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的亲娘早逝,父亲孔朋义娶了一个继室。继母看不惯她,她也不敢跟继母求助,只好派出陪嫁丫鬟去找父亲,可是接连找了好几次,丫鬟连老爷的面都没见到。
  又下了几场雪,孔如兰的夫君终于回来了。她对镜打扮一番,笑眯眯地迎上去,一阵温柔软语,还亲手奉上汤水。
  刘大郎神色自得,接过汤水,一面慢慢喝着,一面打量自己的新婚妻子。许是半个多月未见,加上她态度和软,容颜娇美,刘大郎感觉身下窜起火来。
  他调笑了孔如兰几句,命丫鬟进来熄了灯,抱着人到了一张榻上。孔如兰虽硌得慌,仍勉强忍着,在刘大郎停歇的间隙,附在他耳边道:“大郎,咱们的娘好像对我有些不满。”
  刘大郎道:“我知道。如兰,娘脾气不好,你就多忍着点,谁家的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我小的时候,祖母还在,娘也是天天去祖母跟前立规矩。旁的女人都受得了,你定然也受得了。”他的语气温和,似劝慰,似含情脉脉。
  孔如兰的心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过了几天,刘大郎又出去闲逛了,医者进了刘府,例行诊平安脉。孔如兰对医者道:“连日来,我常感到乏力呕吐,这几日又添了瘙痒的病症。”
  她有些难为情。
  医者抚着雪白的胡须,为孔如兰诊治一番,良久之后,方皱眉道:“刘少奶奶,您应是有孕了。幸而怀相好,因此您只是乏力呕吐。”
  孔如兰还来不及高兴,又听医者道:“至于瘙痒之症……刘少奶奶,您应是患了花柳病,只是老夫无能为力。幸好您这病目前尚在早期,城中最好的医者宰父昊焱,或能治好您的病症。”
  孔如兰大惊失色,又详细问了医者几句,方失魂落魄地将他送走。
  花柳病,是寻花问柳才会染上的病症。她的夫君流连于花街柳巷,才将这些肮脏的病带给了她!
  孔如兰痛哭了一会儿,整理好鬓发衣裳,去婆婆刘氏所在的正房。
  正房里热闹极了,从乡下的庄子来送收成的、开了宗祠来回话的、打点各处年礼的……地下等着回话的丫鬟婆子站了一地,刘氏忙碌无比。
  孔如兰进来,挨着角落的一张交椅坐下,觑着一个空闲,把刘氏拉过来,絮絮将事情说了:“……还请娘帮我把宰父昊焱请来,好好治理一下我这番病症。”
  刘氏瞪大眼睛,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不行,我们刘家丢不起这人,此事你不要想了。那么多女人都得了这病,她们不是还好好的伺候公婆夫君吗?”
  她想起孔如兰有了身孕,又破天荒地软下语气,说道:“你既然有了身孕,就好好保养身子,为刘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经。这些病都是小事,不会传染到未来的孩儿身上的,你且放心。”
  刘氏又絮絮说了几句,才把孔如兰打发回去。
  孔如兰心中惶惑,又打发丫鬟去找孔朋义,接连几次碰了壁。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挨到除夕夜,她的夫君终于回来了。
  她求到刘大郎跟前。
  刘大郎不以为然,“你也太没眼色了,娘早就知道我有这病,而且太晚了,早就治不好了!你是我的妻子,就算一时治好了又怎样?难道能永远不跟我敦伦?这可能吗?与其请来宰父昊焱,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不如好好忍着。如兰,你且放心,这病传不到我们的孩子身上的。”他又凑上来摸孔如兰的脖子。
  孔如兰偏头避开,神色愤怒。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合起伙来骗她!
  刘大郎的脸色也跟着恼怒起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从未有女人敢避开他。
  刘大郎将孔如兰仰面推到一张书桌上,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往地上一扫,“劈里啪啦”滚了一地。
  守在门外的陪嫁丫鬟担心地喊了一声姑娘。
  刘大郎喝道:“不许进来!”
  他将孔如兰按住,就地行事。
  孔如兰又屈辱又愤怒,不一会儿,她感觉一股热流从腹中流出来。
  刘大郎跌跌撞撞后退半步,惊诧万分,“血!如兰,你怎么会流血!”
  孔如兰快意地笑出来。
  第34章 除夕之夜
  除夕之夜,许清菡和江飞白一起吃年夜饭。
  厅中设着红木圆桌,许清菡和江飞白相邻而坐。角落燃着熏笼,婢女们低眉顺眼、井然有序地布桌。
  江飞白事忙,许清菡亲自操持了这一桌饭菜,其中有一道还是她亲手做的。
  待婢女们将饭菜布好,许清菡笑道:“有一道菜是我亲手做的,你猜猜是哪一道?”
  江飞白往桌上望了一眼,只见上面摆着烧鹅、蜜酿蝤蛑、蒸鲥鱼、糖蒸茄等饭菜汤饮,甚为丰盛。
  他思索着道:“可是那道糖蒸茄?”
  “正是!”许清菡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飞白眉梢微挑,“这又不是什么大菜,却众星拱月般摆在中间,如此与众不同,定是你做的。”
  周围的婢女都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许清菡气咻咻地看了她们一眼。
  她今天穿了一身正红色碧荷纹妆花缎袄,柔顺乌发垂落至腰间,被摇曳明亮的烛火一照,直衬得她眉目如画,清艳无双。
  江飞白被晃了一下神,觉得她纵是生气,也十分动人。
  他含笑道:“先用膳吧。”许清菡这才拾起箸子。
  席间,江飞白频频去夹那道糖蒸茄。
  糖蒸茄的糖和盐都没有拌匀,还有些蒸得太老了。江飞白一边吃一边想,嗯,确实是许姑娘的手艺。
  他见许清菡的箸子似要往那里伸,干脆将一盘的糖蒸茄都倒进自己碗里,“许姑娘,我爱吃你做的菜,都让给我吧。”
  许清菡露出笑容,乖巧点头,模样又娇又软。
  江飞白顿时觉得,这糖蒸茄再难吃,也值了!
  下一口他便后悔了。
  因为真的太难吃了。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风卷残云一般,将糖蒸茄飞快地吃完。好在他的脸上平日里都没什么表情,许清菡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见他吃完,许清菡还贴心地斟了一杯竹叶青,递过去道:“将军喝些酒吧。”
  江飞白接过酒杯,瞥了一眼,只见杯中水光粼粼波动,让他想起了许清菡的眼睛,盈盈脉脉。
  他暗暗决定,一定要尽快将许先生等人救出来,便道:“明日我会开一场新春宴,邀请军中将领赴宴。你若是不喜欢这些粗人,可以提前出府散心,或留在院子里。”
  这是他计划中必不可缺的一环。
  许清菡摇头笑道:“无妨,我待在府中便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江飞白望着她的笑容,只觉还没喝酒,便醉了。
  他举起手中酒杯,一口喝下去,热辣辣的酒水顺着喉管流入肚中,他的耳尖一点一点热了起来。
  许清菡和他坐得近,很快便留意到了这一点。
  江飞白笔直坐着,脸上有些红,眉峰英挺,气质清雅无害。
  许清菡笑道:“将军怎么了?”
  江飞白不说话,一双眸子长久地凝视着她,眸光深邃,如浩瀚的星空,细细看去,要将人吸进去一般,意外带了强烈的侵略性。
  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
  他到底是个刀口添血的将军。
  许清菡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站起来,踢倒了椅子。她没立稳,身体略略一歪,便立刻被江飞白稳稳扶住。
  江飞白的喉结微微滚动,只觉手中扶住的这只臂膀,又软又香。他见许清菡站稳了,才松开手,垂眸道:“失礼了。”
  他的声音优雅清淡,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在他的脸庞上打下浅浅一片阴影。
  又变回了原来的温柔矜贵的将军。
  许清菡心中也拿不准,不知是不是自己反应太大。她站在江飞白两步远的地方,又说了两句话,才道:“我吃得差不多了,便先回去了。”
  江飞白点头,将她送到了回廊才留步。
  从始至终,他都和她隔着两步远。
  江飞白和她告别,目送着她离开。当那道倩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时,江飞白才淡淡叹口气。
  他是吓到她了吗……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轻轻搭到了自己随身佩戴的长剑上。
  ……
  大年初三这天,许清菡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见婢女们在院子外放爆竹,热热闹闹的嬉笑声响彻云霄,许清菡也不觉泛起微笑。
  她在反复回忆江飞白在除夕夜的表情。
  她第一次在他身上体会到那么强的侵略性。若非那个目光,她几乎都要忘了,他在战场上,同样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将军。
  许清菡的心怦怦跳起来。
  突然,碧霄从院门外进来。她的脸上似含怒气,一路走到许清菡跟前,附到她耳边道:“春桃那个小蹄子,被拨到了后罩房还不安生!”
  许清菡笑道:“怎么回事?”
  碧霄劈里啪啦把事情说了,“年初一那天,将军不是在府中开宴吗?春桃趁着那天晚上人多,浑水摸鱼,竟然跑去书房送汤。”
  许清菡扑哧一笑,“据我所知,那天将军可没去书房。”
  他送走客人后,来后院找了许清菡,带她去看了烟花。
  嘉良城的烟花不及京中繁华,许清菡倒是觉得江飞白比烟花好看。
  碧霄泄了气,“这倒是,不过……”她又气鼓鼓的,“那天晚上有客人醉酒,单独去了将军的书房中歇息,春桃还进去了一下,客人指不定要以为我们府上如何没规矩呢。”
  许清菡倒是吃了一惊,书房乃机要之地,江飞白竟允许有人单独进去休憩。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此人应是江飞白的心腹,便将这事放下了。
  她摸了摸碧霄的头,安抚道:“没事的,碧霄,我们不会在嘉良城久留。你若不喜春桃,等我们走的时候,将她留在嘉良城便是了。”
  碧霄高兴起来,又和许清菡说了几句话,忽然有一个前院的婆子来报,“姑娘,有一个自称是孔家大小姐的女人来拜年,她说是您的旧识。”她收了人家的钱,语气也格外热络些,“奴婢看着,她身上的衣裳首饰确实贵重,身份不像作假,只是看起来有些惊惶虚弱,带的仆妇也不多。”
  孔家是嘉良城中的大户人家,如果真是孔家小姐,应是仆妇成群的。何况,现在许清菡在城中地位超然,有想来拜年的人,都会提前递帖子。
  许清菡回忆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孔如兰的模样。
  她和孔如兰不过是点头之交,只是对她印象格外好,那日听见她要出嫁,还顺手送了添妆。
  如今她落魄来访,定然不会是小事。
  许清菡动了恻隐之心,轻轻点头道:“带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