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房客
  第十卷
  苗疆餐房
  ·第一章·
  消失的房客
  时隔几个月,我又重返南方。
  出发之前,我曾偷偷去看望过黄菲。她出院之后,休息了很久,一直没上班,然而我看到一个可以称得上青年才俊的西装男子接她去吃饭。我没有出现,只是默默看着,然后扭头就走。人和人之间需要信任,尤其是黄菲这种级别的美女,更加需要――虽如此说,我依旧有些神伤,一年之后,我们又会是什么模样?
  那一天我参加县里面的地震救灾捐款,正好接到三叔的电话,也就在那一天,我还发现了一件让人无比头疼的事情:我小叔的女儿、我的堂妹小婧早恋了,对象竟是上次被我踹的闹事小子。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管不了,只有报告给我小叔――也唯有如此。
  我并没有直接前往洪山,而是先去了东官,毕竟在那里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在南城的那套房子已经通过中介出租出去了,租金每月定期打到我的账户里,抵冲房贷。但是有件事情让人奇怪,就是郊区那套房子的住户,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交房租了。我上次过东官,走得匆忙,打电话开始没有人听,后来直接停机了。
  我虽然对两个房客尚玉琳和宋丽娜的结合表示了祝福,跟他们也是朋友,但是归根到底,我们还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
  用矛盾论来说,这是主要矛盾。
  如黄老牙的小舅子所言,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收入,就指望着这房租还房贷了,他们这么一消失,倒是让我很为难。
  所以,我需要去跟他们沟通一下。
  若是有实际困难,可以跟我说,迟交、缓交,都是可以商量的;但若是有钱又不想给,想白住,那么这房子,爱住住,不住拉倒,自然会有大把人想要租――我不是滥好人,为了一点点虚情假意,或者某凄美的爱情故事,就软了心肠,被感动得潸然泪下。真当我是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吗?
  我便是这么一个人,不要试图忽悠我。
  到了东官,这是阿根的地头,我自然第一时间要找他。都说女人是男人的学校,经过王姗情一事,他成熟了很多,言行举止,都没了以前那种“书生气”,人也豁达了许多。然而让我担心的是,谈了几句话,总能够发现他有心结,释怀不开。
  我问他是不是因为觉得我这个朋友变得厉害了?
  他笑,说是啊,有一点儿不适应呢。以前虽然行事作风都利落果敢,但是总感觉是地位相等的朋友、兄弟伙,自从见识了我的手段之后,觉得我已经跟他不是一类人了,是大师了,就像是……像是他表哥顾宪雄一样的人物,境界都不一样了。
  我笑,拍了拍阿根的肩膀,让他放松。我记得,阿根好像一直把他表哥当成偶像。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是在惯常去的酒吧喝酒,阿根喝得有点儿多,唠唠叨叨地说起一些当年创业的艰辛,说着说着又提起了小美。他说当时是他面试的小美,好乖巧精明的一个妹子,长得靓,嘴巴又会讲话,唉……我说我三月份去看过小美了,给她的坟头上了一束百合花。
  阿根看着我,眼神迷离,说站在小美的墓碑前,你后悔吗?
  我低下头,把自己的眼睛停留在了暗处,在四下乱射的舞台灯下,掩饰着自己的心情。我抿了一口酒,酒液入喉咙,热力升腾上来。我摇了摇头,跟他说小美这个女孩子,说句老实话,我一直是当作自己妹妹看的。这一点你可以骂我,也可以说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不过说实话,我后悔了,后悔对她有了承诺,却没有把心思停留在她身上,让她平白送了性命,这一点,我内疚。
  阿根摇头叹气,说你就是个桃花命,总是招惹女人。
  他说完,便不说话了,一口一口地饮酒,没一会儿,又要了一杯。当他喝到第四杯的时候,我拦住了他,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心情这么差?阿根喝得有些嗨(high)了,说没有啊!哪有!他心情好得很呢,事业蒸蒸日上,最近又准备在莞太路那边找个门面,再开一家店子呢,有什么心情不好的呢?
  我看他这状态,比我上次走之前更加差了,伸手搭住了他的左手腕,然后问他我给他的那张符纸有没有带在身上?他说有,天天放在钱包里呢。我看了一会儿他的面相,没有黑气萦绕,仅仅只是脸色黄,有些虚弱和营养不良而已。
  我松了一口气,不是被人诅咒下蛊就好。
  我可能是太敏感了吧,这是职业病吗?
  阿根一声长叹,说要是能够回到当年,那该多好。我看着他,问他的感情现在怎么样了?事业有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着都应该找个好女人,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摇头。看着那迷离夜色中阿根流露出来的孤独和寂寥,我突然想,如果王姗情不去弄那吸人寿元的变异情蛊,若她养的只是一般的、勾住男人心思的情蛊,那么让他们一直在一起,是不是此刻的阿根就会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呢?
  钢铁水泥构成的城市森林里,我们每个人都将自己紧紧包裹得无比强大。
  然而,果真如此吗?
  是人,终究是会孤独的,终究是期望回家的时候,有一盏温暖的灯光,在等待着自己。
  归宿感,这也许是许多人奋斗一生的执着所在吧?
  爱情便如同毒瘾,身体上的伤痛很容易消逝,而心理上的依赖感,却久久不能忘怀。虽然情蛊已解,但是阿根终究还是在怀念着王姗情,或者说,他在怀念与王姗情一起的那一段幸福时光。我小心翼翼地问他,知不知道王姗情现在在哪里?他摇头,说不知道,也许是回家了,也许躺在某个阴暗的发廊里,静静地等待着惠顾的客人……
  我没有说什么,能够养出情蛊这玩意儿的人,哪里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失足女?
  当然,我也只是想一想,没有说出来。
  听阿根的口气,怨恨比留恋似乎要多一些,我总算是放心了,于是指着舞池中疯狂摇摆着自己青春躯体的曼妙女郎,跟阿根说去放松一下吧,one night stand,或许这个东西能解决你的伤痛。
  阿根苦涩一笑,举起酒杯,仰头,又是一饮而尽,这伤悲。
  当夜阿根酩酊大醉,我头脑清醒,肚中的金蚕蛊翻腾,去洗手间漱了几回口,感觉酒味没有那么大了,然后开着阿根的车送他回家。本来准备去一下城郊的那套房子,结果太晚了,阿根又醉得厉害,也就没有再去,当晚就在阿根家住下。他抱着马桶一直吐,然后不断地喊着小情、小情……我无奈,闻着洗手间里污秽之气太盛,只有请出金蚕蛊,给阿根松了松骨,这才好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阿根去了店子里,而我则在大街上散步。
  2008年年中的时候,由美国次贷危机引起的全球金融危机,已经蔓延开来,东南沿海的外贸型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每天都在倒闭,一批一批地垮。街头上有好多外地的打工族,背着包包,拿着一瓶水,到处找工作,这与两三年之后的用工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然,这是我当时所不知道的,我能够看到的,是大批的工厂女孩,稍有姿色,便开始沦为了灯红酒绿的招客女郎,在城市的光鲜或者阴暗面,为这个城市增添了粉红色的畸形魅力。
  我开着车,一边欣赏着晨归的流莺,偶尔有几个面孔稚嫩得让人心怜,一边朝着郊区行去。
  说是郊区,其实也就在几个比较大的工业园旁边,因为集中了大量的年轻工人和相关服务行业的从业人员,论繁华,人来人往,并不逊于普通的小城市。
  我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也不忙着去找人,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比较知名的小吃店,点了一碗沙锅粉,既当早餐,也当午饭。当初之所以在这里置一套房子,除了图刚开发房价便宜之外,还因为有个亲戚在这里,经常过来玩,觉得地方不错,在东官是少数几个清秀的去处。如今,那个亲戚早已离去,我倒是没事经常过来溜达,喜欢上了这里。
  吃完沙锅粉,我进了小区,乘电梯上了楼,来到门前,掏钥匙,开门。
  一进屋,有一股子灰尘味,不大,但是我却能够闻出来,生涩。
  我走到客厅,沙发的抱枕散乱,玻璃茶几上还摆着一袋打开的可比克薯片,衣帽架上还挂着风衣和松软的泡泡裙,拖鞋扔在一边。我摸了下家具和桌面,一层灰。我心一动,拿出吃了一半的薯片,早就软了。到底怎么回事,这房子似乎有几个月没住人了?但看情形好像两人并没有准备离开。
  两人的房门我都有备份钥匙,从包里拿出来,我依次打开,推开门,没有人。然而行李衣服都在,到底出了什么事?忒奇怪啊?
  我倚着房门,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