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你是我们大伯的女儿【一更】
  黑色迈巴赫驶出医院。
  徐东抬眸看一眼后视镜,有些试探地开口问:“回海棠园?”
  “嗯。”程牧轻哼了一声,语气有些闷。
  转身离开那一瞬间就开始想陶夭。
  她这次应该吓得不轻。
  眼角带了小小一道口子,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划到了。
  整个一缺心眼。
  赵沁儿那种一看就不怀好意,她倒好,这种关头还跑过去找她,拿钱给人治病?
  还有姓权那小子,肖想他的人,狗胆不小。
  欧阳家这小四搅屎棍一样。
  程牧想到欧阳瑜跳脚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在眉心里重重地按了两下,低头找烟盒。
  前面徐东又说:“保镖跟下来了。”
  程牧拿了一根烟,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不知道就算了。不是有句话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干嘛还干嘛,活一天是一天呀。”
  那丫头前几天还乖得跟小猫似的。
  刚才浑身带刺。
  程牧觉得烦,随口说:“都撤了吧。”
  “嗯?”
  “她身边几个和我身边的,都撤了,该干嘛让干嘛去。”程牧语调随意地说道。
  徐东一愣,迟疑:“这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程牧哼笑一声,似乎对这事情懒得再发表意见。
  徐东闻声,忍不住叹气。
  派去西南的人已经回来汇报了情况,说是秋丽集团那些人翻个底朝天也没什么疏漏,可以排除。
  这事情一瞬间更让人迷惑了。
  最起码,在他印象里,再没哪帮人可能来寻仇。
  这几天又一切太平了。
  那个蛋糕和那两次充满恶趣味的爆炸,完全像一场幻觉。
  让人毫无头绪。
  徐东胡乱地想着,突然说:“会不会其实不是一个人?”
  “嗯?”
  徐东斟酌着开口说:“有没有可能蛋糕是甲送的,炸弹却是乙放的,奶油蛋糕和烟雾弹其实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应该不会。”程牧语调里带了几分笃定。
  蛋糕和烟雾弹都利用了快递这一方式,都好像一个恶趣味的玩笑,同时,两句话都是英文写的,组合在一起也挺通顺。
  嗨,天狼。好久不见。
  谁这么无聊?
  程牧蹙眉突然想着,点燃了烟,缓缓地吸了一口。
  车子行驶了一会,他若有所思地拿下了烟,朝徐东说:“让人再过去查,别将注意力局限在国内。”
  “嗯。”
  “两句话都是英文。”程牧想了想,又说,“重点关注一下秋丽那些人的亲属关系,看看有没有一直在国外的,查仔细点。”
  徐东静了几秒,点头说:“知道了。”
  那些人都干着朝不保夕的营生,若是有相当在意的人,很可能给他们改换身份送出国生活。
  就像好些贪官会提前将孩子送到国外读书一样。
  大毒枭也惯常这么做。
  甚至有时候,他们之中有些人的老婆孩子一辈子也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不知情,便是一种保护。
  蛋糕和烟雾弹,并非那群人的惯用手法。
  他们可能打招呼吗?
  直接绑架残害倒更可能一点。
  徐东一时间觉得豁然开朗,看着后视镜里程牧的脸色也没有那么阴沉了,试探着笑说:“小姑娘受惊不小,二少你刚才有点过了。”
  程牧没说话。
  他也知道她受惊不小。
  这不撞上欧阳瑜那个炮竹了吗?
  还有欧阳家那个老大,平时不怎么见他说话,一句话出口就戳心,什么叫因为知道了她流产的事情,亲自登门要重归于好?
  那丫头也是,当着满屋子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以后他还如何在那四个小的跟前树立威信?
  这个臭毛病不能纵着。
  ——
  医院,走廊上。
  欧阳瑜不满地喊道:“哥你干嘛呀!”
  欧阳璟紧紧地拧眉盯着他,压低声音斥责:“我说你没完了是吧?你没看到小妹不对劲吗?吵嚷什么!”
  “你看程叔那个样子哦,一来就训人。小妹刚刚经历过那种事,能不怕吗?他倒好,来了就是一通训,也不知道安慰人!”
  “爱之深责之切。”欧阳璟说。
  “屁。”欧阳瑜怒气冲冲,“我看他就是不够爱小妹。”
  欧阳璟懒得和他多说,只叮咛道:“小妹和程叔的事情你以后给我少掺和,听见了没有?”
  欧阳瑜叹气:“你以为我喜欢掺和啊,我就是不想夭夭受委屈。她受苦够多了,程叔那么大年龄了,一点都不知道让着她一点。”
  欧阳璟冷笑:“人家两个吵几句顶多算情趣,你跟这搅和一通,想让也没法让了。”
  程叔在他们跟前好歹算长辈。
  他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在他们面前认怂服软,尤其小四句句紧逼毫不留情,又是前女友又是流产的一通吼,搁谁也难下台。
  不过程叔也是。
  回答一个问题有那么难吗?
  若他当真是因为愧疚和爷爷达成共识要对小妹负责,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了。
  欧阳璟收回思绪,没好气说:“站外面冷静一下,我进去和小妹谈。”
  “好吧。”欧阳瑜想起先前自己和程牧那一通嘴仗,莫名地还有些心虚,再一回想,他都挺佩服自己了。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欧阳璟又进去。
  ——
  病房里。
  陶夭已经侧身躺下。
  欧阳璟站在门边看了她一眼,笑着问:“能睡着啊?”
  陶夭抬眸看他一眼,唤道:“大哥。”
  “聊聊?”欧阳璟问。
  陶夭微微愣一下,问他:“你是想要说程牧的事情吗?是的话就算了,我不想说。”
  心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受虐狂。
  程牧那样的,想宠一个女人的时候根本也不用顾忌什么,她恰好进了这个位置而已,没有她,也许会有别人。
  那一晚,她追下去他根本没有回头。
  再后来,她发短信他也根本一直没有理会。
  生日宴上突然就吻她了。
  她说把黑卡给他,他问了一句:“身体还撑得住?”
  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她流产的事情吧?
  所以不承认自己说过烦了。
  要对她负责。
  两个人就那么又在一起。
  她以为他和她一样,深爱上了。
  她说好喜欢,他却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招人疼?”
  晓得她流了孩子所以心疼吧?
  心疼愧疚不是爱。
  她不需要。
  陶夭侧着身,枕着自己一只手臂,微微垂了眼帘又睁开,觉得自己就像他说的那样。
  蠢死了。
  怎么会对他动心呢?
  他那样的,怎么可能在乎女人的真心。
  要是自己那一晚没有回欧阳家呢,会不会就那么死在医院里,他过很久才知道。
  就算她没死,他要是就那么不理她,她在香江还能待下去吗?
  他想负责,到底有没有她回欧阳家的原因呢?
  她好像从来这么乱过。
  脑海里一团乱麻,找不出线头,她越去回想两个人相处的细节,越是能找到他不爱她的蛛丝马迹。
  反正他也没认真地说过。
  那些她自以为是的甜蜜情话,到底有几分是发自真心,又有几分是随口就来的?
  她突然不确定起来。
  心口有些疼。
  陶夭抬起一只手捂在那,对欧阳璟说:“不说,行吗?”
  欧阳璟迟疑了一下,揉着她脑袋说:“果然还是小孩子呀。你觉得不说,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我不想说他。”陶夭强调。
  “那就不说他了,大哥给你讲些旅途中的风景。”
  陶夭一愣:“嗯。”
  欧阳璟坐在床边椅子上开始讲,从他在高山上看过的日出,讲到他在大海里见过的风波,春夏秋冬,斗转星移,世事无常。
  陶夭很少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渐渐地,有些入迷了。
  欧阳璟说起旅途眼眸里有亮光,他的声音也比以往沉缓许多,偶尔笑两声,浪涛般爽朗。
  他很年轻,却见多识广,潇洒坦率。
  陶夭心里的郁闷渐渐淡去。
  欧阳璟最后说:“大哥讲这么些是想告诉你,越是绚烂刺激的东西,越是稍纵即逝,短暂无常。”
  陶夭笑了:“像烟花和爱情啊。”
  她漂亮的眼眸里有一点亮光,孩童般认真又纯澈,偏偏又带着一点浅淡的忧伤。
  欧阳璟觉得,这一刻的她,好像易碎品。
  他小妹有一颗饱经忧患的心,这样的女孩子,原本应该遇到温柔耐心的人,免了她颠沛流离,治愈她仓皇惊惧,包容她引领她,小心翼翼呵护,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她和程叔这段感情,突兀地开始,占据焦点,看上去轰轰烈烈,基础却实在薄弱,甚至摇摇欲坠。
  程叔从小的经历也颇有些一言难尽。
  两个满身是刺的人,要想拥抱取暖,哪有那么容易?
  试探接触、彼此靠近,那些刺伤人的东西要慢慢软化磨合甚至拔除,得有多少信任,才能走到那一步。
  那些日积月累留下的刺,原本是保护自己的躯壳呀。
  欧阳璟在心里叹一声,笑着摸摸她头发,淡声说:“十九岁了。夭夭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哥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
  陶夭抿起唇角,点头说:“谢谢大哥。”
  欧阳璟不乐意地说:“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陶夭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觉得我去找赵沁儿的行为很没脑子?”
  欧阳璟没想到她会纠结程牧话里这一点意思,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摇头说:“不至于,大哥相信你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不过……”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是如实说:“程叔刚才虽然严厉了一些,也是关心着急才如此,并没有辱骂你的意思,这一点,不至于想不通吧?”
  陶夭微微一笑,没答话。
  要是程牧能和大哥这样和她交流就好了,她愿意把过去所有事毫无保留地讲给他听。
  不过,好像已经没必要了。
  ——
  晚上,十点半。
  陶夭回到了闲人居。
  她很不喜欢在医院里待,打完消炎针之后,欧阳家兄弟几个便带着她直接回家。
  下了车,欧阳琛送她回房间。
  夜风微凉。
  陶夭走了一会,侧头看了一眼欧阳琛,轻声唤:“二哥。”
  “嗯。”欧阳琛抿着唇角,应声。
  陶夭想了想,开口说:“我没什么事,几道小划伤而已,一点也不疼,你别太担心了。”
  欧阳琛这一晚上很沉默。
  她能猜到是因为赵沁儿的事情。
  原本在医院病床上,想到这件事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可后来看见他过来,那一点不舒服又突然变成了自责和心疼。
  要不是她,他们何至于有这么多麻烦?
  尤其欧阳琛,竟然为她做了这种事,好像一种玷污。
  他是这般清绝高华的人。
  陶夭眼眸里带了一点愧疚,又说:“对不起。又给你们添麻烦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呢,折腾到这么晚……”
  她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抱进了怀里。
  陶夭狠狠愣了一下。
  欧阳琛语调分外伤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他说:“是我不好。”
  “二哥?”
  “我不该那么自以为是。”
  第一次,因为他的疏忽,她走投无路找了程叔,这一次,因为他的疏忽,逼入绝境的赵沁儿差点拉着她陪葬。
  天知道那一刻他的恐惧。
  要是她当真因为那个疯子受到侮辱迫害,他这一生,怕是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两个决定。
  陶夭有些迟疑地抬手拍拍他脊背,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何其有幸,回了家。
  欧阳琛搂紧了她。
  陶夭拍着他脊背的那只手落了下来,慢慢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别自责了啊,我这不好好的吗?”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在大伯病逝之前找到你。”欧阳琛说完这句话,放开她,面带微笑。
  陶夭也笑笑:“嗯。我也希望,那样就会早一点有你们了。”
  欧阳琛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陶夭缩缩脖子,没躲开,看上去非常乖巧。
  欧阳琛收了手忍不住笑起来,感叹说:“小的时候其实还想过,家里要是有妹妹,我们四个好好宠她。”
  “你们现在就对我很好啊,要将我宠坏的。”陶夭转身往房间走,一边主动说,“四哥今天和程叔在病房里都吵起来了,感觉都不像他,胆子那么大,他以前挺怕程叔的呢。”
  “他对程叔一直没什么好感。”
  “嗯,我知道。”陶夭淡淡地接了一句话,没再多说。
  欧阳琛也没有再问。
  没一会,两个人走到了房间门口。
  陶夭停下步子,微笑说:“晚安,早点休息。”
  “晚安。”欧阳琛点点头。
  陶夭转身进了房间,没开一楼灯,直接上二楼。
  暖暖的灯光亮起。
  她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坐在床上发呆。
  时间过去很久,她又站起身来,在洗手间里花好一会工夫洗漱了一下,换了睡衣。
  感觉房间很安静。
  陶夭躺上床,一低头,看见了颈间的项链。
  她将项链小心翼翼地去了下来,一只手勾着在眼前晃,钻石吊坠晃得人有点眼花。
  y,未知数。
  真巧,也是夭和瑶的拼写首字母。
  她转个身将项链扔进了床头柜抽屉里,躺在床上发呆。
  脑海里有些破碎的片段闪过。
  她恍惚间想起,程牧其实也来过这个房间,去过她的花园,帮她摇过秋千,也一起看过花。
  没有短信和电话再过来了。
  事情都说开,他会不会觉得如释重负?
  她有点睡不着了。
  陶夭很快又坐起身,她在床头几本书里翻找了半天,拿了一本薄薄的小说开始看。
  看了不到三页,手机突然响了。
  她神色怔怔地看了一眼,拿了手机,看着来电,脸上划过一抹自嘲。
  “喂?”陶夭接了电话。
  那头传来一道柔和歉疚的女声:“夭夭?”
  许蔓?
  陶夭直接挂了电话。
  顺带着,她将许蔓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许蔓换座机又打了一个,陶夭又拒接,到最后,她索性直接关了手机,再不去看。
  ——
  这一晚开始,两个人没有联系。
  陶夭过起了足不出户的生活,秦家老爷子来闲人居做客,又给她开了好几副中药。
  她忍着喝了一两次,觉得其实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转眼间,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四月九日,欧阳家一众人前往玉川,将欧阳谦的骨灰带了回来。
  时间是下午五点多,陶夭戴着帽子走在欧阳琛边上,突然听见欧阳瑜嘀咕了一声:“冤家路窄。”
  她下意识看了欧阳瑜一眼,随着他视线看了过去。
  程牧被几个人簇拥着从vip通道走了出来,他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脸色淡淡的,高大挺拔,仍是一贯冷峻漠然的样子。
  其实不过几天没见而已,陶夭却觉得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抬手按低了帽檐,收回视线。
  这工夫,程牧等人也已经看见他们一行人,似乎没怎么思量,一众人就跟着程牧到了他们跟前。
  欧阳老爷子年纪大了,不宜长途劳顿。
  前往玉川的一众人里面,欧阳诚年龄最大,辈分和程牧相当。
  陶夭听见他们寒暄了几句,程牧语调里带了一丝笑,介绍说:“这是mk集团执行总裁,anna。”
  “您好。”女人不太正宗的汉语响了起来。
  陶夭下意识抬眸看过去,撞进了程牧幽若深潭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
  她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程牧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忍不住握起摩挲了两下,控制住了扣着她脖子揉一顿的欲望。
  去医院第三天他出国了一趟,临去前给陶夭打了电话。
  又被拉黑了。
  这丫头,是想和他彻底划清界限?
  刚才分明远远看了一眼,不等他走到跟前又低下头去,要不是因为边上跟着这么一个女总裁,她是不是连眼皮也不会抬一下?
  不过冷了几天而已,她倒越发变本加厉了。
  让他始料未及。
  程牧心里正斟酌着如何搭话,突然听到欧阳瑜开口说:“程叔有公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程氏集团和mk集团启动了一个跨国合作项目,他们都有所耳闻,倒是没想到,mk集团的执行总裁是这么年轻干练的一位职场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