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
  景阳宫,萧景行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萧焕等人全都被赶在院子里,不准靠近。
  萧锦颜几人到的时候,萧焕脸上的着急担忧之色退了两分,他看着萧锦颜就仿佛看着唯一的救星般。
  “长公主,您总算来了。”
  萧锦颜快步走向书房门口,“我进去看看皇兄。”
  楚今推着楚卿白落后两步,等在院子里,并没有跟着她过去。
  “皇兄?”萧锦颜敲了敲门,“是我,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
  里面没有声音,萧锦颜心底沉了沉,再次敲了敲门,“皇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我真进来了?”
  回答她的依旧是无边的空寂,萧锦颜心头狂跳,猛地伸手推开书房的门。
  还未走进去,就已经闻到一股铺天盖地的酒气,混合着龙涎香味,极为刺鼻。
  萧锦颜快步走进去,在桌案旁的一堆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书中找到了萧景行。
  他衣衫凌乱,发髻也早已不成形,旁边还躺着一堆的空酒瓶,他此刻正拿着一壶酒朝嘴里猛灌。
  “皇兄!”萧锦颜蹲到他旁边,低唤一声。
  萧景行缓缓抬眼看着她,悠地一笑,“颜儿来啦?”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混乱不堪,一身狼狈。
  萧锦颜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皇兄,你怎么了?”
  她问的小心翼翼,可是心里早已有了大致的猜测。
  萧景行摇了摇头,把手上的酒瓶递给她,“你要不要喝一点?”
  他在笑,笑得异常无助。
  萧锦颜心脏猛地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眼睛泛酸,她接走他手上的酒瓶,“皇兄,别喝了,你都喝醉了。”
  “我没醉。”萧景行抓着她的手,浑身都是酒味,“我没喝醉,我还没喝到不省人事,还没喝倒下,我没醉,把酒给我,你不喝,我就自己喝!”
  萧锦颜将酒瓶推远了些,拦住他去够酒的手,声音哽咽,“皇兄,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吧?”
  “不用!”萧景行推开她的手,“我没受伤,不用包扎,就这样,就这样让我清楚的记着,就这样就好!”
  他的意识看上去有些迷乱,说话都已经不连贯清晰了,可他依旧执着地要去拿酒,“给我酒,我要喝酒!给我!”
  “皇兄!”萧锦颜一把抱住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皇兄,你不能再喝了,我求你,好不好?”
  萧景行挣扎着要推开她,“不,我要喝,我要醉,我不要清醒着!”
  萧锦颜不停摇头,“不,你喝醉了,你已经醉了,我知道你痛苦,知道伤心难过,但是我求你,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大抵是她的哭腔太过明显,萧景行微微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颜儿?”
  “我在,我在。”萧锦颜抱住他,“皇兄,我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别伤心,别难过,有颜儿一直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好不好?”
  萧景行颤抖着手指去擦她脸上的泪,神思似有几分清醒,“颜儿,不哭。”
  萧锦颜抬手擦掉自己的眼泪,不住点头,“我不哭,没哭。”
  萧景行伸手抱住她,双眼猩红,眸中布满了痛苦与挣扎,“颜儿,皇兄只有你了,往后只有我们兄妹二人。”
  萧锦颜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皇兄,你别难过。”
  萧景行的脸埋在她肩头,身子微微颤抖着,即使听不见他哭泣的声音,萧锦颜却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这么多年过去,父皇即使对不起任何人也不曾对不起皇兄,因为他一直把皇兄当成储君培养,也一直护着他,不曾让赵贵妃和皇后伤害到他半分,因为皇兄是一个最优秀的储君,他的所有一切都令父皇满意。
  父皇一直悉心栽培他,保护他,直到现在他羽翼丰满,足够强大了。
  可是他却知道了一些最隐秘的事情,知道了母后的死,知道父皇这么对他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愧疚之心。
  所以他纠结痛苦,内心挣扎万分。
  这么多日他即使从未表现过分毫,可是萧锦颜知道,他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受着煎熬,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知道应该如何取舍。
  直到这一日,父皇把他心里的那杆天平打碎,让他失去了应有的平衡,戳破了他一切的希冀,最终只能选择刀剑相向。
  若说萧锦颜心里只是被针扎了一下,萧景行的心就有千万根针在折磨着他。
  因为萧锦颜体会到的父爱和温暖不多,因为她从小离开皇宫,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可是萧景行不一样,他生于此,长于此,在他还弱小无力的时候,父皇是他的保护伞,他长大强大之后,父皇是他追随的目标,是他恭顺的君主。
  可如今,过往有多么美好,现在就有多么不堪……好不容易萧景行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萧锦颜才帮他把额头的伤口包扎好,然后扶着他起身坐到凳子上去。
  “皇兄,这段时间你的伤口尽量不要沾水,否则容易感染。”
  萧景行的眼中还有醉意,可到底酒量好,并没有醉得多彻底,闻言只轻点了点头。
  萧锦颜在他旁边坐下,伸手抱了抱他,“皇兄,你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告诉我,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
  说起来也是她不好,明知道皇兄心里有多么难受她却一直没能陪着他,若不是今日,她还不知道光风霁月的皇兄有一日竟也能这般狼狈。
  萧景行看着她,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没事了,别担心。”
  萧锦颜点了下头,道,“你一定还没吃东西,我去让萧焕给你准备些吃的过来。”
  得到萧景行首肯,她才起身出了书房。
  “公主,殿下怎么样了?”萧焕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面上尽是担忧。
  萧锦颜笑了笑,“没事了,你去厨房拿些吃的送过来,顺便煮一碗醒酒汤过来。”
  萧焕愕了一下,“……是。”
  萧锦颜看了眼不远处的楚卿白,走上前去。
  “怎么样了?”楚卿白问。
  萧锦颜摇了摇头,“喝了不少酒,不过没怎么醉,现在已经没事了。”
  楚卿白微微点头,突然道,“你留在这里陪他几日吧,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府了。”
  萧锦颜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这个?”
  楚卿白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上前,“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外面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看着,你留下来好好照顾太子,过几日我来接你。”
  萧锦颜眨了眨眼,“你来接我?”
  楚卿白眯了眯眸,“怎么,难道你不想出去了?就想一直住在宫里?”
  萧锦颜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现在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我若是再住在你府上,不太好吧?”
  楚卿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好了?”
  闻言萧锦颜下意识去看他坐着的轮椅,不由失笑,“好吧,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送走了楚卿白,萧锦颜回到书房,正好萧焕端了些食物和醒酒汤过来。
  萧景行靠在书桌上昏昏欲睡,萧锦颜让萧焕拿来一件毯子搭在他的身上,过了会儿才把他叫醒。
  “皇兄,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萧景行睁开眼看着她,似有些讶异,“颜儿何时来的?”
  萧锦颜笑道,“皇兄,你睡糊涂了吧,我刚刚就来了,来,先把醒酒汤喝了,再吃些东西。”
  说着,她将碗和勺子递给他。
  萧景行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把汤接了过去。
  监督着他把醒酒汤喝完,又吃了些东西,萧锦颜才道,“皇兄,这里这么凉,你还是回房去睡吧。”
  萧景行微微闭着眼假寐,闻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困。”
  萧锦颜见他神色不佳,也不勉强,只道,“皇兄,我这两日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萧景行睁开眼,疑惑地看着她,“陪着我做什么?”
  萧锦颜歪了歪头,“怎么,你不乐意啊?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可现在就走了啊?”
  说着,她还真的立刻就起身要走。
  萧景行拉住她,无奈道,“我开玩笑的。”
  萧锦颜这才喜滋滋地坐回去,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皇兄,我这几日在昭王府学了一首曲子,待会儿弹给你听好不好?”
  萧景行挑了挑眉,“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吗?那些话是怎么说来着?咱们南燕的长公主,不会吟诗作对,不爱琴棋书画,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萧锦颜瞪他一眼,“那是我没时间学,要不然,本公主一定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萧景行顿了一下,揉了揉她的额头道,“从今往后,颜儿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用再做你不喜欢做的事,只要是你想的,皇兄都会竭尽全力为你寻来。”
  萧锦颜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想要别的,只希望皇兄以后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萧景行勾起唇,浅浅笑道,“会的,颜儿的愿望都会实现,皇兄会一直好好地陪着你,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萧锦颜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
  宣和殿,众大臣早就因为燕帝要废太子的举动炸开了锅,在大殿内吵个不停。
  “陛下,废太子之事事关国之根本,太子殿下一无过错,二无德行错失,陛下废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呐!”
  “臣附议,太子殿下为储这些年不仅无过,反而多次立下功劳,而且殿下爱民如子,在百姓间声望极高,若是陛下执意要废黜太子,只怕是不顺应民意啊!”
  “还请陛下三思啊!”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燕帝脸色低沉如墨,一双眼狰狞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说话之人斩立决。
  但是在这件事上,大臣们是丝毫不肯让步,实在是燕帝的提议太过突然,而且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衍王一派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
  形势一边倒,燕帝胸口憋着一口气,难受极了。
  “够了!”他冷喝一声,“太子对朕出言不逊,难道朕还没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吗?!”
  “陛下。”薄太傅拱手道,“陛下和殿下之间既为君臣,又为父子,意见上难免不合,偶尔拌两句嘴也是正常的事,废太子事关重大,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薄太傅乃是燕帝的老师,德高望重,他的话燕帝一向不会不给面子,但是今日,也不知他是气的狠了,还是因为什么,却是下定了决心要废掉太子一般。
  “朕的江山,朕要留给谁便留给谁,萧景行不仅对朕不敬,而且三番四次言行攻击朕,朕若是真的把江山传给他,将来朕去了,说不准他连皇陵都不让朕入,直接一抔黄土给埋了了事,诸位爱卿觉得,朕不该为南燕的江山做打算吗?!”
  “陛下。”陆靳出列道,“太子殿下这些年的功绩臣和各位大人有目共睹,百姓们也对殿下敬爱有加,太子殿下无论是行事还是为人,都是储君的不二之选,陛下现在在气头上行事难免过激了些,还请陛下冷静下来再做打算,如此,才能对殿下,对百姓都有一个公平的说法。”
  “臣赞同陆大人的意思,太子殿下不能废啊陛下!”薛正堂也道。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还请陛下三思!”薄太傅率先掀衣摆,躬身跪了下去。
  “请陛下三思!”
  满朝文武都统一了意见,纷纷跪下求情。
  “你们!”燕帝怒指着他们,身子微微发着抖,“连你们也要逼朕!”
  “求陛下三思!”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宣和殿。
  燕帝脸色一片青紫,气得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
  看了眼跪地不起的满殿大臣,他猛地拂袖起身,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走了。李江见状连忙喊了句‘退朝’,然后快步跟上燕帝离开。
  众大臣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
  废太子的声音很快被压了下去,燕帝不再提起此事,萧景行却是称病几日都不曾早朝。
  但是燕京城内外为先皇后翻案的声音没有一日消停下去,燕帝的桌案上每日堆满了御史台呈上来的各个州郡县请旨翻案的奏折。上朝之时,文武百官提及的也都是此事。
  “陛下,现在要求为先皇后翻案的声音越发的多,若是长此以往,对陛下和朝廷的名声都会有很大的影响,后宫闹鬼的事一日不查清楚,人心一日不稳,若是因此产生内乱,让别国有机可乘可就大事不妙了!陛下不妨答应这件事,重查先皇后的旧案,如此也可给百姓和后宫一个交代。”陆靳道。“鬼神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这件事分明就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谣言,意图对朝廷不利,否则这种谣言怎么可能一日之间就传遍了南燕上下?先皇后当年乃是病逝,根本不存在什么冤死的传言,若是真的跟着百姓胡闹,成何体统?!”赵恒风不屑冷哼一声。
  “赵大人此言差矣!重查旧案本就是为了打消百姓们的疑虑,还南燕上下一个清净,若是执意不查,百姓们的疑心更重,到时因为一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又何必呢?”兵部尚书许大人反驳道。“因为一件不属实的事情去翻出多年前的事,不仅耗时耗力,而且明知结果是什么还要去浪费人力物力,如此才是何必呢?”户部尚书张大人道。
  “张大人所言极是,陛下,依臣之见,不如直接派兵镇压百姓们的流言蜚语,如此快速解决此事,还南燕一个安宁才是当务之急!”赵恒风气势十分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