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久别
  所天勖说:“你先去找灵修吧。”
  忘川走了没多久,九微才起床。
  她也不是完全没有留意外面的动静的,刷牙的时候问:“灵修不见了?”说话的声音并不清楚,但所天勖知道她说什么。
  “是的。老婆,燧明也许等不及和你商谈了,我感觉这就是他的动作。”
  “你真是越来越棒了,我还没有起床,一顿早餐的功夫,你已经处理完了那么多事情,让我可以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简直是我无所不能的偶像。”
  “一大早就夸我就给我带高帽,还当迷妹,说,想我做什么事?”一副看穿了九微心中小九九的样子。
  九微掬起一捧水,洗了洗脸,说:“天快亮的时候我忽然才觉得自己的思维过于局限了,为何总纠结在放不放他出来?难道不能在他困在我身体的时候,就杀了他?”
  “嘘。”所天勖将手放在九微嘴边。
  “他在你体内,知道你所有动向,你做什么,他也许都一清二楚。”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要暗算他,光明正大单挑,他知道正好,我还省了战书呢。”
  “他在你体内,你如何在保全你和孩子的情况下,杀了他?”所天勖就不懂了。
  “我也不懂,但或许,我们可以找祝千代,我现在已经有一种惯性思维了,只要有什么疑难杂症,第一时间就想起祝千代,仿佛到目前为止,她还真的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九微说。
  夫妻俩准备出门的时候,又来了个始料未及的客人。
  所天勖和九微脸上出现同步表情,一样的口瞪目呆。
  “hi,别来无恙?”来人只是一句云淡风轻,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你们……回来了?”所天勖讶异神色还挂在脸上。
  “就我。”那人说着,进了来,自己不客气找地坐了。
  “端镜优呢?”九微问。
  “她?她还没有回来。”黄帝说这话的时候,有丁点闪缩,九微想,大概是自己过于敏感。
  “看你,一副历经了无数沧桑的样子,整个人好旧好旧。”九微实在找不到什么形容词,但她第一感觉就是如此。
  “你们找到原水了没有?”所天勖接着问。
  黄帝摇了摇头,苦笑,说:“找倒是找到了,只是,根本无用,原水太原始纯净,根本无法与历经岁月洗礼,饱吸日月精华,尽揽黑暗力量的原火比,再多的原水,都驱散不了它。”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疲态更甚。
  不累是假的,他和端镜优,跨了那么多年回去,一心寻找原水,还放弃了抚养自己的女儿,到头来,竟然发现原水根本治不了原火。
  她还能挤出安慰的话:“回来了就好。”
  黄帝依然没有提端镜优的事情,他说:“九微,我想见一见九里。”
  阔别多年,终于回来,当然要先见见心心念念的孩子。
  九微说:“我这就安排。”
  所天勖拉住她:“你粗身大势,我来就好,你坐。”总觉得九微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这个公寓一切安全,或者,你们在此相见?”所天勖向黄帝建议。
  黄帝点头:“哪里都不是问题,我只想见到我的小九里。我们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么的小,现在不知长成什么样子了……”声音轻微哽咽,眼眶已经红了。
  九微问:“九里的妈妈呢?”如果她在的话,那么九里更加无憾了。
  “她一时半会来不了。”黄帝只是说。
  未几,炎宜年和九里双双到访。
  事先,大家都没有选择要告诉二人,不是说要给他们惊喜,而是,大概可以料想,如果事先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过来的时候,心情起伏一定很大。
  “姐,一大早就叫我们来,有什么大事吗?”九里推门进来第一句就说。
  见到屋内有人,还是生人,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又问:“咦?你们来客人了?”心中想着,他们家还有什么客人,是她没有见过的?
  只觉眼前的人,明明是看着面生的,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大概是他的面容和眼光,都极其友善。
  炎宜年呆愣过后,立马变得无限热情,张开双臂去拥抱客厅呆坐的人:“老兄,是你,啊哈哈。”
  然而,当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无需多久,他就笑不出了,一场重大尴尬现场等着他。
  “你怎么和九里一起来了?”黄帝问。
  九里觉得奇怪,指着自己问:“你认识我?”
  黄帝紧张地站了起来,有点局促不安,他笑着点了点头,是那种憨笑的笑。
  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此刻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神态,九微看着,心中复杂。
  仍不明真相的炎宜年说:“老兄,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
  黄帝的那张脸,瞬间从拘谨变成了怒气冲冲了,他大喊:“什么?你娶了九里?”
  炎宜年摊手:“有问题吗?”
  “当然有啊,这是我女儿啊,你……我和你那么多年兄弟相称,情同手足,你居然……”黄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有剑在侧,估计他都要拔剑了。
  九里立在原地,像木头人一样,过了好一会,她才问:“你是我爹?”
  黄帝面向九里,重回憨态,笑着点了点头,眼眶又红了。
  为了驱散紧张,他一口气喝光一杯水,说:“九里,当年我和你妈迫不得已离开了你,不求得到你的原谅,但我们现在回来了,真的希望可以弥补你。”
  九里坐了下来,不发一言。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此刻说什么才合适。
  炎宜年原本想走过去紧握她的手,但是他的老兄弟兼老丈人在,他不敢过多亲昵,只是用手搭在她肩膀。
  九里内心想:“太突然了。”
  确实是太突然了,那么多年了,都是无父无母,以往绞尽脑汁想知道自己父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要自己了,好多次却都是徒劳无功。
  那是很无力的挣扎,每一次都满怀希望,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这样的失望,早就在她的童年种下了阴影,她甚至已经放弃了寻会亲生父母的念头了。
  在最想知道的时候,一直没有知道,今天却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有个亲爹跳了出来。
  她缓缓说:“怎么弥补?弥补得了吗?”
  其时,她并没有眼泪。
  哭的反而是九微。
  她看到了九里,仿佛看到了自己。
  假如此刻,出现在面前的,是九微的父亲,她又会作何反应?
  心情一定是复杂的,不管什么原因放弃我,结果一定是,你放弃我了,在我和别的事情之中,你选择了放弃我。
  这样的创伤,不管是对于小时候的自己,还是长大成人的自己,都是难以磨灭的。
  “即使时空可以穿越,但时光不能倒流,我也确确实实过了个没有父母的童年。”九里又补充。
  这样的情景,也是在黄帝预料之内的,但是他当下却没有应对的头绪。
  九里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在我十岁那年,或者十二岁那年来,我一定哭着鼻子去抱着你,但是现在,恕我做不出来,我不是不原谅你,我知道,或许你们有你们的难处,可是,纵有一千万个理由,我心里确实是有缺失的。”
  黄帝说:“我明白,小宝。”他唤九里小宝。
  啊,原来九里还有乳名。
  此刻,她再也没有忍住,泪目。
  小时候,小伙伴欺负她,她打回去,别人家有父母出头,但她却不敢告诉阿嫲。
  她也是父母的小宝啊。
  九微走过去,抱住九里。
  两姐妹有太多相似之处,总能感同身受。
  所天勖为了缓解气氛,说:“大家留下吃个午饭如何?今天菜品有点复杂,妹夫,要帮忙吗?”
  先将炎宜年解救出来。
  九里问:“我娘呢?”
  黄帝听到她愿意喊娘,心中一顿欢喜:“她迟些来看你。”
  “当初为什么不要我,现在又为何不来看我,还是不能告诉我吗?”
  黄帝开始给九里讲起往事。
  完了,九里问:“所以,我叫九里,是跟着姐姐九微的名字起的吗?”
  黄帝点头,补充:“你刚出生的时候,我们都叫你小宝,并不是你一出生我们就不在你身边的,你半岁大的时候,我们才动身去找原水的。”
  九里点头。
  见九里态度软了,黄帝才说:“我知道这些事,无法弥补,但是现在你想要什么,我拼了命都会给你。”
  九里这才问:“你刚刚,只是说了往事概要,并没有提到我娘和你的具体身份。”这当然是很关心的点。
  “你娘是灵女,是族长端子午的妹妹。当年,原本是她要嫁给所天勖的,但是中途因受到惊吓逃走了,机缘巧合之下,我在天山密道遇到了她。你娘虽然是落跑新娘,但她却是一个勇敢智慧的女子,她是为了保全灵族才自告奋勇去当狼族新娘的。”话里全部是护着端镜优,不想她在女儿心中落下不良的形象。
  “既然是自告奋勇,为何中途跑了?”九里此刻对于九微感情,比对自己亲娘的感情亲厚得多,所以她此刻情感更加倾向的是九微。
  阿嫲当初是如何帮九微逃过婚嫁的,九微是如何假死如何换寿的,如何视死如归地嫁出去的,她还记忆犹新。
  当然,幸好,她的姐夫是个万中无一的好丈夫,但其时历经的悲哀情绪,至今仍有残留。
  假使这些不是当初自己的娘亲逃走的话,肯定是轮不到九微的。
  但她又是矛盾的,因为,如果当初端镜优和所天勖厮守一起的话,压根就不会有她。
  黄帝正想着帮端镜优开脱,九微出来说话了:“九里,所天勖是一头巨狼的时候,确实是很可怕的,我当时吓得都想拔腿就跑,只是我的腿已经吓软,不听使唤而已。”
  “姐,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她逃跑了,狼族就不至于追了我们那么久,你就不用被族人推出来当作祭品一样交给狼族。”
  “是的,当初确实是惊心动魄的,但是现在看来,一切很好啊,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能遇到今生挚爱?我与你娘,各得其所,难道不是最好的安排了吗?九里,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抠什么。”
  九里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听九微的,她继而问亲父:“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身份?”
  “我是,黄帝。”简单的四个字,他是整顿过才说的。
  “黄帝炎帝的那个黄帝?”九里问。
  连她确定黄帝的身份,都是牵扯到炎帝的,可见二人到底多么友好了。
  九里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黄帝炎帝相见的时候,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是神与灵女的女儿。但我,却在灵族窝囊了那么久。”
  “你的灵力是我们封的,相信我,我们的出发点绝对是为了保护你,有时候,没有灵力反而比有灵力更能自我保护,我们又不在你身边保护你,只好出此下策。”
  开饭的时候,阿嫲也来了。
  阿嫲一来,见到是黄帝,先是叩拜,而后热泪盈眶:“凡民找了您好久好久了,可您杳无音信。”态度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意外之喜仍挂于脸上。
  黄帝连忙将阿嫲扶起来,一边说:“受不起受不起,阿嫲快起。”
  九里张嘴就来:“阿嫲,他是我的父亲。你可知?”
  阿嫲一脸懵,而后就是一脸不可置信,她白了九里一眼:“你开什么玩笑?别闹了。不得对黄帝无礼。”
  黄帝说:“阿嫲,九里说的是真的。”
  “什么?我只知她是镜优的女儿,怎么……”
  “镜优逃了之后遇到了我,我们日久生情,生下了九里。”黄帝再来前情回顾一下。
  阿嫲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眼睛睁得老大,显然,一时间,她也接受无能。
  她小声问所天勖:“有风油精吗?”
  这时,又有人来拍门。
  门才开,忘川就又和早上一样火急火燎进来了。
  “冥王消失了。整个黄泉的人都找不到他。”
  所天勖并不意外,也不急,端出汤来,说:“他失踪又不是一时三刻了,且一时半会估计也找不到,不如坐下来,大家好好吃一顿饭,吃完干活去。”
  九微问:“找过辛相映没有?”
  话音刚落,阳台那边,离远就看到飞来红鸾。
  但是,这一次,降落在阳台的人,不是迁鸢,是辛相映。
  说曹操曹操就到,但是,辛相映什么时候能自己独立骑红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