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陈佳肴准备再推,忽然瞥见童飒露出的侧脸白得吓人。
  陈佳肴一怔,不知为何脑海里迅速闪过无数画面。
  悄无声息的,陈佳肴的心一寸一寸地下沉。
  她颤抖着手慢慢摸向童飒的手臂,声音也跟着颤,“飒、飒飒?”
  尤点点听到回头,“怎么了?”
  陈佳肴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失控地往下落,“我、我不知道,飒飒怎么回事啊?她怎么不醒啊?”
  话音刚落,前排的张小峰猛地转身。
  看到张小峰凝重表情的一瞬间,陈佳肴的心沉到了谷底。
  两个小时后,陈佳肴一等人出现在医院。
  急诊室红灯在一片白的医院走廊亮得刺目。
  陈佳肴坐在旁边的等候椅上,两手冰凉。
  尤点点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稳没有像往常一样不停安慰他,只是沉默着握住她的手。
  至于张小峰,连椅子都没坐。
  他坐在地上,沉默无声地抱住头。
  陈佳肴脑子其实还没清醒,眼前也是模糊的。可就在这一片模糊里,她突然后知后觉记起来很多事情。
  童飒虽然一副总是很厉害的模样,但她身体其实很差。
  只是她的表现总让大家忽略这一点。
  或者说,是她的故意引导。
  她偶尔会流鼻血,体考的时候因为生病没来,后来补考的时候好像没有喊他们陪她一起。
  她总说自己是肚子疼。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肚子痛无非就是痛经这一个原因。
  所以大家对此都很少问。
  而张小峰呢,他话很少,反应木讷,但却会时刻注意到童飒的不对劲。
  他会第一时间给童飒倒水,倒的不是红糖水,而是白开水。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清楚,童飒的不舒服,根本不是因为生理痛。
  恍惚间,陈佳肴又想起来一件事。
  在那个寺庙里,张小峰和童飒许下的是同一个祈福:身体健康。
  原来,那个“她”,就是童飒。
  原来,他曾认下的喜欢的人,就是童飒。
  陈佳肴不可置信地微微瞠目,她迟缓地扭头,视线落在张小峰头上。
  张小峰这时抬头,眼底一片通红。
  陈佳肴看着他一片茫然的表情,瞬间泪如雨下。
  她轻声唤,“张、张小峰……”
  张小峰没应,只是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说:“我出去走走。”
  陈稳想跟上去,但是尤点点状态也不好。
  他左右为难,陈佳肴擦掉眼泪说:“我去。”
  医院安全通道口。
  陈佳肴和张小峰一上一下坐在台阶上。
  陈佳肴在上,目光落在张小峰头上。
  她看不到张小峰的表情,只是觉得他声音很哑。
  “他们说的对,我这辈子,除了听我妈的话,就是好好学习。”
  “喜欢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我第一次发现她不对劲是初中的时候,但你知道,她是个……是个很骄傲的人,她让我帮她瞒着,我只能瞒着,因为我也做不了别的。”
  “我只能做这些,我还能做什么?”
  张小峰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陈佳肴听着,仿佛看到了张小峰整个青春生活。
  他是一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即便他成绩很好,大家也只会在出成绩的那一刻记得他几分钟。
  他活在最角落,沉默无声,看着喜欢的女孩装成最肆意张扬的样子。
  也看着她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忍受痛苦。
  良久,陈佳肴与张小峰一起慢吞吞站起来。
  陈佳肴看着张小峰微弓的腰身,张唇问:“她……她知道吗?”
  走廊的尽头是夕阳最后一丝光。
  光影暗去。
  陈佳肴看到张小峰摇了摇头。
  他转身离开。
  少年影子落在地上,拉得越来越长。
  也越来越浅。
  就像这几乎快要走到尽头的高中岁月。
  他是最沉默的人,也是声势最浩大的人。
  -
  手术没有办法用成功与否来形容,因为这不是童飒第一次做手术。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至于童飒的病情,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唯一能够确定的信息就是:癌。
  需要化疗。
  可是一旦化疗,就不可能把病瞒下去。
  所以这些年,童飒一直在接受大大小小的手术,用大量的药物控制。
  病房里,童飒还在昏迷中。
  童飒的家人也赶了过来。
  陈佳肴他们还小,面对这种关联生死的大事能做的好像只有沉默。
  更何况他们高三了,现在还是上课期间。
  所以没能等到童飒醒来,他们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好像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这是他们这一群人三年来最沉默的一次。
  陈佳肴坐在副驾驶,扭过头看窗外。
  时间往前走,城市却在往后退。
  没有人能控制时间流逝,也没有人能阻止世间万物的客观变化。
  这是世界的丰富之处,却是很多人生命中的遗憾。
  晚上温度要比中午低很多。
  这段时间昼夜温差很大。
  班级渐渐空了,风灌满了整个教室,陈佳肴才反应过来,已经放学了。
  她把外套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不小心带出了另一件外套。
  是童飒的。
  之前有一次陈佳肴没有带外套,晚自习有点冷,童飒就把自己的外套给了陈佳肴。
  这一给,就是半个月。
  陈佳肴看着外套,一点点把外套抱进怀里。
  明明已经洗过了,不可能再有什么气息,可陈佳肴却好像抱住了童飒。
  她把脸埋进外套里,眼泪渐渐洇湿外套。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后门传来敲门的声响。
  陈佳肴充耳不闻。
  敲门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在她跟前,有人掌心覆盖在她头顶。
  陈佳肴一顿,察觉什么,她慢吞吞抬起脸,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露出来。
  空荡荡的教室里,周延礼站在一旁,单手落在陈佳肴头顶。
  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而陈佳肴则是仰着头,满目脆弱。
  沉默对视片刻,周延礼蹲了下来。
  他微微仰视陈佳肴,陈佳肴反倒有机会俯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