长远镖局的镖,是不是也被你抢去了?”
  杜伯扬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冷冷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上下打量丁翊,猜到什么,问:“你是剑庄的人。”
  丁翊颔首,想听听为什么这么快做这样的论断。
  杜伯扬冷笑:“玄门门主燕弘我也见过,虽然送一尊紫金剑神大有吹捧溜须之嫌,可是倒也算得上坦荡侠义。只有剑庄的人,才和庄主上官剑南一样,尖酸促狭。”
  丁翊被说得脸发白,萧三郎和殷十三却觉得很爽快。
  杜伯扬还没说完:“我明明连那紫金剑神还没看见,你说我抢了你的紫金剑神,你不尖酸,你不促狭,谁又当得起这些赞誉?”话音未落,眼前剑光闪动,十八九岁的丁翊已持剑而来。
  本来,这会是一场极有意义的较量。诚若萧三郎所说,丁翊就是十分自信自己的剑法。九花落英剑,出道便在玄门打败了天南地北来的二十多位青年俊杰。他们当中,有的是出自名门的好手。
  屠魔杜伯扬又是什么人?
  这个人,甘陕道上马贼起家,成名的那一天起,就是道上出了名的双手沾满鲜血。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性如烈火,和自己凡是不对付的人,必签生死状,必出刀杀死。现在年近四十,闯下了这个“屠魔”的名头。
  你瞧他的打扮,就知道这个人钱道上混得很不错。
  因此,造成了江湖上虽有许多人对他怀恨在心,又偏偏没有那个本事:论武功,屠魔杜伯扬是甘陕道上出了名的高手;论势力,马帮做了十几年都做大了,轻易谁敢去惹?
  而丁翊呢,打定主意惹的,偏偏就是他。
  玄门门主打造紫金剑神,赠送剑庄庄主,为的是成就剑庄庄主“剑神”之名。当江湖上有许多人不想眼睁睁看这样的事情最后成为现实,屠魔杜伯扬必然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
  奇花谷主,普通人谁也对付不了。
  最后来抢紫金剑神的,必然是他杜伯扬!
  丁翊认定自己一定可以像十几年前的师父大挫众英豪一样,在这黄冈镇,打败杜伯扬,噢,不,最好将这个有“屠魔”之名的恶人斩杀于剑下。
  那时候,紫金剑神就是他抢夺回去。
  师父正名,他也名扬天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杜伯扬和丁翊已然交手,两个人各尽本领准备厮杀一场,天突然变了。狂风大起,黑云瞬间遮住整个天空。明亮的白天,忽地变成乌漆麻黑的夜晚。萧三郎从树后冲出来,殷十三尚不明所以,当也紧跟其后。
  桑星子扣了一把蜜蜂针,要扔丁翊。丁翊早在狂风刮起的时候,防到他人偷袭,纵身后跃很远。丁翊走了,他就胡乱扔了一把往杜伯扬那个方向。杜伯扬挥刀阻挡,然而胳膊上还是中了两下。
  萧三郎瞅准了杜伯扬所在地方,冲过来,一掌拍在杜伯扬后背大椎穴上。这儿是死穴,同时又是灌注真力最好的地方。要么死,要么生,杜伯扬先是大惊,继而一股热辣辣的真力灌注进来,流经手臂之后,热辣感触碰到手臂上中了蜜蜂针后产生的麻痹感。手臂开始有痛觉,接着,殷十三在萧三郎的指示下:“起针!”一掌拍下,杜伯扬手臂内蜜蜂针受到真力所激,飞出体外。
  大雨,打散了原本要纠缠不清的一帮人。
  丁翊跌足不已,可是天公不遂人愿,这也真没办法。
  萧三郎对杜伯扬说:“紫金剑神,就是一个圈套。你快跟我走吧?”杜伯扬不认识他,但是,刚刚命被他从鬼门关救回来。只犹豫了片刻,杜伯扬就很干脆说:“好!”
  萧三郎让殷十三跟随杜伯扬一起招呼杜伯扬带来的手下,自己殿后,撤出黄冈镇。
  桑星子趁乱跑了。这个老妖怪,他还趁乱带走了舒瑾。
  舒瑾,就是那个梳着坠马髻、温柔而又妩媚的女子。她有闻香鸟,可是,她没了,别人怎么再去找她?
  雨后,第三天下午,萧三郎带着殷十三,后面还跟着必须要跟着他们的杜伯扬——三个人终于来到山里面一条山体从中裂开然后形成的峡谷中。萧三郎托着一个花草香囊,那只闻香鸟在前面飞一会儿之后,就会飞回来。啄一啄香囊里面的花草饲料,然后继续往前飞翔。
  对于萧三郎比狗还要灵敏的嗅觉,殷十三表示无比佩服。只是闻了一下而已,就知道每天和闻香鸟在一起的舒瑾姑娘,身上会有怎样的香气。闻香鸟食香,食完香后,就识得相同的香曾经流经过哪里。大雨倾盆,是冲到了所有的痕迹。雨总会停吧,停了之后,只要他们可以找对舒瑾姑娘曾经走过的地方,闻香鸟就可以带他们一路找下去。
  这会儿,就是闻香鸟找到花草香的时刻。从香囊上飞开去的闻香鸟,目标明确往前飞,一会儿过河,一会儿绕过山道。最后,他们到达幽幽谷中一块甚是平整的地带。
  “救命啊、救命啊……”
  呼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萧三郎、殷十三和杜伯扬一起四顾去望。杜伯扬先找到。一棵高高的树,舒瑾被绑在斜生出来的大树叉上。
  三天未见,舒姑娘花容着实憔悴。原本整理得非常好的头发全散了,发丝胡乱披在背上,有一些还粘在了脸颊。想必那天淋了雨,又给桑星子押着走了这许多路来到这里,衣服也脏兮兮。
  杜伯扬最怕的是,这三天两夜里面,桑星子会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事。在黄冈镇外,桑星子已经表露过对舒瑾的好感,美女当前,君子还会控制不住行动。更何况恶贯满盈的奇花老妖?这样一想,杜伯扬奔过去的脚步便有些急。
  刚到树下,脚下突然一空,声名显赫的屠魔,居然落在了奇花谷主桑星子挖好的坑里。
  这个坑真的好大,大到杜伯扬落坑之后,铺在表面的地皮被杜伯扬扯动,四周覆盖住的稍微坚实的部分被一并扯落。萧三郎、殷十三也跟过来的嘛,于是,三个人就一起被扯落坑中。
  这么一来,三个人倒是放心下来一件事。那就是,被桑星子掳走三天两夜的舒瑾,肯定没有受到桑星子任何恶劣的对待。因为四顾下去,这一下子能把三个人装下去的大坑挖得高度远远超过一丈。桑星子不仅自己废了老鼻子劲,附近山民也被抓过来帮忙吧!
  至于那些山民挖完坑去哪里,目前只有桑星子知道。
  杜伯扬、萧三郎和殷十三落在坑里,靠轻功直接飞上去,很难。而假如要在土洞的边缘寻找着力点,哼哼,桑星子早就替他们想到。高度几乎要达到两丈的这个大坑,密密麻麻布满了,全是沾过糯米浆的金缕衣。
  那一颗颗金色的小颗粒,在阳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闪闪发亮,非常可爱。
  可是,当杜伯扬听萧三郎和殷十三解释,这金缕衣其实有多可怕。三个人面面相觑,全部失去主张。
  这么多的数量,想必是桑星子压箱底的全部存货。
  这摆明了根本就是要把三个人逼到死的架势。
  桑星子知道月圆梦缺厉害,可是,月圆梦缺再厉害,当毒质多到使上全部月圆梦缺功力也抵挡不住,曾经被月圆梦缺化去的毒质就会重新还原回来。金缕衣的毒,加上原本就集聚在萧三郎身体里的毒,群起而攻之,该是如何惨烈的下场?那会是让人体验最最深刻人间炼狱的滋味。到那时,被这样多数量金缕衣毒死的人会明白,之前死在桑星子手上的人,临死前的痛苦都算什么?
  不就烂了肺吗?
  或是挠烂了浑身的皮肤?
  亦或是很快被化成一滩水?
  如果全身的血肉和骨骼都被绞烂、吞没,偏偏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还醒着,那结果,会怎么样?
  哈哈哈——
  是不是太惨绝人寰?
  是不是十分恐怖?
  萧三郎把这些话剖析给杜伯扬和殷十三听,还补充一条:“被封存的金缕衣都练成了一片,只要沾到一点活物,就会全部扑过来。”
  大胆如殷十三,闻言浑身一震,连忙往他身边缩了缩。
  杜伯扬也惊骇变了颜色。
  “那该怎么办呢?”两个人一起问。
  萧三郎摊摊手,表示:就眼下,我也没有屁的办法。
  想要逃出生天,唯一的办法就是期待三天前那样大的暴雨。暴雨冲刷,最能稀释荡涤掉玷污人间的秽物。冲走一部分金缕衣,小部分金缕衣萧三郎就可以凭功力对付。
  但是,桑星子会让他们等到这一时刻吗?
  树上的舒瑾姑娘不停地向他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条很粗大的蝮蛇被绳子固定在树上,蛇的毒牙,离舒瑾美丽的脖子就只有一寸。舒瑾是吓坏了,为了使那条绳子不被绑绳子的人割断,她只有先为保命冲他们高呼“救命”。
  杜、萧、殷能怪她什么呢?
  一个姑娘家,受了三天折磨,还被一条毒蛇威胁着,不想自保,那就不正常。
  萧三郎说:“一条毒蛇沾了金缕衣,再碰上我们,我们一样会得到主动去碰这些金缕衣的下场。”
  殷十三顿时叫起来:“那不就等于,只要奇花老妖扔活的东西下来,一只不够扔两只,两只不够扔一堆,我们立刻就会死翘翘?”萧三郎没反驳,那就表示肯定。
  “这个老毒物!”殷十三嘴上没说出来,肚子里可是“断子绝孙生了儿子以后也要没**”之类的话全骂了个遍。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家伙更毒些的人吗?
  什么毒蝎魔,什么点点红,什么百花女,大概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个人毒吧。
  可是,再怎么骂,也不能阻挡即将惨死的厄运。殷十三听到大坑上面似乎传来动物的嘶鸣,萧三郎刚刚告诉他的事情即将发生。
  杜伯扬、萧三郎和殷十三,无一例外,心里都被满满的恐惧撑得没留下半点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