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但并不是所有头骨持有者都是强盗。至少尤利安这么佛系的不可能是。据尤利安回忆,当时很多人在争抢头骨,据说那个头骨一边尖叫着“蠢材你们都不许碰我我脏了我脏了”一边强行绑定了尤利安。
  那个头骨里的先贤是个脾气暴躁的老人家,相当难伺候,虽然后来成了尤利安的导师,但是尤利安在他身上还是吃尽了苦头。
  克劳狄那边就不清楚了。以他的性格,最多也就是和头骨里的先贤相互折磨。就像他现在和亚特里夏的关系一样。
  “……为了这三个圣骨,神纳教不断付出心血和代价,那是因为三大圣骨中沉睡的先贤是神纳教的创始人。”牢门后的异教徒说道,“他们是我们的先祖。”
  戈尔多:“……”
  祖宗被人抢了可还行?神纳教,惨。
  “教皇收集头骨为的不仅是超人的力量,他更多的是为了永生。”亚特里夏阴沉着脸说道。
  异教徒点了点头:“在百年之前……我是说在那座海岛上。那时候的神纳教徒的确是青春永驻的,寿命也比西大陆的人要长久,但并不是不死不灭。而且要达成这样的魔法阵,必须集齐三个头骨才可以。”
  戈尔多:“……”
  他不知道教皇是否知道这个秘密。
  近年来,教皇把研究方向从肉体永生,转向了灵魂永生。他试图勘破头骨储存灵魂的秘密,但是始终没有成功。
  灵魂魔法是所有魔法领域中最难解、最深奥的一种。几代人花上百年的时间才勉强能有一些突破。而神纳教在灵魂魔法上的造诣属于时代天花板的级别,即使是教皇也不可能研究明白——何况他已经老了。精力不济,寿命更不济。
  戈尔多有时候也佩服教皇这样的人物。他在青年时期抓紧了机会、获取了权利,中年时期参与了皇室的政治斗争并且大获全胜,晚年时期又意外获得了头骨,开始研究永生的秘密……教皇无疑是个天才人物。他的一生或许都没尝过败北的滋味。头骨刚出现时,教皇或许还会认为这是上苍为他特意安排好的机会,这是他命中注定要得到的力量,然而事实却是他被头骨排斥在外。
  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以及对永生的贪婪,导致教皇做了一些不该触碰的禁忌实验。亚特里夏是唯一的成功案例,却也让教皇迎来了最大的失败——
  搞了半天,教皇最终证明,头骨还是只按自己心情挑人的。
  如果让教皇知道,自己离成功其实只有一步之遥,把亚特里夏和戈尔多一网打尽,他就能有机会重返青春——
  天知道教皇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没暴露自己身上的秘密真是太好了。戈尔多在心里默默肯定道。
  “我觉得,教皇这辈子是无法集齐三个头骨的。但是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手,甚至可能会将头骨毁掉。”狼狈的异教徒这么说道,“我希望能杀死这个残害我同族的恶魔,但也希望能够完成祖辈的夙愿,将三个圣骨重新集齐,让它们重归岛上……当然,现在集齐头骨的愿望是不大可能达成了。我也不会为了这强行夺走头骨而对您下手,因为您是被头骨选中的人——”他把视线转向了亚特里夏,“如果您愿意帮助我们报仇,神纳教会永远将您奉为座上宾。即使是给您雕刻圣像、摆上祝祷台供奉也可以……”
  亚特里夏脸黑了。
  亚特里夏:“请不要随便给我刻什么雕像。我还没死呢。”
  戈尔多没忍住,干笑了几声。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戈尔多问道,“头骨真的就没有剥离的方法吗?”
  克劳狄曾说过,要剔除头骨就会被夺走全身的魔力,变成个废人,而转移头骨又要用很诡异的方法……戈尔多觉得克劳狄肯定是在驴他。
  果然,异教徒肯定了他一半的说法:“如果剥离头骨,全身的魔力也会被抽走。但是转移头骨……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不可能有人的灵魂之海能够容纳下两个先贤的遗魂。就比如这位——”他问亚特里夏,“您是不是时常觉得自己的灵魂之海会传来剧痛?”
  亚特里夏:“……这倒是没有。我觉得我的灵魂之海还挺宽敞的。”再来一个应该不成问题。
  之前他痛苦,是因为克劳狄这个铁憨憨把自己的遗骨纳入了尤利安的所有物范围,导致他身染尤利安的诅咒。现在诅咒解除了,他也无病一身轻了。
  戈尔多:“……”他就更别说了。尤利安一直在那里玩儿大航海。不时抱怨周围空旷的要命。
  异教徒:“……”他深深吸了口气。
  ——不愧是被选中的人啊!他觉得他又可以了!这回复仇有望了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顿交流下来, 戈尔多和亚特里夏成功刷了一波异教徒的友好值。戈尔多把神纳教在灵魂魔法领域的建树赞美了一顿,异教徒也把亚特里夏足以继承头骨的魔法资质给赞美了一通。在长达十五分钟的商业互吹之后,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并且还一起展望了打倒教皇的美好未来。
  真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对头骨最后的归处避而不谈,但是戈尔多明白,神纳教其实没那么容易放弃收集头骨。
  这是他们流离西大陆百年来的夙愿。现在的教徒们必定已经不是当初离开岛屿的那一代人了。他们是从父母与祖辈那里继承了遗志的人。他们对头骨的渴望或许已经超出了对神纳教的归属感, 更有一份血缘和族群的羁绊在其中——在教皇杀死教徒夺走宝物之后,这份集齐头骨的渴望就又掺杂进了深深的仇恨。他们应该是对掠夺者痛恨不已的,因为掠夺者毁去了他们的生活。
  克劳狄和尤利安在他们眼里应当也是掠夺者——亚特里夏是从“掠夺者”手中继承来的头骨——所以, 从神纳教的角度来看,亚特里夏的资质再好, 也都只算得是掠夺者“后继有人”罢了。
  戈尔多冷眼旁观着那个异教徒眼中隐隐的狂热, 脸上仍挂着公式化的温和笑容,眸光不着痕迹地冷了下来。
  “聊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问道。
  “……裴坦。”异教徒回答道,“我的名字是裴坦。”
  “好的, 裴坦。”戈尔多笑道, “既然我们有着统一的目标, 那么我们不应当是敌人。作为刚才那些情报的交换, 我会保住你的性命。但是你可能会被关在这个监牢里很久——我可以找机会还你自由之身,但是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配合你们什么呢?如果有杀死教皇的计划,我愿意参与进来。”裴坦说道。
  “不,你可能曲解了我的意思。”黑发青年温文一笑,周围昏暗的烛光照不亮他漆黑的眼眸,裴坦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仿佛这个青年身后盘踞着某种可怕的阴影, 如果裴坦给出使对方不悦的答案, 他就会永坠深渊一样,“值得我费这么多功夫去救的,只有合作者和部下两个选项。很遗憾,我对散兵游勇的家伙没什么兴趣,所以就合作方面而言,我实在没有太大的意向。但如果你选择作为我的部下,完全听从我的指令,那就不一样了。”
  裴坦:“……”
  裴坦:“可我是神纳教的信徒。”
  “我知道。我只是想让教皇倒台,让我将来的日子过得舒心一点,为此我会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实话实说,你是什么信仰与我无关,一个人的实力与品德也与信仰没有直接的关系……我只需要你能把工作圆满完成就好。”戈尔多点头。
  裴坦:“……工作?”
  戈尔多:“对,我更倾向于我是在向你提供一份工作。等我们达成杀死教皇的目的后,我们可以随时散伙。以你自己的意愿为主。”
  裴坦愣愣地看着戈尔多。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 “一个人的实力与品德与信仰没有直接关系”这种言论。
  作为异教徒,他深知异教徒在生活中的艰难。法律和政策方面受到的苛待就不必说了,即使是勤恳工作、自食其力的异教徒也很难在人群中有一片立足之地,各行各业都一样。就是因为收到了排挤,异教徒们大多离群索居,或者干脆和信仰相同的人聚集在一起——可是异教徒聚居又是违反王国治安法规定的,这样的组织往往会受到驱逐。
  裴坦不知道这位年轻得过分的主教是不是真的为了抗击教皇不择手段了,也不知道他今天说的这些是否发自肺腑,但是对方说这些言论的时候过于理所当然,让裴坦很难怀疑戈尔多在这方面的真诚。
  “您可真是……与众不同。”裴坦评价道。
  戈尔多微笑。
  片刻后,狼狈的异教徒在栅栏那边抬起了头,双目直视着戈尔多,他听见自己的胸腔震动着给出了回答:
  “那就这么说定了。”
  *
  全程围观戈尔多收小弟的亚特里夏在他们一起并肩走出牢门之后,这才淡淡地开口:“你可真是荤素不忌啊。”
  戈尔多一个趔趄:“导师,荤素不忌……是这么用的吗?”
  “你连异教徒都敢招揽了,还有什么是不敢的?”亚特里夏冷笑着瞥了他一眼,白色的祭司风格长袍纤尘不染。
  戈尔多这才想起,亚特里夏也是个圣主信仰者。
  虽然他和主流的圣主信仰观念有出入,但是对其他教派的人也不会有多少好感。戈尔多在神院里也算是博览群书,见过许多学识渊博、人品也不错的宗教学者在自己的著作里表达过对异教的鄙视和敷衍。即使是最慈悲的圣主信徒,也只是提倡给所有异教徒皈依圣主教、重新接受洗礼的机会。当然,改教这种事百分之九十的异教徒都会拒绝,而这时那些慈悲的圣主教徒们也只能委婉地表示“没救了等死吧告辞”,然后继续默认国家把异教徒当做二等公民看待。
  所以……亚特里夏也对神纳教没有好感?
  其实,异教徒这回事,戈尔多即使知道他们的处境艰难,但也不会真的就随随便便替他们出头。他本身也是个黑魔法术士,知道人心的偏见有多可怕,暂时也只能想尽办法捂住自己的马甲。说戈尔多帮助这个异教徒是因为他们同病相怜、物伤其类,那更是扯淡……
  “我这么做只是想把他捏在手里而已。”戈尔多解释道,“他身上的信息一旦泄露,都会直接威胁到我们的性命。但是杀人灭口这事儿我也做不出来,我觉得还没到那种不得不斩草除根的地步……看在他精通元素魔法的份上,招揽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亚特里夏听了他的解释,沉默了片刻:“我只是随口说说。这些我也大概猜到了,你不用解释地那么认真。”
  戈尔多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还不是怕您误会我,我可最受不了这个了。”
  亚特里夏:“……”
  他莫名其妙地又不悦了起来,胡乱地把视线投向角落,不愿意再回头看戈尔多那张越来越引人注目的脸。
  **
  戈尔多和亚特里夏分道扬镳,然后折返回了异端裁判所。
  戈尔多见到人时,裁判所的所长乌里斯正戴着一枚金色的单边眼镜,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什么东西,戈尔多走近了才发现,他拿着的是一节焦黑的手骨。
  ……从味道上判断,应该不是什么玩具。
  戈尔多一边捂着鼻子一遍靠近,皱眉:“你在干什么?”
  异端裁判所已经落魄到几个验尸官都请不起了吗,还要所长亲自上阵?
  “啊,又是您啊,主教阁下。”乌里斯扭过头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戈尔多这才发现这家伙把自己的两个鼻孔都用蜡丸堵住了,难怪看起来这么游刃有余,“我正在研究一种黑魔法药水对人体的作用……这本来是节新鲜的死人手指,只浇了几滴上去,它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很神奇?”
  戈尔多狐疑地把那瓶药水拿过来,观察了半天:“这不是硫酸吗?”
  乌里斯:“嗯?”
  戈尔多:“炼金术师用来溶解金属的溶剂……不是什么黑魔法产物。你不知道?”
  乌里斯有些失落地“啊”了一声:“炼金术师有多神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辈子也没碰见一个,当然不知道这是他们用的玩意儿。”说着他摇了摇铃,叫来一个手下,兴致缺缺地说道,“把人给放了吧。他大概就是个半吊子的炼金术师,不是什么异端。”
  手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尴尬地说道:“但是所长,人暂时不能放出去。”
  乌里斯:“为什么?”
  手下:“他在拷问途中失血过多晕过去了,现在医师正在给他包扎。”
  乌里斯:“随意吧,不用包扎地太认真,人没死就行。不是异教徒,他也是个以炼金为幌子骗取了公民大批财物的骗子……就直接把他给扔到巡逻部去吧,治安官自己会处理的。”
  戈尔多:“……”异端裁判所看起来真的很不靠谱的样子。
  看着戈尔多暗含谴责的眼神,乌里斯丢开那截手指,为自己辩解:“我们裁判所现在已经整改过了,所有案子都是要上报审批的,真的。”
  看戈尔多还是一脸不相信,乌里斯这才想起戈尔多现任国王主教,审的就是滥用教权的案子,他要是想找裁判所麻烦那简直比小孩子捅蚂蚁窝还要简单,于是他用堪称破釜沉舟的气势说道:“咱们上任所长虽然偶尔从教皇那边接点私活,但是自从我上任起就再没干过了,我发誓这都是真的。”
  戈尔多笑着说:“上回你们派人来我家门口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意思,张口闭口都是教皇阁下啊。”
  乌里斯叹了口气:“裁判所再怎么也拗不过教皇,他既然都下了旨,我总不能不干吧……只是例行盘问而已,我也吩咐过手下做做样子就行了。”
  “别废话了,帮我个忙。”戈尔多说。
  乌里斯眨了眨眼睛:“其实,我实在是有些忙,恐怕会耽误您的事儿……”
  “我知道你和沃伦关系不错。你当上所长之后,应该也没少借当年的人情使唤人家。”戈尔多笑着说道,“你还想沃伦继续帮你的忙吗?”
  乌里斯:“……”
  乌里斯把眼镜和蜡丸统统摘了下来,瞬间换了副脸孔:“那您说。”
  “我想调查一下神纳教的集会地点在哪里。”戈尔多说道,“论对异教徒追根溯源的本事,应该没人比得过你们异端裁判所。”
  “……神纳教在赛兰卡境内的聚集地可不止一个。”乌里斯温声道。
  戈尔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往南找。”
  那个异教徒的名字是裴坦。
  “裴坦”,在赛兰卡俚语中意为“磐石”。但这只是在一些南方沿海地区的村落中会使用的语言。如果神纳教在赛兰卡有分布,那么至少在南方应该有一个聚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