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观念
  林坊市距津门不到一百公里,距首都也差不多,地理位置优越。
  可惜既不属于津门,也不归首都管辖,距离自己的省会近三百公里,经济不是很发达。农村不如思岗,看不见几栋小洋楼。市区不如南港,城市规模相当于南州那样的县级市。
  部队驻地距市区较远,来回不方便,常援建把远道而来的家乡人带市区的“八一宾馆”。
  对外称宾馆,其实是招待所,林坊市军分区招待所。
  常援建对这里很熟,直接登记拿房卡,住宿费签字,不用支付现金。
  宾馆今天有会议,大堂里许多军官,客气来客气去不太好。
  乘电梯上四楼,走进房间,韩博放下行李说:“常参谋长,我们出差费用报销。您亲自去津门接,我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哪能让您再给我们掏住宿费。”
  在常援建心目中,新特派员跟老特派员差不多。
  乡干部,大事小事全要听卢书记的。出来要管乡财政所预支经费,回去要贴发票请卢书记签字再找财政所报销。
  出差不可能没经费,但报销绝对有标准。
  “八一宾馆”名气不大,消费不低,乡财政那么紧张,住这样的宾馆你们回去肯定报不掉。
  常援建既不好说这发票我好解决,又不忍伤小伙子自尊心,干脆顺手带上房门,一脸感慨地说:“小韩,我来这边到现在整整20年,从普通士兵干到师参谋长。这期间,包括你们在内,乡里一共来找过我两次。第一次是建筑站汪经理,大前年来的,同两个项目经理一起。想请我帮帮忙,看能不能在部队或驻地周边承揽点工程。
  野战部队,没什么基建工程。就算有,我又不负责后勤,不太好插手。跟地方党政领导关系虽然不错,一旦涉及到工程,人家不可能买我账。地方管不了部队,部队一样管不了地方,我们师长政委出面都没用,只能让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大忙帮不上,这点小忙再不帮,我常援建有脸回去么。老书记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说明乡里记得我常援建,看得起我常援建,把我常援建大小当个人物。再说我跟老米什么关系,老同学,十几年没见的老同学,我们上学时关系好着呢。”
  良庄人性格更像新庵人,事实上许多年之前,良庄和新庵全归柳下管。
  与思岗其它乡镇不同,良庄人在外面非常团结。这次是出公差,要是因为私事找他一样管吃管住。
  米金龙习以为常,笑道:“韩特派,客随主便,到了这儿我们全听参谋长的。”
  “好吧,有情后补,参谋长,下次回去探亲,一定要通知我,一定去我们警务室坐坐。”
  “没问题,其实每次探亲我都要去乡政府转转。”
  参谋长一样有大哥大,打了几个电话,坐下来边等客人边聊天。
  家乡人自然聊家乡事,主要是撤乡建镇。
  对县里要把良庄并入丁湖,参谋长极其不满,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要并,从经济说到历史。
  良庄为什么叫良庄?
  当年乾隆下江南,车驾快到柳下县衙时外面下起倾盆大雨,便到一个村庄暂避。
  庄里百姓淳朴,两位老儒满腹经纶,出来伺候的几个女眷温良贤淑,小孩儿聪明伶俐,考校他们四书五经背起来朗朗上口,皇帝龙心大悦,御笔写下“良庄”二字。
  丁湖是什么地方,直到解放后很多年,那里还是一片荒地。
  跟江南的沙家浜差不多,一片芦苇荡。
  之所以能够成为镇,是新四军在那儿打游击,设立区委,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再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区委在那儿一直没搬。
  典故一个接着一个,话里言间能感受到他对家乡的感情。
  正聊得兴起,手机响了。
  军分区司令员和政委在楼下大堂,公安局领导马上到。
  不能让人家久等,常参谋长带大家下楼,别人不介绍,只介绍韩博一个。
  果然五百年前是一家,韩司令员原来是常参谋长的战友,一个部队的,副师长调到省军区,再调到林坊市出任军分区司令员。
  司令员同样没架子,开了几句玩笑,门前来了两辆o字牌照警车。
  两个正师职一个副师职,其中一位是市委常委!
  他们请客,他们站在大门口等,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政治部主任和一个调研员受宠若惊,一下车便快步过来敬礼问好。
  晚饭就安排在八一宾馆,摆两桌。
  领导坐包厢里,韩博进去作陪。陈猛、米金龙、小任坐大厅,同几个司机一起吃。不是慢待他们,是一个地方编,一个学员和一个联防队员,实在上不了台面。
  市局领导,在思岗根本见不着。
  常参谋长一介绍完,韩博立即挨个敬礼问好。
  从江省来一个公安民警,小伙子看上去挺精干,难道想往市局调,路副局长忍不住打听起来意。在家乡部队首长的鼓励下,韩博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下情况。
  韩司令员和军分区赵政委是自己人,用不着客套,常援建等韩博帮三位局领导斟完酒,端起杯子说:“路局,杨局,杜主任,小韩同志没想过来找我,是我听到消息去津门火车站截来的。人不能忘本,当年我参军,父亲身体不好,家里全靠母亲一个人,下面还有两个妹妹。
  困难啊,真吃不饱,真没衣服穿,我小妹快十岁时还光着屁股跑。
  村里,乡里,当时是公社,给了很多帮助。拥军优属那些该落实的从没打过折扣。当时村里和公社一样困难,当兵的太多……当兵20年,家乡人就来过林坊两次,小韩同志这是第二次,全不是私事,全是因为公事。作为一个从偏僻农村走出来的军官,我常援建能坐视不理?”
  改革开放才多少年,坐在这个包厢里的谁没吃过苦。
  韩司令员感同身受,赵政委连连点头,路副局长深受感动,举起杯子道:“天下公安是一家,协助兄弟公安部门抓捕逃犯是我们的分内事。常参谋长,您放心,小韩同志的事交给我们。明天,不,现在,现在就联系yh县局的同志,请他们连夜组织摸排。”
  军分区司令员是市委常委,虽然没下什么指示,但能坐在这里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杜主任起身道:“三十一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圆脸,南方口音,右嘴角有点痣留下的疤痕,体貌特征和口音明显,只要在我们辖区,保准跑不掉。”
  杨副局长(其实是调研员)更是掏出手机,提议道:“路局,要不我出去安排一下。”
  “杨局,先喝酒,逃犯潜逃好几年,不在乎这一会儿。”
  “常参谋长,韩司令,赵政委,你们先开始,我去打个电话就回来,很快的。”
  杨副局长办事雷厉风行,拉开包厢门就出去了。
  市局领导去打电话布置摸排,韩博可不能跟领导似的坐在里面等,急忙打了个招呼跟出来,掏出顾新贵年轻时的照片。
  有照片更好。
  宾馆有复印机和传真机,复印一份,直接传给yh县公安局。
  一切安排妥当,杨副局长接过介绍信、警官证、逮捕证和案件材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帮忙归帮忙,该看的手续一样要看,你们来我辖区抓人,万一抓错怎么办。
  局领导虽“酒精考验”,但哪里是三位战斗力更强的现役军官对手。
  何况级别全比他们高,其中一位甚至是市委常委,敬你你必须喝,喝完还得回敬。当韩博跟着杨副局长回到包厢时,两位局领导已经快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