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
  他是一个孤儿,一个没有名字不知道年龄的孤儿,没有银两吃饭,只能靠去偷去抢,但是他太小,常常被人捉住就是一顿暴打,那个时候他的世界是黑暗的,永远不知道黎明什么时候会来不知道曙光何时才能照到他的身上。
  他就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孤舟独自在海面上浮浮沉沉,每一次海浪的袭卷都将他冲到礁石上留下满身伤痕。
  每一次被打,每一次挨饿,他都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他要做强者,把曾经那些欺辱过他伤害过他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他一个人在四国飘飘荡荡,受尽人白眼,心绪从最初的不甘渐渐变得沉浸,变得不屑一顾,曾经有一个人这样说他,“你的眼睛如墨一般的黑,但我还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的野心你对这个世道不公的恨,等到有一日你的眼睛变得像迷雾一般令人琢磨不透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选择”
  三年后那个人来找他了,他告诉他,“跟我走吧,你会实现你的价值”
  他跟着那个人到了一座他这一辈子也没有仰望过的府邸,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将军府’三个字。
  那个人带着他走进后院,指着庭院中一个穿红色衣服扎着一头利落的小辫子的小姑娘说,“这是我的女儿,从今往后你的责任就是保护她,我给你想了一个名字,叫君墨,以后你就是将军府的人,是岳挽裳的贴身侍卫,但在这之前你必须经过严厉的训练,靠自己的本事走到她的面前,你,能做到吗?”
  小君墨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姑娘飞扬的笑脸,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明亮,就好像一束光强硬地挤破胸膛照进了心里。
  他握紧了发白的双手,咬牙到,“能,我能做到!”
  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那一束阳光他也一定要做到!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了没日没夜疯狂的训练模式,与野兽逞凶,与恶霸搏斗,在荒漠里挣扎求生,他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他杀光了所有与他一起进行训练的同伴,踩着他们的尸体一步步走出来,鲜血淋漓地站在那个人面前,“我够格了吗?”
  那个人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他一眼,“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暗卫,这点训练还远远不够,我即将派我的女儿去完成一件任务,你若是不够强大就没有资格去保护她,懂吗?”
  于是,他又一次被丢进了地狱里,一年来的努力并没有得到认可,他还要继续更艰苦的训练,他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
  不够,不够,永远都是不够!
  三年里,他像是在十八层炼狱里滚了一圈,在人间最肮脏的地方爬出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
  “够了”那个人冷漠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从今天开始,你就挽裳的贴身护卫,去见她吧!”
  ――
  他们第一次正式相见是在半个月后,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府里的人才告诉他,这里是西凉岳大将军府,带他回来的那个人叫岳正南,是西凉的大将军,那个小女孩是将军府的大小姐,闺名岳挽裳。
  三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今年已经十一岁了,高挑的个子在同龄人中更突出一些,一双清透的眼睛咕噜噜地转,微微上挑的眼尾透着些稚嫩的魅惑之气。
  他第一次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有些局促不安,就连说话都有些磕巴。
  “你叫什么名字?”小岳挽裳态度不是很好地抬头望着他。
  “君墨”他的声音还是少年的青涩稚嫩,但又比同龄人要沙哑,仿佛从远古洪荒中远远传来般悠远,不太真实但是很好听。
  小挽裳眼前一亮,凑近他笑嘻嘻道,“你的声音真好听,以后你给我讲故事吧,我要听故事才能睡觉”
  于是君墨做她的护卫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讲睡前故事。
  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不知道去哪里给她找故事来讲,但是挽裳命令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他索性找了几本书来坐在她的床边念。
  他的喜好自然是与小挽裳不同的,不是什么生涩难懂的哲理文就是枯燥乏味的杂书,小挽裳只是安安静静地听了几个晚上便听不下去了。
  “你能不能别念这些,我听着反而睡不着,无聊死了”小姑娘难受地怂起鼻根,很是不耐烦道。
  君墨拿着书的手僵了一瞬,有些尴尬地道,“可是我没有别的故事讲给你听”
  小姑娘脸一偏有些任性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听故事,你讲的故事这么难听我才不要听,你要是讲不出来我就让父亲去给我找一个会说故事的护卫来,不要你了”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句‘不要你了’让当时的少年内心狠狠颤抖了一瞬,连带着整个人都似被冷水浸泡着全身僵硬。
  第二天晚上君墨没有拿书,在小挽裳挑剔的眼神中有些拘谨地落座,“我今日不给你念书,我给你讲故事”
  挽裳哼了哼,“要好听的”
  少年轻轻点了下头,轻不可闻地应着,“嗯”
  他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他自己的故事,他把自己的经历一点一点讲给她听。
  小姑娘天真无邪地歪着脑袋问他,“那个男孩是喜欢那个小女孩吗?为了她居然受了那么多苦?”
  少年的心在那一瞬间坍塌,只有一声很轻的‘嗯’作为回应。
  他想,他是喜欢她的吧!虽然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知道何为喜欢。
  那个时候的挽裳不知道,少年每一晚给她讲得故事都是尽了多大的努力才将好不容易掩藏起来的那段黑暗的曾经拿出来讲给她听,她也不知道在她的要求下少年每讲一次故事心都像是被弯刀在心口上划过,每一次都鲜血淋漓。
  挽裳十三岁那年,朝中礼部尚书的儿子与她在街上因为一串冰糖葫芦打了一架,小姑娘把尚书的儿子打的鼻青脸肿,她害怕尚书府的人找上门来便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几天不曾出来,君墨没回给她送饭她都拽着他的袖子紧张兮兮地问,“最近两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到府上来?我父亲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比如心情不好什么的?”
  挽裳打架那日刚好被岳将军派去执行任务了所以对当时的事一无所知,这时听挽裳这么问又联想她的所作所为心里立刻有了猜测,“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事了?”
  后者心虚气短地摇头,“没有啊”
  君墨看向她不安地不断来回搓动的手指,已经被她搓的有些发红了。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伸手握住她小小的手,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故作镇定地掰开她的双手,“没有就没有,搓手指做什么,都红了!”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节骨分明微微有些粗粝的手,看着看着耳朵变红了,她小声咕哝道,“奶娘说过,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可以握对方的手”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对于耳力非凡的君墨来说想不听清楚都难,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快速收回自己的手被在身后,掌心还残留着小姑娘软绵绵的热乎乎的触感,他微微蜷起手指握住那异样的温度,耳根子不受控制地烧红一片。
  “属,属下告退”
  他逃也似的离开,她的话犹如魔音一般不断在他头脑中闪现,一声声的,乱了脚下的步伐,也乱了,那颗心。
  小姑娘一天天长大,直到她十五岁及笄那一天,她的父亲岳将军给她下达了第一个任务,那个任务艰难而长远,他要她去寻找十八年前皇室遗落在外的正统血脉。
  十八年前西凉皇御驾出行,皇后娘娘遭奸人所迫,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皇子逃出皇宫,之后再无音讯,而十八年后岳挽裳的任务,就是去找回那位小皇子。
  皇后当年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位小皇子是不是还活着,但是岳将军坚持,他甚至比当今圣上还要坚定地认为小皇子一定活着,也如执念一般一定要把小皇子找回来。
  他说,“挽裳有出色的观察力,这些年来一直训练她如何潜伏,如何追踪,是天生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夜行者,想要在四国之中潜藏找人,她是最适合的”
  挽裳自己也知道,这些年来父亲不断训练她早晚有一日是要去执行任务离开将军府的,但是当真的任务下来了,她却觉得难过,觉得不舍,她才十五岁却要一个人离开家踏上四国潜伏之旅,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她有及强的适应能力,可是她还是无法潇洒地转身离开。
  离开前一夜她心情不好便偷偷喝了些酒,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头昏脑涨的,心里也跟燃了一团火似的烦躁不安。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爬起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君墨的房门口,她只在门口迟疑了一瞬便上前去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慵懒低沉似乎才刚刚睡醒。
  挽裳没说话只抬手一味地敲门,敲着敲着她便觉得腿软,里面的人迟迟不来开门,她便贴过去靠在门上继续敲。
  ‘吱呀’一声门开了,岳挽裳的全部重量都放在门上,这一下子脚下完全失了重心,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然后正好扑在了刚准备收回手的君墨身上。
  两人皆是一僵,君墨木讷讷地唤她,“大小姐”
  岳挽裳喝了些酒脑子有些不清醒,胆子也比平常大几分,她悬悬地挂在君墨的脖子上,听他唤她不慢地嘤咛一声,“不要叫我大小姐,叫我挽裳”
  君墨的手拿在她腰身两侧,搂住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时尴尬的不能自已,又突然听岳挽裳这么说连呼吸都在此刻屏住了。
  “大,大小姐,这么晚了,您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君墨最终狠下心将她推开然后就要关上门。
  岳挽裳不满地嘟囔一声,脚下不稳地上前两步挡住他关门的手,然后推着他的肩膀后退一步,手脚还很利索地把门关上落锁。
  听到门锁‘咔’一声锁上,君墨的心口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君墨”岳挽裳一把抱住他精壮的腰身,脑袋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有些讨好地唤他。
  后者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身前属于女子的柔软贴着他,异样的触觉,有些心悸又有些,燥热。
  见他不说话,岳挽裳抬起头,一双魅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君墨,你喜不喜欢我啊?”
  ‘轰’一声,全世界都安静了,君墨耳根瞬间通红一片,目光落在她单纯魅惑的脸上,刹那沦陷。
  过了好半晌,君墨才从岳挽裳的话里回过神来,他有些迟疑地推开她,然后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大小姐不要开玩笑,君墨只是小姐的护卫,没有资格喜欢小姐”
  岳挽裳没有发觉,就连君墨自己也没有察觉,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放在身前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紧握,指节泛白。
  岳挽裳一把握住她的手,滚烫的温度烧得君墨方寸大乱。
  他连忙后退一步企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岳挽裳不让,她跟着他上前一步,有些人性地说道,“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反正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已经远去,大脑一瞬间空白一片,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失灵,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有些气急败坏又强硬的声音。
  ——反正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君墨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便要开口拒绝,“不……”
  所有的话都被突然扑过来的岳挽裳堵住,她滚烫的唇落在他微微干涩的唇辫上,柔软的触感,女子的馨香,岳挽裳就这样毫无技巧地把唇贴在他的唇上不让他说话,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略微慌乱的君墨。
  君墨觉得,大约他活到现在不知道是二十岁还是二十多岁的生涯里,所有的一切痛苦绝望都没有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来的震撼来的痛苦挣扎。
  他想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狠狠地吻她,可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跟他说,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侍卫,你们不可以!
  岳挽裳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挣扎,她只是看着他除了一开始有些惊慌的眼神之后就仿佛不在意的表情,略微有些失望地放开他,“我不逼你,我可以……”等你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面前的人突然俯身吻了上来,温热的手扣在她的后脑勺,一只手穿过她的腰让她更靠近他。
  温热的唇舌在她唇上拙劣地舔舐,然后顺着她因为惊讶微张的嘴与她的唇舌纠缠。
  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他只是欲望战胜了理智,就那么不期然又好像蓄谋已久地吻了她。
  君墨原以为岳将军会让自己跟随岳挽裳一并离开,可是他错了,昨夜岳挽裳突然闯入他的房间被岳将军洞悉,他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关进了暗房。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挽裳那双失望的眼睛轻轻垂下,然后一个人毅然决然地离开。
  他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岳挽裳早已没了踪影,他痛苦地蹲在地上,近乎绝望地想着,他们,还是不可能的吧!
  岳将军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满脸阴沉,“暗房的日子不好过吧?如果你再敢对挽裳动心思,你要去的就不是暗房,而是死牢!”
  君墨躺在地上,一言不发,岳将军冷冷地扔给他一句话,“如果你还想再见到挽裳,就立刻扼杀掉她对你还不算深的感情,否则,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到她”
  于是,他们分别了整整三年,不能相见,也不敢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