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笑得停不下来,周莽脸色又黑了几分。
  因为一直找不到eric,原臻不得已在他缺席的情况下宣布宴会开始。姐弟俩跳了一支舞,原秋时回头邀请池幸,低声说要检查她上舞蹈课的成绩。
  原秋时是高手,领着池幸,两人优雅漂亮,风姿楚楚,如一双并颈的天鹅,无论笑嗔都自然天成。
  他握着池幸的手,看池幸的眼睛,眼里盈满笑意:“你今天很漂亮。”
  池幸心头却忽然涌起鲜见的愧疚。
  给她上舞蹈课的老师有两个人,都是男性。而无论和他们跳,还是和原秋时跳,她都没有曾在周莽怀中感受过的眩晕和震动。
  周莽握她的手,掌心火热,能把池幸烫得心脏乱跳。她记得当时的感受,她就像初次与心仪之人共舞的少女,除眼前人之外一切都不存在,如雾水般影影绰绰。
  周莽,周莽……周莽第一次碰她,是给她上药。那种温柔、怜悯的小心翼翼,刀片一样,切入十八岁的池幸心里。她被这稚气少年的疼惜弄得愤怒,愤怒里还有自怜。天长日久,那伤口好像已经愈合。不料重见周莽的时候,盐和蜜一同灌进去。
  它永远痊愈不了。
  旋转中,她看见周莽站在舞池之外的人群里。他卓然于所有人,瞳孔里压着复杂情绪,目光始终锐利,紧紧追随池幸不放。
  漂亮的女人总是会被男人盯着,那目光像鹰盯视猎物。但周莽不是。他看池幸的眼神会让池幸坠入轻巧的梦里:她变成周莽不敢伸手触碰的东西,生怕一碰就散了。他总用这样的目光笼罩池幸。
  “……想什么呢?”原秋时忽然问。
  “在想神秘的eric是什么样子。”池幸回过神,笑道,“他和你姐姐像吗?”
  “像我姐,也像我,非常帅。”原秋时说,“我姐夫是法国人,所以eric是混血儿,很好认。”
  纵然方才还想着周莽,池幸也被原秋时这话勾起熊熊好奇:“和你长得很像的混血儿?”
  原秋时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低头在池幸耳边说话,声音磁性沉厚:“只要你见过他一眼,就会牢牢记住他的长相。”
  渐渐的,对这位不露面的eric的好奇,让会场里其他宾客也跃跃欲试,想要找出他来。
  麦子抽完两支烟回到会场,撺掇原臻搞一个捉迷藏大赛,胜者可以获得eric的一个法式热吻。
  原臻一把揪住他衣领:“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
  麦子哈哈地笑,泥鳅般滑走,去跟池幸聊天。
  池幸正跟原秋时小声说着什么,那画面看上去又美又和谐。不少人偷看偷笑,不料两人间突然冒出一个光头干瘪中年男人。
  “我也没去过你们家那马场,怎么光邀请池幸不邀请我?”麦子接着俩人的话茬问。
  原秋时:“好啊,一起。”
  池幸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麦子:“许静老师是你的学生对么?”
  麦子:“对。”
  池幸跟他说了加戏的事儿。麦子还没听完,立刻否定:“不可能。”
  池幸心头一沉:“什么意思?”
  《灿烂甜蜜的你》的剧本,许静给麦子看过。坊间传说他收了六百万剧本费,实际上每集只给了10万,拢共算下来,是三百多万。许静有自己的制作团队和编剧工作室,他看在陈洛阳的面上接下这个活儿,但写作过程中,陈洛阳和颜砚干扰太多,他写得并不高兴。
  而麦子对许静十分了解。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因为“演员演得好”或“角色不够丰满”,而在剧本已经过审的情况下改戏的。
  能让许静改戏,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陈洛阳加钱了。
  “许静说服陈洛阳给你加戏?不可能。”麦子笑道,“三百万编剧费,还要分给工作室的编剧,要养团队。这是许静的友情价,就这么点儿钱,还想他主动改戏加戏?那剧本改完还得再送审,谁会没事给自己找事。”
  正聊得热络,原臻和陈洛阳、颜砚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吾真是气色特了:上海话,我真是气死了。
  窝里相宁好伐?:你家里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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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夏寧、冷杉、霓虹neon的地雷。
  谢谢影子、夏寧的营养液。
  今天大家都是麦子老师的表弟表妹,一起溜进去恰饭!
  第26章 宴会(2)
  陈洛阳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生活富庶的人, 往往很容易从外表看出来,他们不急不躁,行动稳健, 举止得体优雅, 与人说话时总留几分距离, 喜怒不形于色,叫人摸不着底。陈洛阳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位。
  他三不五时会去剧组探班,因颜砚的关系,他和剧组里的人很熟悉。
  见池幸和麦子聊天, 颜砚惊讶道:“你们认识?”
  麦子打个哈哈:“不打不相识。”
  陈洛阳与原臻对圈子里的边角八卦不熟悉,听麦子说了原委, 恍然大悟。
  “你这破嘴, 就是招人骂。”原臻笑道,“说话多过过脑子,天天得罪人。”
  麦子现在与裴瑗合作新电影, 陈洛阳听见“裴瑗”这名字就黑脸,他也不大乐意跟麦子说话。众人识趣,都绕过这个名字。
  颜砚挽着陈洛阳的手:“池幸和原秋时现在是我们剧组最核心的两个人,真的特别特别棒。我们原先还担心许静老师新写的戏和原先不同,池幸演起来可能有点儿吃力。但她完全没有一点儿障碍, 台词背得特别溜。”
  池幸笑笑。她敏锐捕捉到颜砚话里的细节——“我们”担心池幸演不好许静老师的戏。
  我们?池幸那颗一直悬着的心, 哐当落地。她明白了。
  果然,颜砚紧接着笑道:“当时我跟洛阳提出改戏的时候,他还说我多事。”
  池幸:“原来是这样!”她很快乐地用恍然大悟的口吻道谢。
  原秋时和麦子都没吭声,倒是原臻开口了。她似乎对这其中弯弯绕绕并不了解,直接问:“为什么要改戏?现在剧本审核不是严了?要是改戏,总局还得重审剧本, 不会拖慢拍摄进程吗?”
  原臻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原秋时的行程问题。结束《灿烂甜蜜的你》,原秋时要马不停蹄进组,拍摄另一部被寄予厚望的刑侦剧。
  陈洛阳解释,是颜砚认为原剧本过分削弱了蒋昀的角色内涵,只关注功能性。她提出给池幸加戏,是为了想让整个剧更加合理丰满。
  原臻连连点头。旁人听来,是颜砚关心陈洛阳的事业,也关心整个剧的质量,只有池幸、原秋时和麦子心中嗡嗡大作警铃。
  池幸当然要继续道谢,感激陈洛阳提携。陈洛阳知她跟颜砚不对付,话里有话:“当时林述川把你推荐给我,我从没和你合作过,确实挺担心。但颜砚说服了我。”
  对《灿烂甜蜜的你》,陈洛阳是有很大期望的。颜砚说服他允许改戏,两人又说服了许静重写蒋昀这条线。蒋昀是国产都市剧里少见的硬朗女性形象,陈洛阳笑笑:“当然,你自己也折服了我。池幸完完全全就是蒋昀。这戏出来,必定是全城话题。”
  这一小撮人密密谈笑,气氛融洽。原家两姐弟都在,加上池幸颜砚,还有陈洛阳、麦子这两位圈里出名的人物,这个角落隐隐地成了场内焦点。
  “剧本的问题真是不容易。”原臻突然颇自然地开口,“裴瑗本来也来的,这不,被叫回北京,紧急开会了。麦子,你到底写的什么呀?”
  陈洛阳对“裴瑗”二字已然产生条件反射,脸色一沉。原臻倒不怕陈洛阳翻脸,笑看麦子,等答案。
  《大地震颤》项目保密级别高,麦子只是笑笑:“等片子剪好了我第一个叫你去看,好吧?”
  原臻:“光是看吗?这什么片子,你和裴瑗这么紧张,我也投点儿钱玩玩。”
  陈洛阳脸色愈发不对劲了。裴瑗确实是他的脉门。
  麦子:“总之是好片。”
  原秋时在麦子背后拉拉池幸的手。池幸手心沁出冷汗,他想带池幸离开。
  颜砚这时把目光扫了过来:“池幸知道啊,问她就行了。”她笑眼盈盈。
  陈洛阳和原臻一同看池幸,前者眼神惊愕,后者好奇。“你怎么知道?”原臻佯装生气,“麦子跟你说的?”
  陈洛阳没接茬,他眼神阴冷,竟先看了颜砚一眼。
  颜砚暗咬后槽牙,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你不是《大地震颤》的主演吗?”
  原秋时攥紧池幸的手。池幸一动不动。
  如果一个人的愤怒和狼狈能够直观地看出来,陈洛阳和她该是两个极端。
  她脸色有点儿白,接不上话,也不能立刻回答颜砚的问题。
  原臻目光在她与颜砚、陈洛阳之间扫来扫去,一副看戏的表情。
  倒是麦子反应最快。他不理会颜砚的问题,也没看陈洛阳,自顾自重新点了根烟,露骨地冷冷一笑。
  “你从哪里听来的?”麦子问,“是谁说的?”
  麦子只有在舞台上讨论剧本才会随剧中情绪流露自己的情绪。池幸几乎没见过麦子真正生气。他说话时忽然没了那种戏谑、浑不在意任何事的腔调,又硬又直接。
  陈洛阳重重把香槟杯放在桌上,酒液溅出。他一张脸黑沉沉,看池幸的眼神带刀带刺。
  “你,很好。”他说。
  他松开颜砚,转身就走。池幸忙跟上去,想要和他解释。察觉她靠近的陈洛阳忽然大怒,扭头吼道:“滚!!!”
  他转身动作太大,拂倒身边侍应托盘。托盘上几杯红酒,池幸没能躲开,全泼在她的身上。白色披肩立刻红了一大片,血一样。
  乐声还在继续,乐队并未停下手中工作,人群却像是被按下定格键,连嗡嗡的议论声都消失了。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摄,被身边人按了下去。
  “你很好,很好。”陈洛阳笑一声,指着池幸,“跟我玩心机,你还不够格。有我陈洛阳一天,你池幸别想在圈子里出头!”
  他拂袖而去,脸色难看。原臻连忙追上去,颜砚小跑着,拉住了陈洛阳的手:“洛阳……”
  陈洛阳的好心情已经彻底被破坏。他用比方才怒对池幸更恶劣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薄唇挤出完整的话:“我一生最恨的,就是自作聪明的蠢货。”
  说罢拂开颜砚的手。
  面对原臻,他倒是显得缓和平静,又恢复成了体面的有钱人。“我先走了。”他皮笑肉不笑,“小秋想要那女的?”
  “怎么可能?”原臻笑了,“秋时有未婚妻,正派人家的姑娘。”
  突如其来的争执让宴会产生了小小的骚乱。地上一片碎玻璃,原秋时命人打扫清理,抬头时已经不见池幸,连麦子也没了踪影。
  他连忙寻找,迎面撞见走回来的原臻。
  原臻带着笑,安抚宴会上神色各异的人们。见原秋时要出门,她微微一笑:“秋时,你过来。”
  听出她话语之中的不容置疑,原秋时产生了一瞬间的迟疑。
  “给freesia打个电话,她今天本来是要过来的,航班延误了。”原臻带笑带嗔,压低声音,没听见她说话内容的人,只会以为姐弟俩正愉快沟通,“你对她太冷淡了。”
  原秋时捂着额头长叹:“你……你又误会了什么?我已经说过,我跟她不合适。”
  原臻眼神冷了几分:“秋时,你要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原秋时:“我很清楚。”
  原臻:“既然这样,就不要把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到家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