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曲名叫彼岸赋
  墨清歌垂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启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心尖,却越来越疼了。
  她替顾衾墨盖好了被子,转身离开了寝殿。
  离开前,她将黑衣人的尸首,和混天陨铁,一并交给了外面的守卫,并叮嘱道:
  “妖神若是醒了,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这一次,她真的不想跟妖神再有任何瓜葛了。
  …………
  翌日,琉璃阁偏殿。
  殿内,一只小团子端坐着,正一丝不苟地抚着手中的古琴。
  倏地,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顾木木抬眸,喜笑颜开:“爹爹来了!”
  顾衾墨一陇云锦白衣,三千青丝飞倾而下,如不染纤尘的神眷,缓缓踏入内殿。
  “木木近日在学抚琴?”他启唇问道。
  “嗯。”顾木木点了点头,乖巧道,“从前,娘亲就喜欢琴声,所以木木也想尽快学会了,兴许,娘亲听见了琴声,就会记起木木来了。”
  顾衾墨勾唇浅笑,云步轻移,在他身旁坐下,修长如玉的指骨握住了他的小手。
  顾木木微微错愕。
  耳畔,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来,爹爹教你。”
  随即,便握着他的小手,抚动古琴,阵阵弦乐缭绕响起,声声入耳、入心。
  宛转悠扬,娓娓动听。
  凄冷中,透着几分怅然若失,仿佛置身无人之境,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遥遥相望。
  顾木木也很认真,仔细听着这曲子,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一曲作罢,顾衾墨问道:“都记住了吗?”
  “嗯,记的差不多了。”顾木木咬了咬下唇,“爹爹,这是什么曲子啊?”
  “好听吗?”他反问。
  “嗯……好听是好听。”顾木木的神色,若有所思,一脸认真地点评道,“不过,听起来怎么如此凄凉悲伤。”
  “此曲,名叫彼岸赋。”
  “彼岸赋?”顾木木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又问道,“是爹爹亲手写的曲子吗?”
  他淡然一笑,不语,默认。
  顾木木摇了摇头:“木木不喜欢这么悲伤的曲子,听着,便像是生离死别了般,爹爹还是教我些别的曲子吧。”
  “好。”
  顾衾墨应声,转而又问:“木木,爹爹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你喜欢跟小锦在一起玩吗?”
  小锦,便是君熠尘与凤汐的女儿。
  “喜欢啊。”提到这个名字,小团子顿时两眼放光,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小锦,是木木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里,顾衾墨心安了些许,追问:“那以后,倘若让你住在小锦家里,日日都能与她相见,木木开心吗?”
  “爹爹。”顾木木微微一怔,看了他一眼道,“木木不是有家吗,爹爹为什么要将木木送到小锦家里去?”
  “难道,爹爹和娘亲都不想要木木了吗?”
  说着说着,他眼眶通红,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当然不是。”顾衾墨矢口否认,“爹爹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顾木木咬了咬下唇,轻轻靠在他怀里:“爹爹,木木只想待在自己家里,待在你和娘亲身边,哪也不想去。”
  小团子的话,如针砭,刺入他心头。
  “好。”
  他苦涩一笑,答应。
  随即,从储戒中取出鲛人泪,递至他手中:“木木……”
  冰蓝色的鲛人泪,透着淡淡的光亮,已被他一片片重新拼好,只是再不澄澈,多出许多裂痕。
  “鲛人泪。”接过鲛人泪,顾木木眸色一亮,“不过,这鲛人泪怎么这么多裂痕,是不小心摔碎了吗?”
  顾衾墨出言道:“木木,你将这鲛人泪收好,若是哪一天,鲛人泪的光芒消散黯淡,你就将它埋了吧。”
  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都是寂灭。
  鲛人泪,是他的真身。
  倘若鲛人泪的光芒彻底消散,也就等同于,他已身归混沌。
  顾木木一脸天真,点了点头:“好,那我就暂且替爹爹好好收着,等娘亲恢复记忆了,我就把它还给娘亲。”
  到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便能团聚了。
  看着他无忧无虑的模样,顾衾墨唇角微扬,笑的有些自嘲,有些悔恨。
  虽然他与木木相处并不久,但这个孩子早已将他当作父亲了。
  但他现在宁可,木木不认他这个父亲,他日,也就不会难过伤心了。
  随即,他将通灵戒指交与顾木木掌心,出言道:“若你娘亲恢复了记忆,便替爹爹将这个戒指交给她。”
  “爹爹何不亲手交给娘亲呢?”顾木木反问。
  顾衾墨轻笑出声:“你看,你偷偷跑来神界,让你娘亲找了这么久,她若是恢复记忆了,定会生你的气,对不对?”
  “嗯,有道理。”顾木木点了点头,“爹爹这是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这样,娘亲就不会生他的气了。
  顾衾墨没有否认。
  顿了顿,他接着道:“倘若有一日,爹爹要离开了,木木会记恨爹爹吗?”
  顾木木怔了怔,道:“那要看情况。”
  “嗯?”
  “倘若爹爹是要抛下我和娘亲,那木木会恨你一辈子的。”顾木木的语气,认真了许多,“但如果,爹爹是不得不离开,那我相信,总有一日爹爹会回来的,无论多久,我跟娘亲都会等着爹爹回来!”
  就像这一次,他和娘亲等了三百年,虽然漫长,还是将爹爹等回来了。
  稚嫩的语气,如同一泓清泉,流入他心底。
  “傻孩子。”顾衾墨苦笑,心如刀割。
  他,不值得。
  顾木木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爹爹,你怎么了,今日怎么总是问木木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他握着顾衾墨白皙修长的大手,关切道:“爹爹,你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没事。”
  顾衾墨勾唇,微微笑了笑:“只是想跟木木随便聊聊天罢了。”
  毕竟,整整三百年,他都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如今,又要不得抛他们而去了。
  “木木饿了吧,爹爹去给你做午膳。”
  说罢,顾衾墨温柔抚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转身离开了内殿。
  顾木木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