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背阴处,有淡淡的风吹过,梁以霜双手凉凉的,沈毅一样。他缓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是过年的时候,戴梅朋友圈发了照片,给你看看……”
  梁以霜赶忙摇头,“我才不看。”
  沈毅看她孩子气的表情,摇头笑笑,收回手机。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沈毅拎着渔具,梁以霜牵着小白,另一只手挎着沈毅臂弯,两人离得很近,更像父女。
  夕阳西斜,好像老人迟暮,也好像日光在消散,梁以霜小声说:“叔叔,我可能没办法和奇闻继续相处下去了。”
  沈毅仿佛早就知道,“让你配他,可惜了。”
  即便心里想着陈奇闻不配,可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不是的,你别这么说。”
  沈毅点头,“我当初也是想着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奇闻人是笨了点,但心肠不坏,处不成就当个朋友也行。”
  陈奇闻是沈辞远表弟,沈毅妹妹的儿子。
  年初疫情严重的时候梁以霜去看沈毅,恰巧碰到来送东西的陈奇闻,老一辈的人到底好事,沈毅就介绍了下,有点撮合的意思。
  他只当表兄弟之间难免有点相像,哪里想得到梁以霜能精确地捕捉陈奇闻像沈辞远的下半张脸,没什么意外,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成年人世界的爱情,就是没有读书时那么纯粹,可能也因为读书的时候傻。
  傻没什么不好,人变聪明了还是会怀念傻的时候。
  沈毅送她到陆嘉时工作室楼下。
  陆嘉时今天心情不好,他确定。在健身房呆了一上午,吃过午饭还是来了工作室,他又没有女朋友可以约会,休息日并没有什么新意,不如继续忙工作。
  他也承认他在嫉妒陈奇闻。
  梁以霜从沈毅车上下来,恰巧看到站在路边垃圾箱旁抽烟的陆嘉时,夜色降临,他戴一副细边框的眼镜,斯斯文文的,站在那特别好看。他确实更适合中长发,以前她偏爱的短发对于他来说气质不够贴合。
  陆嘉时近视并不严重,但是有散光,所以天一黑肯定要戴眼镜,尤其是开车和画图的时候。
  梁以霜直接走过去,陆嘉时瞥到来人,赶忙把烟盒揣进口袋,还没抽完的烟也按灭了。烟蒂没丢进上方的烟灰盒,而是丢在了垃圾桶里,好像不想让梁以霜看到。
  梁以霜瞟到一眼黄色的烟蒂总觉得眼熟,暂时没有戳穿他。
  她从包里取出请柬递过去,陆嘉时接过,两个人都没说话。
  他其实想邀请她一起吃晚饭,时间刚好,可是心里又在别扭,一想到她刚和男朋友约会结束,他就不想和她一起吃饭了。
  梁以霜确实也没打算多留,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道别,“那我走了。”
  陆嘉时轻飘回应:“我送你回去。”
  她说打车、说周末这个时间会堵,陆嘉时通通不管,他这个人还有点固执。
  用土话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想到这个比喻,梁以霜没忍住偷笑,陆嘉时余光瞟到她的笑脸,差点不争气地也跟着笑——他忍住了,但心情轻松许多。
  路上他还是不放车载音乐,还是梁以霜主动提出要不要听听歌,他们两个几乎不讲话,而距离到家至少还要半小时车程,太尴尬了。
  陆嘉时说:“你自己连蓝牙。”
  她在屏幕上调了两下连上自己手机,她听歌的app上只有一个歌单,就是所有标记过喜欢的歌,车上终于有了点声音,她看向窗外,心里第一千次骂陆嘉时:死别扭。
  陆嘉时听着熟悉的歌,脸还是臭的,心里已经笑了起来。
  因为那就是他每天开车听的歌单。
  梁以霜不讲话,她在出神,想不过前天偶遇陆嘉时,他已经接连三天晚上送他回家,意识到这一点立刻觉得玄妙又危险。
  有个典故说,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
  佛陀都害怕接连三天睡在同一颗树下会产生感情,那陆嘉时接连三天送自己回家又怎么算?
  这样下去她一定守不住底线。
  车子从主干道拐进支路,离梁以霜的住处越来越近,陆嘉时脑袋里短暂忽略掉陈奇闻,他想和她一起吃晚饭。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间开口,语气一定要随便,“要不一起吃顿饭?”
  这边离她家那么近,她一定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梁以霜迟疑几秒才回答,陆嘉时心情像坐过山车,此时骤然下落。
  她拒绝:“不了,我不饿。”
  歌放得不够应景,歌词应该唱那一首。
  给了甜蜜又保持距离/而你潇洒来去玩爱情游戏
  我一天天失去勇气/偏偏难了难忘记
  chapter 06
  姚松正在一家室内球馆打球,临时跑了个朋友就打给陆嘉时叫他填空,他本打算拒了,当时车停在梁以霜家楼下,想想还是应了下来。
  本来以为打球解压,可精神总是无法集中,频繁走神。姚松忍不住怪了几句,陆嘉时也没吭声,反倒弄得姚松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结果那天陆嘉时挂了彩。
  当时球抛过来太急,都以为陆嘉时能接住,就算接不住略微侧个身子,球也就擦过去了——谁成想他用脑袋去接球,姚松直说他被梁以霜祸害得脑袋都短路了。
  眼镜腿直接被撞断,他倒是细皮嫩肉的,镜腿接合处断裂成了个锋利的折角,脸颊边直接划破了个一厘米长的红痕。
  其实并不严重,就是擦破而已,但那种情形眼镜掉在地上,陆嘉时下意识低头,看起来好像事故。
  有人随口念了句:“你抛的什么球啊?”
  抛球那个也有些尴尬,是姚松一个爱打球的同事,和陆嘉时并不熟,“我以为他能接住!没事吧?”
  陆嘉时低头把坏掉的眼镜捡起来,摇了摇头,“没事,我今天不在状态,不能打了。”
  他态度很好,谁还能说责怪的话,更别提脸上受了伤,“你可别这么说,人没事就行,下次再一起打。”
  大家早早散了回家,有结伴出去吃宵夜的,也有提前回家陪老婆的,姚松光棍一个,看陆嘉时没事就问他要不要去喝一杯。
  坏掉的眼镜被他随手丢进垃圾桶,两个人就近找了间清吧小坐,姚松看他脸上的伤痕忍不住咧嘴笑,陆嘉时冷哼回应。
  姚松说:“我想起来,上次因为打球挂彩,还是大二那年吧?”
  陆嘉时短暂错愕,不咸不淡地扯了个笑,“嗯。”
  姚松“嘶”了一声,摇头说:“梁以霜,真是害人精。”
  听到她的名字,陆嘉时恨到想把她咬进嘴里嚼碎,可是又一定很留恋,舍不得吞下去。
  被梁以霜喜欢的感觉很好,他承认,大二她追他的时候,高调、耗尽心思、耐力十足。
  那阵子筹备运动会,体院学生会承办了篮球项目,先打小组赛,最后决赛归到运动会第二天的赛程,因此篮球场每天都很热闹。尤其是两个学院打比赛的时候,还会有不少观众。
  梁以霜在校学生会任职,每天看起来事情很多,具体负责什么姚松也不清楚,她自己像个万金油,少不了有人找她帮忙。她倒也不是老好人,全看心情帮着做。
  有天轮到建筑系和体院打比赛,陆嘉时他们班集体出去参观场地耽误了时间,因此比赛延到了晚上六点半,饭点之后。
  梁以霜晚饭都没来得及吃,领着几个男生来了北操篮球场,男生搬了好多箱水,放在休息区就走了。姚松是建筑系篮球队的队长,最先出现,看到梁以霜在那摆水,和她贫了几句。
  不出十分钟,篮球场陆陆续续上人,打比赛的队员、观众,还有俩体院学生会派来的裁判。不像下午比赛很多人有课,这个时间课几乎都上完了,因此这场比赛看的人更多。
  忘了是观众席的一个女生还是谁,先注意到摆在地上的水,小范围讨论起来后逐渐扩散,都觉得那些瓶水摆的是个图案,看了半天得出结论。
  “是'6+10',6+10是谁啊?”
  “陆嘉时?陆嘉时!建院的陆嘉时。”
  体院的观众吐槽,“我靠,一场小比赛还整应援?”
  那会儿比赛快开始,双方在赛前热身,一耳朵尖的男生听到之后告诉姚松,姚松又跟陆嘉时说,这下不止观众席,赛场上穿篮球服的那些人之间也传开了。
  建筑系的队员双手放在嘴边,对着陆嘉时一通“哇哦”,男生起哄最有一手。陆嘉时皱眉看了眼水瓶摆的图案,脸骤然就红了起来,下意识看向站在观众席最前方的梁以霜,众人跟着他的视线也看过去。
  学生会的裁判忍不住问:“谁摆的?”
  “梁以霜,会长让她帮忙拉赞助,两箱农夫山泉、两箱脉动,都放这了。”
  “那也不能摆人名字啊,这不偏向吗。”
  “她拉的赞助,你能说啥。”
  比赛还没开始,建筑系已经士气大振,姚松对观众席喊:“梁以霜,牛逼啊!下回摆我们院徽呗?”
  梁以霜笑,“看心情!”
  她看到陆嘉时已经转身背对自己,还是说了句,“陆嘉时,加油呀!”
  建筑系的男生又在鬼叫,陆嘉时用手臂蹭了下发烫的脸,低声咒骂:“神经。”
  可还是要忍住压制上扬的嘴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笑。
  谁说只有女孩子心里住着小公主,渴望高调浪漫,调转过来放在男生身上不是一样嘛。
  那场比赛开场很热闹,结束很突然,且轰轰烈烈。
  体院篮球队本来心里就憋着团火,开场后打得很凶,建筑系篮球队的水平不低,但和体院的比起来肯定还是差了点,更别说体院几个个子最高的一直在针对陆嘉时。
  上半场打完,建筑系的队员表情都有些严肃,他们小劣,但比分差得不多,还有机会。姚松拍了拍陆嘉时,“没事吧?”
  陆嘉时不太在意,他被对面撞了几次,幸好自己站稳了才没摔倒,球场上的小动作而已,不夸张裁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姚松三分投得很准,球技不比陆嘉时差,他让姚松宽心,“打好你的。”
  下半场刚开始,针对陆嘉时的那几个人收敛很多,可能也想稳定赢下比赛。但还有个人不依不饶,防陆嘉时的时候手肘狠狠地顶他身侧,那力度明显是故意的。
  二十岁的陆嘉时平常再老成也还是个少年,他忍不下去,皱眉回击过去——上半场他被针对也没反应,这一下给对方了个猝不及防,一米九高的男生瞬间摔倒,观众席大叫,双方队员都围了过来,裁判慢悠悠地走近。
  先是体院篮球队的队长推了陆嘉时一下,“你想干什么啊?”
  没等陆嘉时反应,姚松直接推了回去,“你们干什么啊!没完了是吗?”
  没等裁判挤进去,以体院队员打出第一拳开始,双方挤在一起混战。
  梁以霜看不太懂球赛,正低头跟姜晴发微信,她叫姜晴来陪她看陆嘉时,姜晴重色轻友地拒绝,再一抬头就发现球场上打起来了。
  她试着捕捉陆嘉时身影,正好看到他猛地一拳招呼在对方脸上,表情冷漠又凶狠,她头一次见那样的陆嘉时。
  比起平时的样子,此刻的陆嘉时更像一个年少气盛的大男孩,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更鲜活了。
  战果并不明显,双方都有挂彩,观众席好多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生都上场帮着劝架,好不容易才把双方拉开,裁判也不知道被挤到哪去。
  体院学生会会长赶来,庆幸老师们的最后一趟班车已经开走,这件事可大可小,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