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迷蒙星光
  周末的晚上,舒畅特地化了个淡妆,穿了条象牙色的亚麻布连衣裙,自我感觉有几份知性气质。出门前,她细心地检查了下书稿,电子版和纸书版,各带了一份,又看了下钱包里的现金和卡。
  她不是傻子,裴迪文请柳社长吃饭,不是为工作,也不是为叙友情,而是为了她的书,道理上她该买单。至于欠裴迪文的情份,舒畅不知怎么还,看来只有把自已卖给《华东晚报》,为他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赶到预约的餐厅,发现只有裴迪文一个人在,她心一沉。
  裴迪文给她拉椅子,把她的包接过来放好。“柳社长晚上有个应酬,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餐,一会约好去茶社喝茶。”
  她这才安下心来。
  裴迪文选的餐厅很优雅,成群结队的服务员,食客却少之又少,音乐似有似无,负责点菜的小姐笑得太职业。
  菜做得不温不火,太干净太像那么回事,好像被下了安眠药,没一点煎炒烹炸的痕迹,蕴含着唬人的乏味,再加上对面坐着自已的领.导,舒畅味同嚼蜡,可是又不好意思太冷场,她只得拼命找话题。
  先谈了最近闷热的天气,接着说滨江恼人的交通,然后讲最近城市建设,舒畅觉得这些话老气横秋得像个忧国忧民的父母官。
  不管她说什么,裴迪文都能微笑地倾听,不是插一句,就是发一声语气词,代表他的认可。
  把该说的都说了,菜才上了一半,舒畅挫败得直咬唇。
  “你很喜欢吃蔬菜?”裴迪文看着她的筷子只落在蔬菜盘子里。
  “也不是,晚上不想吃得太油腻。”
  “你应该适当地吃点肉,最近瘦了许多。”
  舒畅眨巴眨巴眼,不太能消化从裴迪文口中说出这么家常的关心,她脱口问道:“裴总喜欢丰谀型的?”一说完,舒畅恨不得咬掉自已的舌.头。
  “我喜欢健康型的。”裴迪文神色平静。
  “今天下午的联欢很有意思啊!”舒畅忙换了个话题。一大帮文人雅女,搞跳绳比赛,场面很搞笑。
  “工作效率高的人,也会给自已解压。报社工作,大部分要用脑。如果玩智力游戏,还不如去工作。你今天参加了吗?”
  “我影印书稿,没有去。”
  “该玩的时候就要尽情地玩,别想工作上的事。我并不赞成职工无休止地加班,我给你们的工作并不重。”
  舒畅机械地嚼着蔬菜,感觉和裴迪文一块吃饭,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不知他和他女朋友一起,是不是也这样一板一眼?
  舒畅偷瞄裴迪文,男人的年龄很狡猾,从二十五岁到四十岁,没有多少来去,看裴迪文这么老成持重,该生儿育女了。莫笑有次说起他住在江边的憩园,那里的房子都是雅宅,面积很大,不知里面住了几人?什么样的女人能把裴迪文降服?舒畅想破头,都构画不出一个轮廓。但那个女人一定要有自娱自乐的性情,不然整天面对这张像随时准备出席重要场合的冷脸,会抑郁而终的。
  “想说什么?”裴迪文见她盯着自已有五秒种,眼珠像定格似的。
  “裴总,吃饭的时候别想着工作,对胃不好。”她含蓄地友情提醒,意思是上班你是个领.导,我是下属,吃饭的时候,就别端着个官架子,一口公事化的口吻。
  裴迪文何等聪明,一下就看穿她的寓意,“这要分吃饭的对象是谁!如果和女伴一起,聊的内容当然不同。”
  “那也是哦!”舒畅干笑了两声,埋头吃菜,暗骂自已自讨没趣。
  吃完饭,舒畅抢着买单,大堂经理摆摆手,说餐厅是报社的广告客户,餐费免了。
  舒畅过意不去地看裴迪文。
  “怎么了?”裴迪文耸肩。
  舒畅无奈地一笑,两人一前一后开了车去茶室。柳社长已经在包间里等了。
  “幸好我是老客户,不然还没地方坐呢!”柳社长和裴迪文握手,两人落座。
  舒畅心想有这么夸张吗,现在人都不吃饭,改喝茶了?她回到看到满满当当一茶楼的人,就噤了声。
  裴迪文要了一点大红袍,舒畅看到价格令人咋舌。
  “这就是武夷山上有名的大红袍,长在悬崖上的那株?”柳社长问小姐。
  小姐嫣然一笑,“怎么可能呢,真正的大红袍一年只有几两,不是中央首长,哪喝得到。”
  “那这是?”
  “这是它家表亲。”
  三个人都笑了。
  小姐托着个乌木茶盘,放在雕花八仙桌上,上面放满了一应喝茶的器皿。小姐先介绍了茶具和茶叶,说话间,电磁炉上的水开了。她提起水壶,用开水淋着清洗了紫砂壶的外面,再换了壶水像根细线似的慢慢倒进像酒盅般大小的茶杯中。
  舒畅看着小姐翘起兰花指,慢悠悠的样,心里面急得什么似的,偏偏柳社长与裴迪文看得很专注,不时交流看法,只字不提书稿的事。好不容易小姐表演完,三人各自端起一杯,慢慢地品。
  说真的,舒畅真喝不出这茶有什么特别之处。柳社长一口一个好茶,如逢知音般,向裴迪文大加赞赏,喝着,两人聊起了自驾游和养生,越聊越投机,没有中停的意思。
  舒畅不好插话,只得一杯又一杯地喝茶。
  裴迪文终于把话题巧妙地转到了书稿之上。
  “高官落马的报告文学,好素材,有教育意义。”柳社长频频点头,“有书稿吗?”
  舒畅慌忙把书稿递过去。
  柳社长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一页页地翻着,不再说话。
  裴迪文的手机响了,他冲舒畅点下头,走出包间去接电话。
  柳社长抬起了头,打量着舒畅,笑了笑,“文笔很不错,案例也有代表性。”
  “柳社长过奖了。”舒畅心中暗喜,嘴巴还很谦虚。
  “小舒,知道吗,世上有几件事是大抵不存在的,如幸福的婚姻、听话的孩子和体贴的老板。可是你很幸运,有迪文这样欣赏你、维护你、关心你的上司。这是迪文第一次向我走后门,推荐书稿。是的,你这书稿递到出版社,也许会出版,但不会很顺利,有些地方还很生涩。我给迪文一个面子,这书稿我收了,回去我让找个老编辑给你修改下,会尽快出版,印量不会少。”
  “多谢柳社长。”舒畅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激动,想不到一切会如此顺利。
  “你该谢的人是他。”柳社长笑吟吟地看着进来的裴迪文。
  舒畅当真地回过头,郑重地对裴迪文说道:“谢谢裴总。”
  “真是个孩子。”裴迪文轻笑,“老柳,你别逗她了,书稿怎么样?”
  “迪文出面,一路绿灯。”
  “麻烦了。”
  “哪里的话,你我之间何必见外。”
  裴迪文看向眉飞色舞的舒畅,眼神柔柔的,像扣眼细密的网,罩过来。
  舒畅心里面被惊喜溢得满满的,当着两人的面不敢太过流露,从包中摸索出手机,借口上洗手间。躲在洗手间里,欣喜若狂地和胜男通完电话,舒畅整个人快乐得都像要飞上天,压.在心头多日来的阴云也像变薄了。
  洗完手出来,一个人还在眯眯地笑,拐过走廊,正准备进包厢,一抬头,看到前面一对手牵手的情侣背影很眼熟。男人阳光帅气,女子小鸟依人。
  她停下脚步,血液陡地凝固,手足冰凉,胸口像被人狠狠地击了一拳。
  “杨帆,这地方和杭州的茶楼很相似,别忙回去,我还想再呆会。”女子娇嗔地晃着男子的手臂。
  “我明早要开会,下次我再陪你来,乖,回去睡美容觉哦!”男子轻哄地摸了摸女子的脸颊。
  “好吧!为你,我要每天都美美的。”女子撒娇地用脸蹭着男子的手臂。
  男子帅气的面孔一柔,笑得宠溺。
  “呀,我的手机忘在洗手间了。”女子突然叫了声,扭过头,惊讶地瞪大眼,“舒姐?”
  男子跟着转过身,像看到鬼一般,飞速地松开女子的手臂,目瞪口呆。
  舒畅脑中没有一点思绪,只觉浑身乏力,心口空荡荡的,身子一阵阵地发寒。
  她拼命地想,上个月,她在哪,她在干吗?南国,闷热的天气,那个诈骗犯精明的面孔??????
  滋!黑暗里擦亮了一根火柴,陡然看清了四周。
  舒畅慢慢地想起有天晚上与杨帆通话,里面一个女子娇憨地埋怨他不作声跑开,害她很紧张,因为她对这个地方很陌生。
  她又想起谈小可的天堂艳遇,与一个来自滨江的男人,在西湖边,在柳树下,深情相拥,他的风趣,他的温柔??????
  她再想起杨帆一次次地确定两人之间分手的事实,说一切不是他的错,是她把他推开的。
  她还在自责,用忙碌的工作塞满白天的每一秒,她借酒浇愁,她在午夜从梦中哭醒,有人无人时,她一遍遍念叨: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一切一切,都是因为难以忘怀。他们曾经是有过欢乐时光的,他们曾经是真挚相爱的,他们曾经说过一起白头到老的。突然分手,心怎么能不如刀割?
  事实的真相却是如此不堪,虽然对故事的结局没有任何影响。
  “不会吧,世界这么小,你们??????认识?”谈小可看看舒畅,又看看杨帆,两人都定定地看着对方。
  杨帆紧张得面无人色,嘴唇惨白。
  是呀,世界小得如一只鱼盆,一转尾,都能碰上旧鱼,潜水都没用。
  “说话呀,杨帆?”
  “你??????怎么认识唱唱的?”杨帆的声音都发抖了,眼前金星直冒。
  谈小可娇柔地笑了:“看来这个秘密我再也瞒不下去,其实我已经调来《华东晚报》工作,开心吗?”
  杨帆的身子摇晃了下。
  “你和舒姐是?”谈小可长长的睫毛扑闪着。
  舒畅抿紧唇,不吱声,她倒要看杨帆怎样介绍她。
  “舒畅?”裴迪文站在包间门外喊道。
  “裴总好!”谈小可忙招呼。
  裴迪文点点头,走了过来,看看杨帆,笑道:“和朋友一起来喝茶?”
  “嗯,好巧哦!我朋友也认识舒姐的。”
  “哦?”裴迪文挑眉。
  “我们??????是校友。”杨帆忙注明。
  校友:一个学校的朋友,是吗?不是的,他和她并不是同一个学校。她陪同学去另一所学院看老乡,在楼梯口,不小心把一个男生的水瓶给碰翻了。男生对着她温和地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没关系。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记不清了,太久了,怎么爱上他的,也想不起来了。
  杨帆多聪明,他知道她和报社的三年之约,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她不可能戳破他的话,他们在法律上的关系,反正也只有几天。
  “真的?”谈小可开心得星眸晶亮。
  没人应答。
  “柳社长有事问你。”裴迪文真是及时雨,适时地把舒畅从魔咒中解救出来。这样的局面,她没有经验、没有力气做到华丽转身,不诉离伤。
  柳社长问舒畅:“你对书的封面和纸张,有没有特别要求?”
  舒畅捧着茶杯,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的水,神情呆滞、面青唇白。她感到身边的两个人、装饰古雅的包间,都不存在,天地间,只有她独自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小舒?”柳社长又唤了一声。
  舒畅充耳不闻。
  裴迪文拧了拧眉,笑道:“小孩子喜形于色,难得出本书,乐傻了。老柳,你是出版业的行家,一切你作主就好。”
  “那稿费呢?”柳社长挪揄地斜睨着裴迪文。
  “这不是《华东晚报》的事,我不发表任何意见。”
  “狡滑的迪文。”柳社长大笑,拍拍裴迪文的肩膀。
  柳社长的手机响了。“老婆查岗来了。”语气无奈,神情却很自豪。
  “不要让嫂子等着急,我们走吧!”
  “老夫老妻的,等什么,又不比你们年青人,心急如焚。”话虽这样讲,柳社长飞快站起了身,抢先出门向老婆汇报。
  舒畅木木地跟着站起。裴迪文看着舒畅,她像烟一般飘出了门。
  来之前,她让自已记着去洗手间时,不着痕迹把单买了。现在,她不仅忘了买单,忘了书稿,连接下去该干吗,她也不知道,顺着茶社前的树道,直直地往夜色中走去。
  “小舒这是要去哪?”柳社长纳闷地问,“失魂落魄的。”
  裴迪文眉头紧蹙着,叫住舒畅,“车在这边。”舒畅回过头,灵魂归体,呆呆地看了他几眼,转过身来。
  “柳社长再见!”她拾起理智,礼貌地向柳社长道别,又转过身看裴迪文,“裴总再见!”
  柳社长摆摆手,先开车走了。她站在车边,等着裴迪文离开。
  “你过来。”裴迪文沉默了会,向茶室的门僮招了下手,“会开车吗?”
  门僮点点头。
  裴迪文拿过舒畅手中的车钥匙,扔给门僮,“一会跟在我后面。”他指了指舒畅的奇瑞。
  门僮眨巴眨巴眼,不太能明白。
  舒畅机械地说:“我没喝酒,可以开车。”
  裴迪文拉开欧陆飞驰的车门,不由分说地把她推了进去,然后自已从另一侧车门上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上了街道。
  舒畅倚着车窗,没有再坚持。事实上,她两腿发软,手在颤抖,她确实没有能力把车安安稳稳地开回家,索性就听从裴迪文的安排!
  窗外,霓虹闪烁,夜意渐深。
  裴迪文专注地看着前方,神情冷峻,两个人都不说话。
  车在巷子口停下,裴迪文下车,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老人头,递给茶室的门僮,“你自已打车回去!”
  门僮惊喜交加地接过老人头,连声说:“谢谢,谢谢!”
  裴迪文把钥匙塞回舒畅的手中,“回去洗个澡,然后就上床休息,什么都不要想。OK?”
  “OK!”舒畅点头,抓着钥匙,还笑了下。
  裴迪文无数次见过她的笑容,青春逼人,胸无城府,是从里到外的开心,此时,她的笑比哭还难看,一张小脸上挂满了无助和迷茫,心里面一柔,说道:“如果你实在没有睡意,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坐坐。”
  “不了,谢谢裴总,报社见!”舒畅向他欠下.身,回头,两条腿重得像铅似的。
  裴迪文看到她进了院门,才上车离开。
  院子里飘荡着酱鸭的肉香味。
  “唱唱回来了!”于芬从厨房里跑出来,“我下午给杨帆打了电话,让他过来吃酱鸭,他说他工作忙。我切了半只,你现在给他送去!”
  舒畅看着头发花白的妈妈,喉咙一哽,轻轻点了下头,“好!”
  于芬对待子女,总尽量一碗水端平。又要照顾医院里的晨晨,还要分心牵挂她和杨帆。结婚有什么好?生儿育女,真幸福吗?
  “不要在那儿呆太晚,早点回来,毕竟你们还没正式举行婚礼,不要让你未来的婆婆笑话。”于芬是个老派的人,生怕自已的女儿被人口舌,谨慎地提醒道。
  “嗯!”舒畅接过于芬的饭盒,转身又出了院门。
  “开车小心。”于芬追在后面叮嘱。
  “我打车过去。”她的手抖得饭盒都捧不牢,哪敢开车。
  舒畅咬着唇,一步一步,尽量走得自然,她知道于芬还在看。
  在巷口拦下一辆出租,她对司机说:“绕一圈,去江边。”
  司机一怔,没多问。
  一天的繁星,江风微凉,几艘货船泊在码头上,里面隐约传来工人们打牌斗酒的笑声。
  夏日的午夜,繁星闪烁,许多人精神亢奋,不愿入睡。
  舒畅下了车,看着江水在路灯下,一波一波翻腾着鳞光,她迟疑了一下,把手中的饭盒,“啪”地一声扔进了江水里,
  江水溅起来的声响,如同悬着的一颗大石落了下来,正中身体,她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一堆黄沙上,失声痛哭。
  ***
  周日,在电脑前泡了一天,把书稿的结章写出来。只要活着,就要面对现实。她,没有颓废的权利。
  周一早晨,从抽屉里拿出鲜红的结婚证,查点了下.身.份证,再把几件首饰放进包中,想着先去报社上班,下午去民政局。
  裴总编与社长站在大门口检查考勤,真是小儿科。她恭敬地向两位.领.导打招呼,顺着人流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拢前,谈小可挤了进来。舒畅浑身的汗毛一根根立起,她往边上让了让。
  谈小可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显示和她的友情有多深厚。“舒姐,其实我们也很有缘哦!”谈小可的眼睛晶亮如星。
  舒畅没有接话,电梯里一堆同事,她不想引人好奇。谈小可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下了电梯,舒畅挣脱开她的手臂,她又像乌贼鱼似的缠上来,还诡异地把她拉到一边,视而不见舒畅的冷淡,“舒姐快告诉我,杨帆以前谈过女友吗?”
  “这个问题,你不认为去问他本人比较好。”舒畅脸黑了。
  谈小可撒娇地闭了下眼:“他很神秘的,我一问,他就转话题。”
  “对不起,我要去看看今天有没有采访任务。”
  “你不帮我吗,我在滨江,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没有亲人,现在只和舒姐比较熟??????我其实对他还不算了解。”谈小可一脸委屈。
  舒畅咬了咬唇,心口堵得难受:“不了解,不是更好吗,跟着感觉走。”
  “我们现在是跟着感觉走,不过,防患于末然,杨帆那么帅,不可能没谈过女朋友的。舒姐,你也挺优秀的,以前??????杨帆有没追过你?”谈小可天真无邪地问道。
  舒畅脸煞白,谈小可突然笑了。“就是他喜欢舒姐,舒姐也不可能喜欢他的。”
  舒畅愕然地看着她。
  谈小可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轻声说:“裴总编才是舒姐的最终目标。”
  “你听谁说的?”舒畅像打了鸡血,浑身都在抖。
  “报社里的人都在传呀,舒姐是总编亲自招的,进的最好的部门,找的最好的师傅,还亲自指导,只要是舒姐的事,他都一一过问。在报社里,除了舒姐,其他人都没有过这份殊荣。有些记者,都进报社几年,还没去过总编办公室呢!”
  “于是就应该往男女暧.昧上想?”舒畅哭笑不得。
  “不是吗?”
  “如果你看到他把我训得像条狗,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她不想和谈小可辩解这个问题,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打是亲,骂是爱。”谈小可讲得像个专家似。
  舒畅咬着唇,深呼吸,感觉人生真是讽刺。是不是她要闹出个绯闻来成全谈小可与杨帆的相爱是多么的正经地义?
  “想干吗就干吗吧,我不会挡着谁的。”她苦笑地拂袖而去。
  谈小可纳闷地直眨眼。
  一进办公室,看到崔健脸色蜡黄地坐在办公桌前,一开口,鼻音很重。“舒畅,你今天替我去看守所采访,我得去医院吊点水,真的撑不住了。”
  “师傅感冒啦!”对于崔健,舒畅是尊重有加。
  “热伤风,难受死了。”
  “是个什么案子。”
  “持枪杀人,犯人是执行死刑的法警。”
  舒畅呆了。
  “好好地采访,这案件关注的人很多。不行,我得走了。”崔健扶着办公桌站起身,咳个不停。
  冒出来的采访任务让舒畅心头一松,现在,她没有力气和任何人周旋,特别是谈小可,离开报社也好。
  背着采访包等电梯。电梯的指示灯始终地二十楼与十六楼之间闪来闪去,舒畅站在那儿大约等了一刻钟,它总算下来了。
  电梯门打开,她迈步进去,在两扇门即将合上的瞬间,裴迪文闪了进来。
  狭小的空间内,挤压得让舒畅窒息。好像从广东回滨江后,与裴总编的接触比从前多很多。
  “出去采访?”裴迪文打量着她,眸光温和。
  “嗯!”她目不斜视地看着电梯门。
  “今天去哪里?”
  她还没回答,也许在五楼,也许在六楼,只听见咯噔一声响,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然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意外来得太突然,完全是下意识地反应,舒畅惊叫一声,倒在电梯壁上。
  “这么巧,电梯出故障了。”裴迪文口气轻松,好像还在笑。
  舒畅浑身发冷,头顶冒汗,腿脚软绵绵的,不能站稳,所有的元气都在一瞬间从汗毛也里跑走了。
  裴迪文按了警铃,听不到舒畅的声音,他伸出手挥了挥,摸到了舒畅的头,舒畅矮下.身子,躲开了他的手,“没关系的,维修的工人马上就会过来。”
  “我很好。”舒畅的声音在黑暗里,非常镇静。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放松,别在嗓子眼里呼吸,用胸腔,放平缓了,唉,幸好我在这,不然你一个人??????”
  “如果你不上来,说不定电梯不会出故障。”她短促地笑了下,感到他离她很近,他的气息,他的笃定,他的沉着,让她的心情舒展开了。
  “也是。”裴迪文也笑了,从袋中掏出手机,一团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闪过,他扬着手机,“这回不黑了。”
  舒畅迅速扫了他一眼,模糊的光亮中,他俊伟的面容,有着异样的温柔。
  “裴总,”她低下眼帘,“以后??????请对我和别的同事一样公平,这样,我有个什么成绩,也有说服力。”
  “我让你困扰了?”裴迪文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薄怒。
  “没有,裴总实在太关照我,让我都无以回报。我会好好工作,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淡淡地笑。谈小可的话还是击中了她的心。
  黑暗里,裴迪文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电梯工将门打开,看见关着的人是裴迪文,忙不迭地向他道歉。
  舒畅低着头跨出电梯,匆忙走开。
  裴迪文只来得及看到她的侧脸,白得像纸一般。
  ***
  天气是好的,暑气已没那么毒辣,风从车窗外吹进来,不带着火,没几天,就到中秋节了。
  去年的中秋节,于芬煮了水花生,煮了菱角,晨晨坐在院中,一粒粒地拔了,塞进舒畅的嘴里,看着舒畅吃得眉开眼笑,他乐得差点打翻了盆子。
  那晚月亮很圆,缓缓地从江水中跳出,她牵着晨晨的手,在江边给晨晨念李商隐的《春江花月夜》。晨晨听不懂,笑眯眯地盯着她的嘴。她张开,他也张开。她合起,他也闭紧。此情此景,但愿年年岁岁都会有。
  看守所在东郊,半小时的车程。舒畅向看守所的警卫出示了记者证,警卫点点头,让奇瑞开进院中。
  舒畅一下车,意外地发现穆胜男常拉出来耍酷的那辆帕萨特警车也在,四处望了下,往会客室走去。胜男背朝外,站得笔直。
  “胜男,你怎么在这?”舒畅有点惊讶,农场和当地的司法部门好像没多少联系。
  胜男回过头,眼眶发红。
  舒畅大惊,印象中,这个男人婆从来没掉过泪。
  “我??????来看人的,上两届的学长。”胜男不自然地拂了下像刷子似的短发。
  “他在这边工作?”
  胜男摇头,“不是,他被关押在这里。”
  舒畅一下子联想到今天采访的那个法警,愣在门边。胜男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活力四射,唯一的忧愁就是怕考试不及格,今天这个样,想必那个人在她的心中一定很重。不管外表怎么样男性化,胜男还是有一颗细腻、柔.软的芳心。
  “见过了?”
  胜男苦涩地一笑,“他不肯见我。我在大学里,最崇拜他、敬慕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傻。好了,唱唱,你去忙吧,我该回农场了。”
  舒畅默默地陪她走到车边,关照她开车慢点,胜男闭了闭眼,叹口气。
  胜男习惯给别人当大树,她不能接受别人的唏嘘、同情和安慰,舒畅懂她,无语地目送车开远。
  舒畅先去见了看守所的所长,之前,崔健已经接触过,所长当即让人安排舒畅与犯人见面,同时把案情介绍了下。
  法警叫陆明,枪法俐落、快捷而又精准,在同行中,数一数二的神枪手,而且心理素质好,枪决完犯人后,几乎不要心理医生的开导,他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这样一个优异的法警,不曾想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那个女人是她高中同学,嫁给了一个卖手机的商人,日子过得很富裕,有一个女儿。商人生意越做越大,发展到省城开商铺。两人聚少离多,商人在省城有了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为了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没有提出离婚,当然,商人待她也不薄,房子、首饰、衣服,都随她折腾。
  寂寞的她某次同学聚会遇到了法警,就像有些故事里讲的那样,很快,天雷勾动地火,瞬间就爱得难舍难分。法警中学时暗恋过这位女人,没想到还有美梦成真的一天。他不介意女人结过婚,也愿意帮他抚养女儿,只要女人和他在一起。
  女人一开始也是豪情万丈,但是一想到法警不太丰厚的收入,现在还租着人家的房子,她怯步了,可她又贪恋着法警的温柔,就以老公不同意离婚为借口,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法警再也等不下去。这时,上帝给了法警一个机会。商人回滨江,进超市买东西,碰上一个小混混持刀抢劫,混乱中,小混混劫持商人为人质。
  法警被公.安局借过来协助救援。小混混拖着商人往门外撤退,一看外面是黑压压的警.察,他慌了,刀掉在地上,俯首认罪,就在那时,法警突然举起枪,一下击中了商人的心口。他说他看到小混混挥刀的,不想枪打偏了。
  在场那么多双眼睛,谁会相信?一调查,东窗事发。
  舒畅静静地看着陆明,他很魁梧,身材高大,囚服下,一块块肌肉突现,谈不上帅,但气质很俊朗。
  “你后悔么?”执行死刑的人成了罪犯,角色转变,令人匪夷所思。
  陆明眼眸清澈,神色很平静:“从爱上她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是条不归路。”
  “有没有想过,为了她,值不值得?”
  “没想过,爱就爱了。”
  “你现在仍爱她吗?”那个女人在商人死后,迅即坚强起来,接手了全部的生意,赶走了小三。陆明,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
  陆明抿紧唇,沉默了好一会。
  “想要让自已活得很好,就要迁就现实。在感情里,有人爱得保守,有人爱得忘我,没有错。”这个时候,陆明仍站在女人的角度替她着想,不知是说傻,还是该说蠢。
  “我以为你们这样坚强的汉子是很理智的。其实有些人是打着现实的幌子,为自已的自私自利、见异思迁找解脱。”舒畅突然激动起来。
  “感情是从心里出发,不受理智的控制。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她弱小、惹人疼爱,想保护她、关爱她,和她在一起。没有人强迫你的付出,除非自已愿意。”
  “所以你现在在这里,而她在外面自由、潇洒,然后她还会和别的男人一起。”舒畅同情地摇了摇头,觉得爱情真是个无恶不作的刽子手,除了伤害别人,其他能得到什么?只有不动情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陆明震惊地看着舒畅,眼神黯淡了下去。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如果再回到过去,你仍愿意和她相爱吗?”很心疼一个优秀的法警,就这样毁了。
  “时光不会倒流,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陆明喃喃地说,
  舒畅凝视着他,久久都不眨眼。
  后面,舒畅再问什么,陆明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再没说话。
  采访出来,舒畅心口仍堵堵的,为陆明不值,为自已不值。如果陆明喜欢的人是胜男,现在将怎样?爱情里,没有如果,只有认栽。她想陆明也许内心里是后悔的,但事已至此,只能催眠自已是为了爱。顶着这么神圣的念头,独自西去的路上,还能留有一点美好的回忆。
  先动心的人,先输。不只是女人会傻,动情的男人也傻。谁能一眼看穿另一个的本质,来预知他(她)值不值得?没有人可以做到,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如果跌倒了,那么掸掸尘土,爬起来。
  舒畅勾起一抹苦笑,拍了下衬衫,打开车门。
  开车刚出看守所,手机响了。舒畅腾出一只手去摸手机,对面来了辆热电厂送热气的大卡车,她慌忙收回手,去打方向盘,卡车擦着奇瑞的边飞速过去,热腾腾的雾气迷茫了舒畅的视线,舒畅真正惊出一身汗。
  把车停靠在路边,才缓过神,想着都后怕,心怦怦跳得厉害。
  手机坚持不懈地响着。
  舒畅打开手机,“怎么到现在才接?”杨帆口气很是着急。
  “你以为我什么事都不做,一心一意坐等你的电话?”舒畅来火了,讲话很冲,同时猛然想起下午要去民政局办手续的事。“你在哪里?”
  “我在报社对面的报亭前。”
  “你站在那儿做路标,不怕她误会你?”舒畅冷笑。
  杨帆没有了以前的气势,不住地叹气。
  “你回去把我在你那边的衣服拿上,在民政局旁边的拉面店里等我,我半个小时后到。”
  “去左岸咖啡店吧!”那个拉面店又小又乱,客人大部分是打工的农民,左岸咖啡店是杨帆向舒畅求婚的地方。
  “没必要。”谈恋爱,要的是情调,离婚,图的是方便。她再不想迁就任何人了。曾经的柔肠千转,心一死,冷硬如风中的岩石。
  杨帆默默地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舒畅闭了闭眼,不顾西斜的艳阳,把车窗打开,趴在窗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不然她怕自已会堵死。
  手中的手机又响了。
  “你连半个小时都等不及?”舒畅对着手机,像火箭发射式的,啪地,炸了。
  没人出声,只有浅浅的呼吸。这呼吸这舒畅心里面毛毛的,“喂??????”
  “采访顺利吗?”话筒里传来崔迪文低沉的磁性嗓音。
  舒畅吞了吞口水,无力地别好散乱到前额的头发,干干地笑,“还好。”
  “从看守所出来了?”
  “已在路上,快到??????”舒畅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一处标志性建筑,“裴总有事吗?”
  “听说今天采访的对象很特别,我想放明天的头版。稿子今晚能不能写出来?”
  “可以的,我明早发到你邮箱中。”
  “车里有没有水?”
  “有的!”
  “停在路边接电话吧,现在喝点水,深呼吸,我们讲五分钟后,你再开车,四十码,不可以超速,做得到?”
  “嗯!”舒畅莫名地哽咽了。
  “半小时后,我们报社见。”
  “我??????和别人有约了。”
  “哦,本来想把《落日悲歌》的封面草图给你看下,现在算了。约的是那位穆警官?”
  “是??????”
  “问她好,我对她的扫堂腿不敢相忘。你们刚才聊得好像不太愉快?”
  舒畅小心翼翼地笑,“我??????我们讲话比较随便。”
  “年青真好!书出了后,应该要庆贺一下。报社只有两位记者出过文集,现在你是第三位,这是我们报社的荣光。这个周五,报社联欢,不出差的人都要参加。你也不能有例外,不用让其他职员说我偏心。”
  “嗯!”舒畅抽气都缓缓的,裴总编这一箭之仇报得真快啊!
  “今天晚报的茶余饭后登了几则笑话,很不错,说给你听听。某位先生坐飞机,上去后发现旁边坐着一个美女。根据搭讪原则,他脱口问道:小姐,你在哪儿下?”
  舒畅捧场地呵呵乐了二声,然后嘴一撇,这笑话一定是南极人写的,多冷啊!
  “还有一个,某日上佛学选修课,一方丈给大学讲学,有人问:大师,这门课点名吗?大师摇头,又有人问:大师这门课考试吗?大师又摇头。大伙一起问:大师,那期末成绩怎么办?大师回答:随缘吧!”
  “这写笑话的人智商真高,一般人都听不明白,琢磨很久后,才觉回味无穷。”舒畅点评道。其实她一点都笑不出来,但从裴迪文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她忽觉温暖,心情奇特地也平静了。
  “你喜欢,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五分钟到了,好好开车。”
  裴迪文的时间掐得正好,不多一秒,不少一秒。
  舒畅老远就看到杨帆提着个大包,站在拉面店前面。曾经熟悉的脸越来越近。
  杨帆有些憔悴,眼袋很明显,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胡子大概有一两天没有刮。脚踩两只船的日子,不算太乐哉。
  舒畅把车停好,背着采访包跳下车。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舒畅接过他手中的大包,放进车中。
  于芬对舒畅左叮咛,右叮嘱,怎耐热恋中的男女,情热如火。第一次是舒畅出了趟远差,小小别离,让相思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这种为爱而做的事,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舒畅渐渐地就以出差为由,留宿在杨帆的公寓。常穿的衣服,今天落一件,明天放一件,没想到,都一大包了。舒畅咽下漫到嗓间的酸楚,关好车门。
  “换个地方吧,唱唱!”杨帆看着拉面店油腻腻的桌面,仍在坚持。
  “对不起,我赶时间。”舒畅看都不看他,一脚跨进拉面馆。
  杨帆无奈,跟了进去。
  没到吃晚饭的时候,戴着回族小圆帽的老板和服务员看着两人,直眨眼,“我??????我面还没和好呢?”老板说。
  “给我们来壶大麦茶就好。”
  舒畅疲惫地扯了下嘴角,与杨帆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从包中拿出鳄鱼首饰盒,“你查看一下,没少一块角!至于衣服,我想了下,差不多扯平,就当我们各自买的。”
  杨帆脸色铁青,一把推开首饰盒:“你这是什么意思,侮辱我?”
  舒畅定定地看着他:“我哪个词伤到你的自尊了?既然到了这个份上,难道我还把你家这么意义远大而又神圣的传家之宝占为已有?难道我还穿着你买的衣服,时不时地把你想起?我从来不认为男女之间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滨江很小,谈不上老死不相见,但也没必要装得有多熟稔。”
  杨帆咬着牙,看了她大半天,“装不装,就能抹杀以前的一切?”
  “不然呢?树碑列传?歌功颂德?留给你的后代、我的后代看,让他们知道我们曾经怎样的风花雪月,然后有情人未能成眷属?”
  “其实我和小可??????”
  舒畅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对不起,你的蜜事,我不感兴趣。”
  “可是你的表情却不是这样的。你恨我,你在嘲讽我。”
  舒畅深呼吸,手指在桌下绞得生疼,“你不会是希望我在你怀拥新人时,还深爱着你,有可能一辈子都在纠结着,终身不嫁?”
  杨帆脸刷地涨得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要再说了。其实谈小可的出现很是时候,至少我不会对你再怀有愧疚感,不会再担心你过得幸福不幸福,更不会对谈小可说起我们有过什么,你放宽心地追求你的真爱!时间不早了,你把首饰收好,我们去民政局!”
  “你还是在气我变心!”杨帆浮出一丝苦笑,“你从来不知道和你一起,我有多累。”
  “恭喜你终于解脱。”舒畅耸耸肩,率先站了起来。
  “唱唱,你看上去很累,先回去休息!我们不一定今天办离婚,我可以等到舒晨手术后。”杨帆很是通情达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你怎么想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哥哥身体不好,我不想你妈妈因为我拖累了你,再吵到我家,把我爸妈给气坏了。”
  杨帆沉默了会,咬了咬唇,“不要再说了,我们去民政局。”
  好巧,办理离婚手续的工作人员,正是三个月前,为他们办结婚证的中年大妈。难得,大妈还记得他们。
  舒畅把结婚证、身份证,一一排在桌上。
  大妈眉心打了一百个结,扫了两人一眼,毫不客气地教训道:“你们两个把这儿当超市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看看这日期,离现在不过三个月。脑子进水啦,想离婚干吗要结,还省几百块办证费呢!”
  舒畅不想听她唠叨,“这并不犯法,对不对?”
  大妈给她问得一呛,冷冷笑了,“姑娘,这一点都不犯法。你只要高兴,想结几次,想离几次,都行。”她动作幅度很大地拿起结婚证、身份证一一对照,“协议书呢?”
  “什么协议书?”舒畅看看杨帆,杨帆看着她,摇摇头。
  “财产分割的协议书呀!”大妈从抽屉里拿出一百元钱,对着两人晃了晃,“看到没有,这一百元钱在你没结婚前,它是一百,但结了婚后,它就成五十了。接照规定,夫妻共有的财产,离婚时,各自一半。”
  “我放弃所有的财产。”舒畅立刻说道。
  “口说无凭,写个字据下来。谁知道你安什么心,头一转,就打起官司来。要分就清清爽爽的,你有闲情折腾,人家小伙子还没空陪你呢!”大妈看舒畅着急要离婚的样,无来由地断定杨帆是受害者,正义之旗立马就倒过去。
  舒畅看了看大妈,感觉很好笑,“请问你这里有现成的格式吗?”
  “打印机坏了。”大妈把一堆证件往外推了推,“网上有得下载,你们回去商量好、签过字,明天再过来,我该下班了。”
  舒畅觉得这大妈是故意为难,气不打一处来,耳边传来其他办公室关门的声音,确实是到下班时分。
  她闭了闭眼,走了出去,心里面真是怒火中烧。她准备今天和杨帆一次性解决后,以后再不纠.缠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
  怪不得说婚姻有如围城,进去难,想出来也不易。
  外面天色昏暗,天边隐隐泛着雷声,空气湿漉漉的,雷阵雨马上就要过来了。
  “一块去吃个晚饭吧!”杨帆看看她,建议道。
  “你把协议下载好,我们明天午休后再过来。”她没心情和他多说话,拉开车门,准备去医院看舒晨。
  杨帆嘴巴张了下,苦涩地看着舒畅的车像阵风似的驶离自已的视线。
  街上,正是下班高.峰,车堵得没办法开。舒畅心里面窝着一团火,瞪着前面的车,把喇叭按得像山响。
  “叫什么叫,我比你还急呢!”前面开车的胖子把头伸出窗,对着舒畅大叫。
  舒畅扶着方向盘,脚踩着油门,脸板得青青的。
  前方的车终于松动了,舒畅吁了口气,追着前车的尾灯,恍恍惚惚地在车流中穿行。七转八拐,前面的车晃了几下,突地停了下来。
  “砰”,舒畅脑子没回过神,也许它根本就不在状态,车直直地就撞了过去。舒畅的头重重地磕在方向盘上,疼得面皮一抽。
  咣当几下,感觉有什么破裂了,啪.啪地落在地上。
  “他妈的,你怎么开车的,我明明有提醒,你没看见灯吗?”胖子像颗炮弹从车里跳出来,两手插腰,冲到舒畅的车前,口沫横飞。
  舒畅摇了摇头,动了动身子,脸上好像有点湿.湿的。她伸出手摸了摸,睁眼一看,一手的腥红。
  是劫,就躲不掉。
  下午与卡车擦身而过,有惊无险,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舒畅颤微微地推开车门,抱歉地对着胖子苦笑,“对不起,我??????”
  “没??????没关系??????”刚刚还怒火中烧的胖子突然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往后退着,“你的车也有损伤,我们??????我们就两不追究。”说完,他扭身就往回跑,鼓动了两下车。车像个残破的电娃娃,换了新电池,咣当咣当地开走了。
  舒畅愣愣的,不明白怎么一回事。扭过身,从后视镜中看到一张血迹遍布的脸,吓了一跳。原来她刚才一涂一抹之间,把脸上的血弄花了。
  她从包里找出纸巾,小心地把脸上的血迹擦了擦,这才看出额头磕破了个口子,血仍在往外奔涌。
  捂着额头,站在熙熙攘攘的街边,路灯昏黄,夜色阑珊,舒畅无声地笑,笑纹从她的嘴角扩散开去,像水波一圈一圈地向外荡漾。她曾自信十足地向裴迪文说,工科生最冷静,最理智,不为情绪所左右,在任何时候都能思维清晰,是法治记者的最佳人选。因为不要负担后果,才能信口开河。
  现在,一个杨帆,就成功地快把她逼到崩溃的边缘。
  舒畅咯吱咯吱地咬着牙,使劲憋住眼里的泪,从来没有觉得自已会这般孤单,这般无助。这个时候,竟然想不起来能有一个能为她收拾残局的人。路上的行人看过来的眼神,要么是好奇,要么是漠然,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友好地问下她可需要帮助。
  但是,时光仍在向前,现实仍然要面对。
  舒畅命令自已镇定,她绕到前面,看到前照灯破了,车漆被撞掉了几块,保险杠松动,有一块凹了进去。不心疼钱,不嫌麻烦,她不就流了点血、破了点皮,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就已万幸。她努力地从包中摸出手机,给维修店打电话。幸好奇瑞是大众车,维修点满大街都是。
  不一会,师傅就过来了。看到舒畅这样,师傅先把她送到附近的诊所,然后才把车开走。
  很惨,额头缝了三针,没打麻药,舒畅疼得差点背过气去。医生开了包消炎片、紫药水,关照不要碰水,三天后来拆线。
  从诊所出来,都已九点。外面暴雨如柱,狂风怒嘶,树叶漫天飞舞。舒畅打车回家,舒祖康和于芬都去医院了,她洗洗上床,可能是疼到麻木,竟然睡着了。
  雨后的早晨,空气清新,树木葱绿。舒祖康从医院打来电话,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台湾那边配到了舒晨的肾源,坏消息是舒晨昨晚昏迷三小时。“怕你担心,夜里就没告诉你。”
  “现在怎样了?”舒畅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
  “唱唱??????”电波里传来一声舒晨喃喃的低唤。
  舒畅来不及听父亲细说,直接打了车就奔医院。进了医院,看着舒晨坐在床.上,啃着包子,像平时一样,吃得嘴巴鼓鼓的,眉开眼笑。她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浑身发软地瘫在椅子上。
  “爸爸,你干吗说得那样吓人?”她哭笑不得地问舒祖康。
  舒祖康苦笑,“那是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唱唱,你的额头怎么了?”
  舒畅心虚地捂着额头上的纱布,呵呵笑了两声,“这不是被你吓得,一着急,碰破了点皮。”
  “晨晨揉揉。”舒晨伸着一双油腻腻的爪子直接按了过去。
  舒畅疼得呲牙咧嘴,抬起头,发现舒晨脸红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掌心发烫,可他的精神出奇得好。
  再扭头看父亲,如被霜打过的秋茄,整个人是灰暗暗的。
  舒畅的话,舒祖康没往深处想,也许是没精力去想,他看看儿子,叹息道:“真是神奇,晨晨前几天下床,腿都在打颤,今天咋这么精神?”
  后来,舒畅才知道这不是神奇,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那是因为我是晨晨最好的良药。”舒畅好不自大地吹嘘。
  舒晨胃口很好,吃了两个包子,仍嚷着要。舒畅对他摇摇头,“一会,唱唱带你出去吃别的。”
  换肾手术,是项极其复杂而又耗时很久的大手术。手术后,舒晨会在无菌室里呆几天,看有无排斥反应。没有的话,舒晨可能也要很久只能服用流食,不能吃重.口味的食物。舒畅心想着一会带舒晨回家洗个澡、修下头发,然后好好地吃顿美食。
  她心里还有一些不敢启口的担忧。任何手术的成功率都只有百分之五十,她盼望舒晨是幸运的。
  吴医生安排舒晨今天做全身检查。护士把舒晨领走后,舒畅先让舒祖康回家休息,然后她给报社的人事处打了个电话。进报社三年,舒畅没休过年假。舒晨做手术,前前后后有许多事要过问,舒畅决定好好地休几天年假。
  舒晨的检查到中午才结束。舒畅先带着他去吃泰国菜。餐厅虽然是路边形式,但是品味不低,服务相当地道,侍者是老年男子,雪白的衬衣上打着黑领结,笑容是从容而宽厚的。每张餐桌的中间都放着一支肆意开放的天堂鸟,音乐是洗涤心灵的钢琴曲。
  舒畅很少来这样的餐厅,承受不起令人咂舌的价格。有位她采访过的律师请她来吃过一次,吃完才知道,贵,原来不是无缘无故的。这家的咖啡蟹和海鲜沙拉,偏酸辣,非常美味。她想着哪天发了奖金,一定要带舒晨来尝下。
  舒晨换下病号服,穿了件蓝色的T恤、灰色的运动裤,很乖地坐着,看着侍者端着盘子,不住地咽口水。
  舒畅看着偷偷地笑。
  这顿午餐,舒晨吃得很愉快,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好的胃口。舒畅只动了几筷子,其他的全被他一扫而光,小小的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线。
  侍者们可能没见过三十多岁的男人有着一脸孩童的天真,餐后又送了一碟黄桃,舒晨一样吃得精光,站起身时,不住地打着饱嗝。
  舒畅怕他撑着,领着他在街上走了会。跑累了,路边有家小理发店,两人走了进去。
  “他是?”正午时分,理发店只有一个小姑娘在打着瞌睡,听到门响,起身迎接。看着舒畅体贴地替舒晨洗脸、整理衣服,不禁好奇地问。
  “我是晨晨,她是唱唱。”舒晨又抢先回答了,一脸骄傲。
  “是我哥哥。麻烦帮他把头发剪短点。”舒畅笑着说。
  小姑娘被舒晨的憨样逗得直乐。不知是小姑娘笑的样子很可人,还是小姑娘剪头发的姿势很优美,舒晨直直地盯着人家姑娘,眼眨都不眨。
  舒畅看着,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一辈子,舒晨都不会体会到情.爱是一种什么感觉。不知也好,至少不会有伤害。在理发店磨到下午三点,舒畅带着舒晨去了公园,公园里有几个孩子在玩球,追得一张张小脸红通通的。
  别看舒晨啥都不懂,他还是个篮球迷。体育频道有NBA的比赛,他能在电视机呆一两个小时。可他却是个没立场的球迷,谁进球,他都兴奋得掀起衣服,高声欢叫,乐得在屋子里转着圈。他房间的墙壁上也贴着几张NBA大明星的画报,他爱穿的衣服是宽大的运动装,于芬也给他买了只篮球。
  巷子里的孩子常逗他,故意在院子外面高声拍球。一听到球声,舒晨就能傻傻地跟在后面跑。自从生病后,他都很久没看到球了。看着孩子们嬉闹的样,他激动得直跳。含着指头,巴巴地跑过去,眼睛随着球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转着。
  舒畅自已找了块树荫,离舒晨不太远,手托着下巴,微眯上眼养神。裴迪文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的。
  舒畅看到手机的电已不足一格,身边又没电池,暗暗叫苦。
  “为什么现在休年假?”他的口气充满质疑和不满。
  报社的职员极重个人隐私,很少有人聊家长里短。舒畅避重就轻,温婉地回道:“从广东出差回来,一直很累,想给自已放几天的假,休息下。”
  “我给你的工作重到你喘不过气来?”
  “没有,没有,”舒畅忙否认,耳边响起手机即将关闭的提示音,她咬了咬唇,“裴总,对不起,我??????手机快没电了??????”
  “你现在人在哪?”
  “我在公园。”舒畅有些心虚。
  “哪座公园?”
  “呃?人民广场对面的街心公园。”裴总编要查岗?
  没等裴迪文回话,手机“嘀”地一声,宣布休息。
  舒畅把手机收回包中,看到舒晨已经被孩子们接受,加入到玩球的行列,快乐得人都站不稳。“晨晨,不要跑太快。”她对着舒晨挥挥手,担心他跑到虚脱。
  “我很结实。”舒晨像健美男人似的竖起双臂,一堆软趴趴的肉晃呀晃,舒畅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她还是不放心,跑过去让舒晨喝了两口水,替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舒晨着急地推开她,又奔球而去。
  舒畅失笑,回身往树荫走去,一抬头,看到一辆令人眩目的欧陆飞驰缓缓地停在路边,裴迪文一身精英的打扮,从车里走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她额头上的纱布,眉蹙了蹙,“这是你休假的真正原因?”
  “这是一个原因,”舒畅大大方方地一笑,指指树下的长椅,“另一个原因,是我想陪陪我哥哥。”她朝玩得不亦乐乎的舒晨挪了下嘴。
  裴迪文看了看舒晨,神情并没有意外,“能介绍我们认识吗?”
  舒畅一愣,大笑,“好啊!晨晨,过来!”
  舒晨留恋地看了看球,还是乖乖地跑过来,“唱唱,我不累。”
  “这是唱唱的老板,很凶很凶的,要是唱唱犯错误,他会骂唱唱。来,叫裴总好。”
  舒晨神情一下紧绷起来,“唱唱不怕,晨晨保护你。”
  裴迪文闭了闭眼,转脸看舒畅,嘴角抽动。“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记仇。”
  “一般啦!”舒畅一点都没解围的意思。
  裴迪文收回目光,温和地看着舒晨,伸出手,“你好,我叫裴迪文。”
  舒晨有点惊住了,盯着裴迪文尊贵、白皙的手,求救地看舒畅。
  “晨晨,要有礼貌,乖!”舒畅心中一怔,为裴迪文对舒晨,像男人对男人应有的尊重。
  舒晨犹豫了下,把手在T恤上拭了拭,学着裴迪文的样,伸出手,裴迪文轻轻握住。
  “你好,我叫晨晨,她叫唱唱。”
  “很高兴认识你。”裴迪文优雅地挑眉。
  “很高兴认识你。”舒晨猛吞口水,眼睛瞟着孩子们手里的球。
  “以后和舒畅到报社去玩玩,我们一起喝??????茶。”
  “我不喝茶,我要喝可乐。”舒晨扬起头,郑重声明。
  “好的,我会预先准备好的。”裴迪文抽回手,舒晨害羞地一笑,把手缩到身后。
  “不要跑得太急,去玩吧!”舒畅揉了揉舒晨的头发。
  舒晨笑着跑开,跑到不远处,还回过头看看裴迪文,傻傻的笑。
  “他真快乐。”裴迪文和舒畅一同坐下,感叹道。
  “是啊,他的世界很简单,没有什么能让他生气十秒钟的。”舒畅递给裴迪文一瓶矿泉水,又拿出一颗水蜜桃。
  裴迪文接过水,舒畅啃着桃子。下午的风从林间穿过,吹来一阵树叶的青涩气和泥土的清香。
  “收到我的稿件了吗?”除了和裴迪文聊工作能自如点,其他舒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裴迪文扯下脖子里的领带,松开两颗纽扣,舒服地深呼吸,“嗯,已经转给排版的编辑,明天的头版。我本来想让你再写几个后续报道的,你却休假了,一点没预期。”
  “这个采访我是替崔记者做的,裴总可以让他继续。”
  “那件事再说吧!其实你想休年假,可以安排去旅行。你这么突然休假,我以为你仍在耿怀我对你的特别照顾。”
  舒畅脸一红,低下眼帘,看着脚边一蓬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怎么可能,我??????是真的有事。”
  “报社里只要工作杰出的记者、编辑,我都有特别照顾过,这是一个总编起码的作为。如果一碗水端太平,那么对认真工作的一些人岂不是太不公了?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做着一线记者的事,却没拿到一线薪水,我对你并不算特别。”
  “是呀,我也觉得你挺欺负我,骂起来又刻薄,又不留情面,不知道落在别人眼里,怎么就成了特别照顾。”舒畅附和地点点头,忍不住感叹道。
  没有人接话。
  舒畅抬起头,对上裴迪文调侃的眼神,一闭眼,她真是晕头了,这感叹应该是放在心里的,怎么说出口了呢?
  “裴总,我的意思是??????”她可怜巴巴地想解救,嘴张张合合,找不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来,你是真的会记仇,我以后要小心了。舒畅,你的特殊照顾我一直留着,你再努力些,就会得到了。”
  “薪水会很高吗?”她讪讪地笑着打趣。
  “等《落日悲歌》正式出版的那天,我再告诉你。”裴迪文一双俊眸突然深不可测。
  舒畅咬咬唇,心里面莫名地有点慌。
  “三年都等了,还在意几天吗?”裴迪文又说。
  舒畅一头雾水地嗯了声,心里面其实搞不清裴迪文说的是什么意思。
  裴迪文笑笑,两人又聊了一会。
  白昼一点点退隐,暮色渐渐四笼,舒晨玩疯了,把T恤脱了,额头上汗如雨下。
  “晚上,有个朋友过来谈生意,我答应陪他的,不然我应该请舒晨去喝可乐。”裴迪文站起身,口气有些惋惜。
  “舒晨是在说笑。”舒畅跟着站起,可能是坐太久,脚发麻了,脚踝一歪,人往边上栽去。
  裴迪文及时地伸手扶了把,随着惯性,舒畅跌到了他的怀中。舒畅抬起头,两人的脸离得极近,呼吸的热气融在一起再袅袅散开。
  裴迪文见她一双眼睛满含着羞窘,俊眸里,无数的颜色凝聚在一起形成了深邃的黑色,而其中又掺杂着无数的情感。
  脚上的酥麻还没消褪,舒畅站不住,不得不攀着他的肩膀,他的嘴唇不经意地触到她的额上,那个温度让她大吃一惊,头猛然往后仰,他的嘴唇顺势滑到她的唇上,两人的嘴唇交接到一处。他的灼.热,她的颤栗。舒畅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已经吻住她了。
  她的唇边还留有水蜜桃的轻甜,他一啄吻,便不由地加深了吻的力道。舒畅愕然地瞪大眼,突地挣脱开他,“不??????”上帝,这都是发生了件么事呀!
  裴迪文浅浅一笑,松开她,带着些许无奈的宠溺。
  “我??????该去看舒晨了。”舒畅急急地转过身,“啊!”她失声轻呼。
  不知何时,舒晨站在了一旁,瞪大眼,看看她,又看看裴迪文,还摸摸自已的嘴唇。
  舒畅脸红得血都快喷出来了。
  “唱唱,裴迪文和你玩亲亲。”多么惊奇,舒晨一下子就记得他的名字。
  “不是,是唱唱脸上有脏东西,他??????帮唱唱抹干净。”
  舒晨眨眨眼,端详着舒畅的脸,笑了,“现在不脏了哎。”
  “我们回去了。”舒畅真想一头撞死算了,面红耳赤地拉着舒晨,掉头就走。
  “我送你们。”裴迪文笑着去抓她的手。
  她像烫了似的,一把甩开,脑中热哄哄的。“不??????不要??????我们不远。”
  “那好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不准不接,更不准说没电。”裴迪文笑道。
  舒畅埋头狂走,一声都不敢吭,连脖颈都红通通的。
  群众的眼睛原来是雪亮的,只有她当局者迷。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可是,可是??????天,舒畅突然想起和杨帆约好今天下午去离婚的事。
  她傻住了,手机没电,杨帆联系不上她,可能又以为她借故纠..缠.,不愿和他离婚。舒畅急得直跺脚,加快了脚步。
  “唱唱,我要喝可乐。”经过一家便利店,舒晨看着外面的冷饮柜,晃了晃她的手。
  舒畅停下脚,“好的,你站这儿不动,我去买。”她松开舒晨,抬脚上了台阶。
  街对面一家电器店今天开张,外面悬着个红色的气球拱门,上面披着一条长长的条幅,一个充气娃娃站在边上手舞足蹈。舒晨看得新奇,咧嘴笑笑就往对面走去。
  拿可乐的服务生突然捂着嘴,一脸惊恐地看着街道
  舒畅从包里掏出一把零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刺破了傍晚的夜空。舒畅手一软,零钱像雨点似的落了一地,她僵僵地回过身。
  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前,舒晨也像个充气娃娃一样,手脚痉挛地抽搐着,额头处像有个喷泉,鲜血沽沽地往外喷涌着。
  舒畅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她的额头,感到人像被撕裂了一般。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劫难,昨天的只是热身,只是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