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夕阳斜照,给沙夫茨伯里剧院镀上了一层金辉。
  赫敏穿着一条浅紫色的绸质小礼服裙,一部分棕色卷发被格兰杰夫人捋到脑后用碎钻发夹夹住,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比往常光鲜亮丽了不少。
  牵着她手站在路旁的格兰杰夫人披着一件夹着亮片的针织西装外套,外套半开,露出里面款式简单的浅金色连衣裙。而挽着格兰杰夫人另一只手的是一身黑色西装的格兰杰先生,他正低头看自己手表上的时间。
  他们看起来就像再平常不过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等吗?”格兰杰夫人俯下身挨着赫敏的耳朵,轻声道,“去里面坐着等也是一样的。”
  “可是我们不一定会坐在一起……”赫敏懊恼地说,“我忘记和查尔斯说我们买的位置了!万一他们买的位置和我们离得特别远,那我总得在进去前和他们打个招呼道个歉。”
  “行吧。”格兰杰夫人直起身,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停在了格兰杰夫妇的身旁,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了赫歇尔教授的一张帅脸。
  “晚上好,格兰杰小姐!”赫歇尔教授穿着西装,还抹了发胶,兴致勃勃地和赫敏打招呼,看起来容光焕发。
  赫敏好奇地打量着这辆轿车:“教授,你竟然会开麻瓜的车吗?”
  赫歇尔教授哈哈大笑了起来:“麻瓜的车?我想你是还没见到过它飞起来的样子。”
  查尔斯从轿车后座跳了下来,他也是一身黑西装,只是头发没抹发蜡,看起来还是往常干干净净的模样。
  “好了,叔叔,我们还在大街上。”查尔斯懒懒地开口,提醒自己的叔叔不要在人流密集的麻瓜大街上得意忘形。
  查尔斯白皙修长的手指拉了拉自己有点歪了的领结,眉头微蹙。
  赫歇尔教授友好地向格兰杰夫妇解释:“不能用烂熟于心的整理魔咒调整着装,我可爱的侄子实在是感到生活不便。”
  虽然坚持了几十年地唯物主义世界观早已受到过严重打击,亲眼见到大小巫师把魔法当成家常便饭,格兰杰夫妇还是一下子组织不起语言回应赫歇尔教授。
  幸好格兰杰小姐迫不及待地想为自己地思虑不周负责:“教授,你们的票买在了哪里啊?”
  “这个啊……”赫歇尔教授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假设某位约我们看剧的小巫师忘记和我们沟通要定哪里的位置……”
  “我们还有神奇的魔法可以解决问题。”赫歇尔教授强调着“魔法”两个字,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张入场门票,递给了赫敏。
  赫敏看着门票上写着的,和自己一家人挨在一起的两个位置,深感自己学艺不精,竟然不曾听过这么实用的魔法,暗自下决心回家好好研习。
  “教授,你是用了什么魔咒啊?可以告诉我吗?”赫敏刚问出口,就忽然想到约翰·赫歇尔昨天和她说的“教师假期不回答问题”,顿感遗憾为难。
  然而赫歇尔教授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故作高深地抬起了手:“魔咒嘛……”
  赫敏以外他要示范施咒,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地动作,却见他将手摊开,慢慢地摆成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有时候,还是要借助现代科技的魔法嘛。”赫歇尔教授强忍住笑意。
  赫敏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了格兰杰夫人,只见她的母亲一脸无辜。
  “今天早上赫歇尔先生打来电话,说你约他们看芭蕾舞剧,却不告诉他们要买哪排的票,我作为母亲,当然要为未成年女儿的过失负责,把我们的位置告诉他们喽。”格兰杰夫人神色飞扬。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赫敏觉得自己被耍了,有些生气。
  “我想和你说的。”格兰杰夫人耸耸肩,“但是你说自己要专心预习课文,去剧院之前不接受任何闲聊要求。”
  赫敏懂了,格兰杰夫人就是看她整天在书房里闷着,看不惯许久,借着这件事顺道撒撒气。
  她觉得在这件事上,母女俩很难达成共识,她也放弃和母亲交涉,只得抬头迎上赫歇尔教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方才那点愧疚早已在赫歇尔教授和她的母亲联合起来捉弄她的时候烟消云散了。此时她心里还有些许难堪和生气,但也不足以发泄出来。
  “戏要开场了。”查尔斯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赫敏转头,正对上他一双平静的灰眸。
  查尔斯的目光直直落入赫敏眼底,赫敏微微一愣,意识到查尔斯一直在看她。
  “不是六点十分开场吗?”查尔斯疑惑地看向发呆的赫敏。
  “没错,是六点十分……”格兰芬多小女巫的脸红了红。
  “让孩子们先进去吧。”格兰杰先生冲赫歇尔教授颔首,“我们夫妻俩想问问你关于赫敏在学校里的事情,我们一边走一边谈?”
  听到父亲的安排,赫敏下意识地朝查尔斯伸出了手:“我们进去吧。”
  随即她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对于查尔斯而言可能过于亲昵,然而此时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查尔斯的眼神在赫敏的手上停了一瞬,而后他伸手自然地牵住了赫敏的手。
  黑发巫师的手和他的眼神一样凉凉的,明明轻轻牵着的手并不挨着赫敏的脸,万事通小姐的鼻尖仿佛又萦绕着魁地奇球场下那股淡淡的柠檬香气,夹杂着些许白松香的味道。
  万事通小姐的脸红得要命,幸好走廊灯光昏暗,黑发巫师顾着前方的路,并没有在看她。
  格兰杰夫妇和赫歇尔教授的轻声交谈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他们的前面则是一对如胶似漆的年轻情侣,他们借着昏暗灯光营造的暧昧氛围耳鬓厮磨,紧紧依偎着缓慢前行。
  等一行人走进剧院,灯光更暗了,舞台上猩红的丝绒幕布低垂,台下的座位紧凑连接,人声嘈杂,人流拥挤。
  赫敏怕被人流冲散,下意识地拽紧了查尔斯的手。
  他们来得有些晚,落座的那一排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从站起来的观众的膝前挪过去,还要小心地避开女士曳地的衣裙。
  赫敏的心砰砰直跳,直到最后落座才真正平复下来。
  一直走在前面的查尔斯松开了她的手,坐了下来,他俩的位置正好挨着,查尔斯一抬头就能看见赫敏的脸。
  即使灯光昏暗,靠得极尽的两个人在适应了房内的光线以后,进入放大瞳孔的光线也足以将对方的轮廓容颜描摹得清清楚楚。
  “你喜欢紫色吗?”查尔斯盯着赫敏半响,忽然打破了沉默。
  赫敏意识到他是在说她今天的小礼服,她低下头摆弄着自己腰间的蝴蝶结:“还行吧,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
  “紫色好看吗?”赫敏问查尔斯。
  格兰杰夫妇和赫歇尔教授也终于挤了进来,剧院椅子被打开时的吱呀声盖过了查尔斯的回答。
  赫敏的注意力也被自己的父母吸引去了,而后舞台上的制动装置启动,幕布缓缓升起,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回舞台。
  “麻瓜不会魔法,却发明了制动装置让幕布‘飞起’,是不是挺了不起的?”赫敏压下声,却抑制不住声音里隐约的自豪和雀跃。
  想起《机械动力学》里复杂的装置设计图,查尔斯的神色认真起来:“确实很了不起。”
  金碧辉煌的宫廷舞会上,盛装打扮的芭蕾舞者们在优美的舞曲声中翩翩起舞,身姿轻盈如燕。
  穿着礼服的王子却被突然降临的天鹅吸引,离开了宴会厅追到了幽静的天鹅湖,看着白天鹅化作美丽的公主奥杰塔,在湖畔舒展开优美的身姿。
  “你知道天鹅湖的故事来源吗?”赫敏小声问查尔斯。
  “来之前看过书。”查尔斯点点头。
  赫敏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查尔斯竟然会提前做功课,看的还是麻瓜的童话故事。
  芭蕾舞剧的曲调从一开始的活泼灵动逐渐过渡到哀伤凄婉,诅咒奥杰塔的恶魔让自己的女儿黑天鹅办成奥杰塔的样子去欺骗王子,在他俩旋转的舞步中,王子被诱骗着对黑天鹅许下了爱的誓言。
  “我想到了复方汤剂。”赫敏小声说。
  查尔斯点点头,表示他也想到了。
  “你说……”赫敏把声音压到很低,“如果我做了一副奥杰塔的复方汤剂,那么喝了它以后我是变成白天鹅奥杰塔,还是人类奥杰塔?”
  “或许这取决于……”查尔斯思考了一下,“你用的是鹅毛还是人类的毛发。”
  赫敏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伏下头,将头埋在膝前,肩膀因为忍笑轻轻颤抖着。
  舞台上被背叛的奥杰塔的诅咒再也无法解开,在电闪雷鸣中,她悲痛欲绝地回到了天鹅湖,而察觉真相的王子最终也奔向了天鹅湖,两人双双投湖殉情。
  凄美决绝的交响乐响起,赫敏被舞曲感染,握紧了剧院座椅的把手。
  “为什么王子发现不了真正的奥杰塔?”台上的演员开始谢幕,查尔斯凉凉的嗓音在赫敏耳畔响起。
  “因为黑天鹅变作了奥杰塔的模样。”赫敏难过极了。
  查尔斯沉思了一会儿:“但是除了模样,说话的习惯、走路的方式、下意识流露的小动作,这些都是一个人很难被模仿出来的特征,如果变的只是容貌的话,第一眼或许会被迷惑,但是第二眼就应该被分辨出来了。”
  “理论上是这样。”赫敏托着腮,侧着脸看他,眼里闪着些泪光,声音却平静了下来,“但是普通人很难想到,自己身边的某个人原来是另一个人假扮的。那些小细节在真相揭开之前,不足以将人引到否定目前这整个人的层面上,只能引起些许怀疑。”
  “当然,也有可能当事人运气够好……你怎么了?”赫敏忽然注意到查尔斯的脸一片惨白,有些惊慌。
  “没什么,不要声张。”查尔斯摆摆头,示意赫敏安静下来,不要让他的叔叔察觉他的异样,然而他压低的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颤音:“我只是想到了以前……听说过的一些事情。”
  赫敏的心顿时柔软了下来,她猜不到查尔斯想到了什么,但她现在很想给查尔斯施一个温暖咒,缓解一下他现在糟糕的心情。
  然而她没带魔杖,只能遗憾地曲线救国——她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他。
  白松香混杂着柠檬的香气在她的鼻尖猛地爆炸,冷冽的清香窜进嗅觉感受器的神经末端,经由神经网络的无数个轴突和树突奔赴到达大脑的神经中枢,超过阈值的微弱电流在她的大脑皮层上映射出淡淡的怅惘。
  拥抱一瞬即逝,在查尔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赫敏就松开了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下一秒离场的灯光就亮了起来,光明再次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查尔斯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一板巧克力。巧克力是普通的麻瓜巧克力,而且已经被人吃掉了一半,包装纸皱皱巴巴地折叠着,以防止撕开的口子会让剩余的巧克力掉出来。
  赫敏已经转头和自己的父母讨论起了剧情,准备起身离开。
  查尔斯眼尖地瞧见了背对自己的小女巫耳朵上沾染了淡淡的粉红,他低下头将那半块巧克力塞进裤子的口袋里,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