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好半天才明白这个夫人称呼的是她,她现在是都督府的夫人。她茫茫然望着最近的一处假山,恍恍惚惚般失笑出声。上一世她是娘娘,这一世她成了夫人。
  关键两世都是同一个男人,也是神奇得紧。
  更神奇的是走了没多远,她迎面撞上公冶楚。
  春月震惊着,不停回望着外院的方向。方才大都督明明在外院的,怎么会走在她们前面,难道是她眼花了?
  裴元惜心下同样惊讶,面上却是不显。
  “大人,好巧啊。”她话一出口,恨不得把话给吞回去。这岂不是不打自招,此地无银三百两。
  “确实是巧。”他顺着她的话。
  凌厉的眼神一扫,所有的下人退得远远的。
  “我们之间总是很巧,巧到令人匪夷所思。”他又道。
  她立马心虚无比,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巧事,不过是人为而已。上一世她为了追求他,没少制造偶遇。
  那些偶遇如今思来,似乎每一次都带着刻意。只是当时她自以为安排精妙,不管不顾地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像他这样的人,难道真的没有看透吗?
  她小脸尽是迷茫,似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尔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脸感激之情,“确实是巧的,我差点被拐子卖的那一次便是被你所救。”
  “那不是巧,是你父亲求我去救你的。”
  简单的一句阐述,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别有深意。难道他是在暗示自己,还是意有所指在嘲讽她?所以上一世他看破了她的伎俩却没有戳穿,为什么?
  “大人,我能不能在府里种些花草?”她看似向他请示,意在转移话题。
  他点头,“可以,我说过随你心意。”
  两人站的位置能看到主院,主院匾额上的两个字虽然看不真切,却依稀可辨写着清明二字。她刚想找个借口离开,便听到他清冷的声音又起。
  “记得以前我总是这般时常巧遇你,无论是在城内还是城外。便是有一日我出城办事,途中一时内急难耐遍寻纡解之地时都能碰到你。那日你赏花迷路,在乡野之中茫然无助。你求我带你出去,别过之时还赠我一枝带叶桃花。”
  裴元惜眼睁得极大,一副羞臊不敢看他的模样。
  她内心狂哮着,所以那次她故意在城外堵他来一场桃花杏雨间的浪漫邂逅时,他正忍着内急应付她。
  亏得她还以为那日巧遇很成功,他接受了她送的花,而她很满意自己那日的状态。她以为自己热情而不做作,大胆却不轻浮,会如那朵桃花一样开在他的心上。孰不知他那时憋着忍着,怕是恨不得她赶紧消失。
  重隔一世听到内情,怎是一个尬字了得。
  她心情复杂百转千回之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恰如芙蓉三变。落在男子深沉的眸中,一如梦中那娇艳的桃花。
  这下更是打算捂好自己的秘密,不能叫他知晓自己已知上一世之事。
  在她低头作羞赧状万般纠结之时,自然没有看到他舒展眉宇间的一抹笑意,那笑意如风过桃花极淡极浅。
  第107章 送桃花
  桃花,桃花。
  她纠结到最后脑子里唯剩下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轻叩她的心,升起丝丝甜香,将她带到上一世的某个场景之中。
  仁安宫宽大的浴桶中,或粉或红的桃花瓣沉沉浮浮。氤氲的热气之中,一男一女如胶似漆。水从浴桶中不断漫延出来,花瓣洒了一地。
  她心如鹿撞,一张芙蓉面白里透红。
  那时的她玩着爱情游戏,占他的心占他的身,让他对自己欲罢不能如痴如醉。她看着他沉迷在自己织的情网中,却一再告诫自己保持冷静。
  她欺骗他的感情,还卑劣地想用深情困住他一生。明明她坚信上一世的自己全是虚情假意,为何她会站在这里面红耳赤?
  一阵风吹过带着冬春交替的寒意,冷风吹醒了她的理智,吹散了她的胡思乱想,清醒之余她似乎明白什么。
  这男人应该不会是随口提及此事,难道他是有什么深意?她已经将话题岔开他还将话给带回去,莫非是在暗示她做什么?
  送桃花!
  “大人喜欢桃花?”
  便是她愿意送花给他,这个季节去哪里找桃花?好好的男人竟然喜欢这些浪漫的把戏,怪不得上一世被她轻易俘虏。谁能想象得到杀伐果决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都督,在情之一事如此好骗。
  她咬着唇,努力忽视心里的那丝不舒服。
  公冶楚眉宇间的笑意淡去,定定地盯着她看似无比认真的脸。她表情迷茫而真挚,实在是叫人无法怀疑她的单纯。
  他神情复杂难懂,“你想到就是这些?”
  不然呢,她还应该想到什么?她茫然着一双大眼睛,眸子如水般清澈美好。长长的睫毛刷动着,满是无辜和不解。
  半晌,他说:“也好。”
  也好是什么意思?
  是送桃花也好的意思吗?
  “如果大人喜欢桃花,我很是愿意给大人赠花。还请大人忍耐一段日子,眼下春意尚浅桃花还未开。待桃花开时,我必剪一枝开得最好的送给大人。”她说得极为认真,像是接受某种托付一般郑重其事。
  然而他的眼神更是复杂,幽幽深深看不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冷淡地微微颔首。
  不远处少年欢喜地朝这边跑来,明黄的龙袍上面金龙张牙舞爪,配着他一头的短发像是一条活灵活现的真龙。
  少年实在是年少恣意,看得人心情大好。
  “爹,娘,你们在这里,叫我好找。”少年酒窝深深眉眼弯弯,唯眼下那一抹青色坏了他的朝气蓬勃。
  他来得正好,裴元惜心道儿子真是及时雨。
  她一把拉过他,背过身不看公冶楚,“豆花我们喝过了,做得极好。以后这些事情有人做,你既要早朝哪能做这些事情。你正值长身体之时,莫要熬坏了身体得不偿失。”
  少年笑得一脸孺慕,“不累的,我精神大着呢。”
  “精神大也不是这么用的。”她趁机和儿子一边说着话,自然无比地慢慢走远,“民间常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磨豆腐可是个苦营生,起早贪黑日夜操劳。你现在不觉得,以后才知道厉害。”
  少年眉眼带笑,眸底却是闪过黯然。以后能有多后?他都不知道还能陪父母多久,又哪里敢做长久之计。
  他回头朝父亲望去,公冶楚站着未动。父子感情非比寻常,尽管父亲看上去同平时没什么两样,他还是能感受到父亲心情的低落。
  “娘,爹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他的心思谁知道。”裴元惜压低声音,同儿子小声抱怨起来,“也不知道你爹突然发什么疯,竟然好端端的想让我给他送桃花。你说这个时候我去哪给他寻桃花,这不是为难人吗?我同他说等桃花开了再给他送,许是因为这个他摆脸色。”
  商行目瞪口呆,他爹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爹他…”
  “你别看你爹当过皇帝又是大都督,世人只道他残暴冷血,却不知他骨子里有多矫情。”她声音压得更低,“他怕苦不喜欢喝药,还爱吃甜的。喜欢别人给他送东西送花,你说他娇不娇气?”
  商行头皮发麻,胡乱地答应着。“娘,你要是现在给爹送桃花,也不是不可以,我知道哪里有。”
  裴元惜大眼眨啊眨,这真是公冶楚的亲儿子。
  “哪里有?”
  皇家别苑就有。
  别苑在城南六里外,苑里有暖房,暖房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其中两株桃花争先恐后,一株欲开还羞,一株已是花香浓郁。
  商行观详着桃树,带着无比虔诚。
  曾经他认过一棵树为干娘,那棵树便是一株桃树。那株桃树就长在仁安宫里,谁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冒出来的。它默默地长着,并不引人注意。
  若不是后来它一夜之间桃花满枝,恐怕他都不知道仁安宫里还有一株桃树。玄师见了它说它有灵气,还让他拜了干娘辟邪保平安。
  那株桃树确实有灵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逢他经过时,总能闻到比其它花香更浓郁的香气。那香气虽然浓郁,闻之却分外令人心旷神怡。
  他对着桃树喃喃细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裴元惜望着暖房里的姹紫嫣红,也想起了一些往事。这处别苑后来不以种花为主,而是改成种菜。
  大雪纷飞的季节里,她能坐在仁安宫里吃火锅。青嫩的绿菜,新鲜的瓜果,皆是每日清早从别苑送进宫的。
  那时候她是宫中独一人,虽说是皇后却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她随心所欲,吃喝等死过得好不自在。或许在她看来任务一般的感情,却有人认了真。
  公冶楚…
  他真的看不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在她死后,他的执迷不悔他的情深不移足够令人动容。她无法想象一个人每天守着冰冷的尸体是什么滋味,更想象不出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度过那些漫漫长夜。
  愧疚、伤感,她心绪纷杂零乱。
  人心最是复杂,复杂到连自己都无法看清自己的内心。她觉得眼前似有什么东西拦住去路,让她不敢往前走。
  那株桃花夭夭灼灼,粉的花红的苞。
  剪下一枝最好看的花枝,妥妥善善地放进篮子里。
  进城之时排在队伍之中,也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事情就那么凑巧。当她随意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时,竟然看到城墙边一青一白两个熟悉的身影。
  青衣男子眉间不耐面色微怒,正是陈家的大公子陈陵。他同另一个白衣戴帷帽的少女拉拉扯扯,不是陈遥知是谁。
  陈遥知似乎很是不情愿的样子,一把甩开陈陵的手,“大哥,你为什么非要讨好那个人。他都失势了,他就是一颗废棋。”
  “你知道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是你能看轻的。”陈陵强忍着怒火,遥知还说程禹是废棋,在他心里这个妹妹才是真正的废物。
  “我不管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要去侍候那个于公子。就算他是程世子又如何,不过是个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乱臣贼子。”陈遥知帷帽下的脸都气青了,她就不明白的大哥为什么要巴结那个程世子。程家当年是风光,可他们陈家也不差。齐名的两大家族,凭什么他们陈家上赶着给程家伏低做小。
  若是早些年还罢了,如今程家已经落败了,那个程世子更是阳间的阴间人,在天下人眼里和一个死人差不多。
  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他都失败了,还谈什么给程氏复仇,还谈什么对付公冶楚。反正她上辈子没有看到公冶楚被任何人拉下皇位,也没有看到程世子成功。
  让她去讨好那么一个落魄丑陋的男人,她不愿意。
  陈陵又怒又气,在外面又不好发作。这个妹妹真是半点用也没有,来东都城之后除了给他惹祸什么也帮不了他。要不是看在她还有一点用处的份上,他早就把人送回云仓。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程世子这些年来养着那些人哪里来的银子?你真以为他落魄到要靠他人救济吗?”
  “什么意思?”陈遥知问。
  陈陵冷笑一声,“就是那个意思。别看程家人都死光了,可暗中不知有多少亲信护着他。还有程家积年的财富,当然不止公冶楚抄出来的那些东西。”
  培植亲信要银子,养着那些人要银子。程禹这些年还有不少死忠护着,更是离不开银子。他曾听祖父说过,当初他们的祖先攻陷东都城时不知抢占了多少好东西。程氏先祖那时是一马当先的大将,得的东西最多。虽说上交不少,但谁知道有多少东西被扣留下来。加上衍国公府盘踞京中多年,暗地底更是不知积攒多少财富。
  他还知道那些东西如今全在程世子一人手中,他之所以巴结对方还不正是图这笔财富。男人若成大事,银子才是开路的基石。他们陈家是有铺子不假,可做的都是清贵营生每年的盈利并不多。
  陈遥知心里活动开来,最后想到她见过的那个男人,又是百般不情愿,“他有银子是他的事,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陈家也不差,何必看他的脸色。再说他长成那样,别说是有几个臭钱,便是真当了皇帝我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