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轻候
  兰九天悄悄潜回潋芳馆时,已近黎明。
  花影和月影在外间昏睡。自去打开窗子,放清新的空气进来。
  脱去襦裙,只着里衣,入榻渐眠。
  次日清晨,花影奇怪,怎么今日大小姐醒的晚,这个时辰,那位二小姐兰春月肯定已在表现她的孝心伺候老太太用餐了。
  又担心兰九天睡得不好,不忍叫她,自去院子里盯着丫鬟们洒扫。
  忽见一小丫鬟领着一红衣丫鬟进来,看面相颇像李二和赖头会过面的那位。
  “见过花影姐姐。”丫头停住步子,施礼道。
  “你是哪个院的?”花影问。
  红衫丫头笑道:“奴婢是老太太院里的,奉命来看看大小姐起了么?有个体己的话要当面传。”
  这小丫头伶牙俐齿,透着机灵。
  “大小姐这就起了,你在门口候着。”花影说着,转身进屋准备叫兰九天起来。
  红衫丫头垂着头在房门口廊下站着。
  花影刚掀开里间珠帘,便见兰九天正在穿衣,已着了外袍,只一头秀发散乱着。
  “大小姐,奴婢为你梳妆。”
  兰九天坐到铜镜前,问道:“院子里谁来了?”
  “奴婢没问姓名,只说是老太太院里的,要传体己话。奴婢让门口候着了。”
  “可着了红衫?”兰九天问。
  “是,奴婢看着像是李二和赖头见过的那个。”花影将兰九天的长发梳了个流云髻,别上一只玉簪。
  “让她进来。”兰九天说道。
  红衫丫头躬身进来,跪倒在地便拜:“大小姐,奴婢红衣请大小姐安。”
  “起来。你们姨娘有话说?”兰九天迈步入花厅,红衣躬身跟在后面。
  “是,不知大小姐今日有空么?姨娘已备好了茶点。桃林往东有座彩云庵,姨娘常去进香。”
  一语毕,花影着急了:“那地方太偏僻,还是不要去了,若见府里的姨娘,也好办,只改一下装扮,把下人们支开不就行了?”
  兰九天未出声,她现在的确不宜去那么偏的地方。
  红衣见兰九天迟疑,以为不愿意去,忙说道:“若大小姐不方便,可用花影姐姐的办法,让我们姨娘扮成我过来。可以么?”
  兰九天点点头。
  红衣起身要回去复命,忽听门外有话:“花影姐姐,在么?”
  花影朝外瞅瞅,答应一声:“哎。”出了屋门,见永福堂的春喜丫头站着,忙笑道?“春喜,老太太有何指示?”
  “正是,花影姐姐,老太太刚收到长史夫人请帖,说邀请我们阖府去彩云庵进香,大小姐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出门,让在家好好休养。不用跟着了。”
  “啊?!喔,知道了,劳春喜姑娘跑一趟。”花影答应一声。
  “不劳,不劳,春喜这就走了。”
  “哎,有空来玩。”
  红衣喜道:“正好,大小姐,老太太必不让我们姨娘去的,正好留在府内说话。”
  “若如此,倒省了事,你先退下吧,待她们走了,让你姨娘过来。”兰九天说道。
  “是。”红衣依言退下。
  花影冲她影子白一眼,说道:“她倒好像知道老太太不让咱们去似的。老太太这又闹哪一出?难道是,嫌我们起晚了?”
  兰九天伸伸懒腰,说道:“今日还真有点晚,祖母生气也是应当。”
  红唇微微一笑,这定又是崔青使了力气,才让此次聚会不带着我,那肯定旦王也是必去的了。所以,彩云庵是假,桃林秘会是真。
  “可惜了,”花影啧一声,说道:“奴婢听说那附近有好大一片桃林,定十分美丽的,再过几天,花期都过了呢。”
  兰九天笑道:“不会,花期已经过了。”
  可不过了么?昨夜两大高手对决。桃花枝头已空空如也。
  “已经过了啊?!该,让她们去看!”花影哈哈笑起来。
  依兰院却再次无可奈何,这次老太太竟然让姨娘们也去。
  兰琴,十三岁左右,正当青春雀跃,一听要出去春游,高兴的合不拢嘴,央求秦卿卿快点收拾东西。
  秦卿卿无奈,多好的机会啊,可以同兰九天畅聊一次,这位大小姐心智远非从前,警惕又高,若无特别的投名状,恐怕难以争取到她的合作。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区区十六岁的年纪,却瞒了府里那么多年,竟是个会功夫的,身边还有高手保护她,难怪崔青派出的杀手都对她无可奈何。
  这便更坚定了秦卿卿与之合作的心!
  “青衣,红衣,明日务必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彩云庵又比连青寺更清幽,就不信她崔青耐得住!”秦卿卿吩咐道。
  “是。”
  消息传到潋芳馆,唐老太带了整府的女眷,就是没带兰九天,包括君氏都被她拉去了。
  花影和月影嗤道:“硬给我们安了感染风寒的名头,连借口都懒得编了。我们大小姐还不屑去呢。”
  兰九天看她们忿忿不平的样子,笑道:“没必要在意,本小姐可以确切的告诉你们,花期真的过了,待过些日子,咱们可以去观赏海棠花。”
  “真的?”月影兴奋起来。
  “当然。现下你们去吩咐李二和赖头,让老姜派人务必保护好我母亲。”兰九天说道。
  “是!”
  兰九天取过一本古战争要略,展开读起来。
  窗边光影不知不觉流转,几个时辰过去了,兰九天忽然有些饿,抬目看去,近晌午了,院子里为何静悄悄的。
  “花影,月影?”
  竟无人应答。
  出什么事了?兰九天迅疾提气,动身于外,立在廊中,霍然见院子里奴婢们东倒西歪瘫在地上,花影和月影倒在花坛边上,一灰白长袍的男人,立于院中,看着兰九天,嘴角含笑。
  “君轻候?!”兰九天失声喊道。
  君轻候摇摇头,从袖中掏出假胡子贴在脸上,说道:“不要大呼小叫,记住,在侯府,你只能叫我离候先生。”
  “离候?”兰九天皱眉:“你的身份不便公布?”眸光扫向一地瘫倒的下人们,神情变得严肃:“离候先生,今日来是敌是友啊?”
  君轻候笑道:“不要紧张,我只是点了她们昏穴,今日入府就是为告诉你,配合我,不要漏了我身份,明日你母亲在府里,我会入府自荐为管家。”
  兰九天却没有惊喜,皱眉说道:“离候先生出场有些特别,叫九天不得不怀疑先生入府为我管家的目的。”
  “是么?你怀疑我?”君轻候挑眉道。
  “不错。虽然你是我舅舅,可恕我直言,九天对舅舅却没有任何印象,世事变迁,人心难测。九天以母亲,大哥的安危为重,怀疑一切。”
  听言,君轻候满意一笑:“我姐夫总算生了个好女儿。以前大街小巷的传你追旦王的彪悍事迹,舅舅还以为你废了,如今看来,传言俱是假的。”
  “也不尽然,舅舅,所谓世事变迁,你与我们毕竟这么多年毫无交集,以前的兰九天确实是你口中之人。”兰九天直言不讳。
  “哦?这却为难舅舅了,我的外甥女现在明明不是那样的。”君轻候十分感兴趣的看着她。
  兰九天抿唇一笑:“您的外甥女的确变了,彻头彻尾的变了,那舅舅呢,舅舅变了么?”
  “哈哈,好,我便告诉你我现在的身份,你一定听说过血刃阁了。”君轻候一个纵跃,跳到廊下,旋身坐在栏杆上,微欠着身看着兰九天。
  “不错,刚刚听说。”兰九天疑惑,他也知道血刃阁?
  “我便是血刃阁京城分舵的舵主,”君轻候说完,静待兰九天反应,却见她狠皱起眉头。
  “怎么了?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血刃阁是干嘛的?”君轻候问。
  兰九天神情冷下来:“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舅舅,你说的若是真的,我不能欢迎你。”
  君轻候吃惊一下,站起身,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们是不是杀手,以金玉论价,不论苦主?黄沙村屠戮村民的单子是你们接的么?”兰九天冷声问道。
  “哦,”君轻候恍然大悟:“原来你芥蒂这件事。不错,黄沙村确实有单活,但我们阁主根本没下令杀村民,只说秘密将他们带走,后来便与你们遭遇上,还折了我二十五个兄弟。”
  兰九天眸光翻转,“这便如何取信于我,你们二十六个杀手,明明杀气腾腾。”
  “不信没关系,日后总会水落石出,不过我有更充分的理由。”君轻候忽然笑起来。
  “什么?”兰九天拧眉。
  “我们阁主看上你了,他要我服从你的一切指挥,还说你会是我们将来的主母,我跟你说啊,我们阁主可从没这么认真过,也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感兴趣过。”君轻候复坐下,盘起腿来,悠然说道。
  这是个理由么?现在他看上了我,若下次没看上我,那君轻候是不是有充分的理由要对我们不利?
  经历了那样一种生死,亲戚的背叛和残害令她毛骨悚然,现在的她,难以相信任何人。
  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大家风范,谨慎持重,秀外慧中,果然是做主母的料,君轻候满意极了,但她眉间深拧,眼神警惕,并没放下怀疑。
  “这样吧,九天,舅舅承诺你,只替你办好封地一事,便撤离侯府,这件事不了,或者了断的不好,舅舅任你处置。”君轻候最后说道。
  “好!就这件事,那么,明日见!”兰九天爽利出声。
  “好!我走了!”君轻候也不拖泥带水,身子一跃,跳上屋脊,飞身而去。
  兰九天挺身立于廊下,见远天云卷云舒,外面自有一番风云,而侯门深厚,庭院几重,自不失一方战场啊。
  转眼便到了晚间,门上闹哄哄的,去彩云庵的太太姨娘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