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难怪,你爹妈一定也很想你……”心藻说。
  “我没敢让他们看到我。”
  “为什么?”心藻不明白。
  “我爹楚行简为人两袖清风一身傲骨,怎么能让他看到他的儿子成了如今的模样,他的脸该往哪搁?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他们。”楚伋说。
  “可这不能怪你啊!”心藻着急说。
  楚伋听心藻这么说抬头笑了笑,看心藻的头发在被子里弄得有些乱,伸手帮她掖在耳后,“我知道了,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陈心藻脸上通红,都不敢看楚伋,连忙站起来,“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好好养病,我该回去了,在你这待着不像话。”
  “哦。”楚伋有点失望,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留她在这里。
  心藻犹豫了一下,说:“你手腕的伤,我帮你包一下吧。”
  楚伋看了看自己手腕,之前他让江尽忠不要绑他,江尽忠不肯,江尽忠说要给他包扎,他便也不肯,非要自虐一般露着伤口,于是江尽忠就懒得管他。
  “好。”楚伋说。
  心藻帮他包好之后就离开,楚伋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腕不自觉笑了笑,昨日一夜未睡冒着风雪走回家,他本来就十分疲倦,不一会就睡过去。
  心藻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住处,洛小铨竟然还没走,坐在井边哼着曲。
  心藻看见洛小铨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要骗我?”
  洛小铨拍拍衣服站起来:“你这院是真冷清,坐了半天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心藻:“不用你管。”
  洛小铨自顾自哼着曲离开,走到院门口忽然回头,跟心藻说:“以后你也机灵点,别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都信。”
  明明是洛小铨骗了她,却说她傻,心藻更气了。
  “老爷们的妻妾我见多了,你这么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以后你也不必防着我,我不打你主意。”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心藻说。
  “唉,女子也分蠢笨和聪慧,我就编了个谎话,你一听就冒冒失失跑去救人,平白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这不是傻是什么?要说我见过最聪颖的女子,那得数曹公子家的舞姬红莺姑娘,什么叫七窍玲珑心啊,那就得是红莺这样的人,进退得失都有分寸,想要帮别人,首先得保护好自己,你说是不是?”
  心藻觉得洛小铨今天很奇怪,莫名其妙跟她说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男人靠不住的,你真出了事,他自身都难保,帮不了你。”洛小铨说,“别对他动真情。”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心藻支支吾吾反驳。
  “没有就好,我今天也是心情不好,拿谎话骗你跑一趟,是我对不起你。”洛小铨笑了笑,“以后要是烦闷了可以叫我来,我唱曲给你听。”
  说罢,洛小铨用手在脸上擦了一下,一转身离开了。
  ☆、第 9 章
  傍晚依然天降大雪,江老爷从朝堂回来,江尽忠在门口迎老爷。老爷问起楚伋的病,江尽忠回已经请杜大夫来看过开了药。江老爷点点头:“先让这浑小子养着吧,等他病好了我再收拾他。”
  江老爷走进门厅,看见地板上留着些雪水融化的泥泞,顿时大发雷霆,把几个干活的仆妇大骂一顿,说她们好吃懒做,江尽忠连忙喊她们把泥泞都擦干净。
  “老爷,都是我的错,我没监督好下人。”江尽忠怕老爷一时心情不好罚打下人,于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江老爷在太师椅上坐下:“尽忠,你每天那么忙,哪里顾得过来,这些下人真是让人头疼,夫人又不在,府里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老爷忽然想起来:“夫人送来的那个小姑娘人怎么样?”
  江尽忠答:“人是挺老实的,一直在后院里住着也不怎么出来。”
  “一会叫她来见我。”
  陈心藻心里忐忑极了,走得极慢,前面领路的丫鬟走了一会发现她远远落在后面,又提着灯笼返回来找她。
  “姑娘,您得走快点,老爷还等着呢。”
  “我知道……”心藻觉得双脚沉得走不动路,莫非是她今天跑出来找楚伋被老爷知道了?身上挨的打又疼起来,心藻觉得自己怕是又逃不过一顿鞭子。
  “姑娘,可真的不敢怠慢老爷,您饶了奴婢,走快些吧。”丫鬟看起来也很害怕,从后面推着心藻走。
  心藻再次被领到江老爷面前,她战战兢兢给老爷请安。
  “哦,来啦。”老爷抬起头看陈心藻,“我记得你说你父亲是教书的?”
  她点头。
  “那你可能识文断字?”老爷问。
  心藻不知老爷为何这样问,犹豫着回答:“爹爹是教过一些……”
  “能识字还算不错,虽然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要真是些斗大的字都不识的人,如何能帮夫君分忧,要来何用。”江老爷说道,“女子读书,唯在事夫,既然是夫人为我挑的侍妾,她必然是认可你的,我也可以把这院子里的事交由你管理,尽忠也不至于这么累,你明日跟我来,帮着我选选新的婢女。”
  叫她来居然不是为了罚她,心藻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前晌,心藻来到前厅,丫鬟特地给她准备了椅子,坐在老爷主座旁边。
  过了一会江老爷便到了,身后跟着江尽忠,心藻向老爷请安,她来之前得过夏夫人□□,仪态落落大方,看起来很有良妾的样子,老爷点点头,让她坐下。
  人市的牙婆笑盈盈地领着十几个待选的丫头走进来,一群女子集体向江老爷跪拜,连着向心藻一起拜了,心藻从未坐过这个位子,看着这些拜得很低的黑压压的脑袋顶,她心里局促不安,手心都冒汗。
  随后牙婆起身,叫身后的这些女孩们都抬起头,给老爷太太看看长相。心藻挨个仔细看过,这些女孩大多跟她年纪相仿,甚至还有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心藻也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只觉得她们都挺好。
  江老爷用手支着头有些疲倦的样子,随手指了指,一群丫头里就留下了六个人。
  “哎呀,老爷真是好眼光……”牙婆连声恭维,江老爷厌烦地摆摆手,江尽忠明白老爷的意思,让牙婆不要聒噪。
  “女人说话尖利,吵得人耳根子不清净。”江老爷说。
  江尽忠上前跟牙婆说:“老爷最烦女子说话吵闹,你让这几个人说些话来听听。”
  牙婆连忙点头:“好好好,那就让她们挨个祝老爷大吉大利。”
  六个女孩挨个祝过了,江尽忠剔除两个声调较高的,最后留下了四个人。
  这四人签了卖身契之后,牙婆乐呵呵地领了赏钱,带着没选上的女孩们离开。
  “进了江府做丫鬟,就得守江府的规矩,不得偷鸡摸狗,不得闲话主人……”江尽忠对这几个女孩说一大串规矩,心藻这才知道原来江府的规矩有这么多。
  随后四个女孩被带到院子里去,院里摆了一个长凳,两个小厮拿着长板子站在旁边。
  “江管家,这是要做什么?”心藻看不明白,小声问江尽忠。
  江尽忠没理她,第一个女孩已经照吩咐趴在长凳上。
  两个小厮站到女孩旁边,抡起板子重重打在女孩身上,那女孩疼得眼含泪水,手指死死抠着长凳,似乎被人吩咐过,再疼也忍着不敢发出一声。
  打完二十板子,女孩自己从长凳上跌下来,颤抖着爬起身,也没人去扶她,只有一个小厮上去给了她一小瓶跌打药,她默默攥在手里,勉强站起身走到一边去。
  “这是试刑,即是警醒你们,日后不可犯错,不可以下犯上,下去吧,会有人带你们换身衣服,熟悉熟悉在江府要做什么。”江尽忠对那女孩说。
  这时江老爷打了个哈欠叫道:“心藻。”
  陈心藻毫无反应。
  “心藻!”老爷又叫了一声,心藻这才惊觉。
  “老、老爷。”陈心藻快速伸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
  “我还有事,你在这看着便好,喜欢哪个便选哪个。”老爷说完便起身,叫上江尽忠一起离开。
  老爷和管家都不在,现在厅堂院里的小厮婢女都大眼瞪小眼看着陈心藻。
  陈心藻也看着他们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快窒息了,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缩起来。
  小厮们等了一会看陈姑娘没下命令,于是自作主张拉过站在一旁的第二个女孩,那女孩已经被板子吓得满脸泪水,但还是乖顺的趴在长凳上,紧紧闭着眼睛等板子落下。
  小厮高高举起板子……
  “停下!”陈心藻喊了一声。
  小厮差点闪了腰,所有人都停下来面面相觑,不知这个新来的姑娘是什么意思。
  “别打了,她们规矩都记住就好了,不用打。”陈心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根本不敢违背老爷的。
  “姑娘,这不合规矩吧,新来的都要过这一遭。”拿着药的小厮说。
  刚刚挨打的那个女孩也在一旁用质疑的眼神盯着陈心藻,仿佛在怪她不早说似的。
  “刚才管家说的规矩你们都记住了?”心藻问那四个女孩,剩下的女孩不想挨打,急忙点头如捣蒜说记住了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如此便不用打了。”心藻说,“天气也冷,赶紧都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心藻越说越小声,她窘迫地站起来,匆匆逃离了这里。
  老爷知道我这么干一定会生气,心藻一边往回走一边想。不知道为什么,心藻这个时候很想念楚伋,每次她内心忐忑地做出什么决定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到那个胆大包天的楚伋,眼里没有规矩,想做什么便做了,心藻自己虽然也是个头脑冲动总做傻事的人,可她下完决定总是犯嘀咕,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十分煎熬。
  她就没见楚伋像她这样害怕过。越这样想,她越觉得自己跟楚伋遥不可及。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转东……哎?陈姑娘?”雪中亭里独自吊嗓子的洛小铨忽然看见陈心藻发着呆从旁经过,笑嘻嘻地叫住她。
  “天寒地冻的,您怎么舍得出窝了。”洛小铨踩着台步走过来,水袖甩到心藻眼前,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天寒地冻的,你在这干什么呢?”心藻问。
  “练功啊,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那我不打扰你了。”心藻说。
  “陈姑娘,看你一路上愁肠百结的样子,是不是那小郎君又出什么事了?”洛小铨笑道。
  “他出什么事……你什么意思!”心藻气得转头就走,洛小铨赶紧拉住她的袖子说:“好了好了,我不拿他打趣你了,有什么烦恼跟我说说呗,好歹我们也算朋友是不是?”
  心藻心中郁结,也正缺个人说说话,想到一会回到院子里也没有人,于是她便把刚才选婢女的事都跟洛小铨说了。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老爷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不过你这么干,可就叫老爷失望了。”洛小铨说。
  “可是……”心藻想到那女孩哭泣着挨打的样子,便想到了自己。
  洛小铨摇摇头:“大户人家惩罚奴婢都很常见,您这也不习惯,以后在这江府还怎么待啊。”
  心藻觉得很委屈:“也不是我想待在这啊。”
  洛小铨拿手指戳了心藻脑门,“我可又要说你傻了。”
  “不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心藻愁眉苦脸的。
  “你现在饶过她们,惹了老爷不高兴,平白断了自己日后上升的路。还不如你先忍耐,就让她们挨打,等以后老爷信任了你,把更多江府内务交到你手上,到时候你有了权力,谁挨打谁得赏,那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吗?”洛小铨难得正经起来,“你想让府里的奴婢们过得好,你就得站到高位再去帮他们,哪个奴婢不希望有个好主子?”
  心藻抬头看洛小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