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拂陵恭恭敬敬,垂眸行礼:“此是岚王原话。陛下即便信不过我家主子,但拂陵身为奴才下人并不敢斗胆欺君。”
  这话听着很是诛心。
  宴语凉喃喃:“好,好,爱卿没生气就好……”
  “那公公回去一定跟记得跟爱卿说,注意身体,别太累。”
  “折子太多就拿过来,朕来批。”
  “朕是真的……知道错了!待会下朝,朕备齐岚王爱吃的小菜,跟他认真赔不是!”
  “还有……”
  拂陵:“奴才斗胆,陛下可是真心想知当年往事?”
  宴语凉一愣。
  “公公!公公愿意告知朕?”
  拂陵垂眸转了转手中拂尘:“如若陛下不嫌弃,拂陵知无不言。”
  宴语凉:“……”
  “自然想!!!朕想知道!公公请说!”
  “公公您坐,坐下慢慢说!来人给公公上茶!”
  第15章
  冬日清晨,晨光熹微。
  皇帝打足了二十分精神,认认真真听拂陵公公说。
  要说前尘,不得不先提大夏历史。
  泱泱中原大夏建朝三百年,曾经一度十分强盛、万国来朝。
  只可惜在两百年前武帝的登顶辉煌之后,便由盛转衰开始走下坡路。
  先是连年征战耗损国库,又是褚酣刘坠等奸臣乱国,逐渐动乱,积贫积弱,后又经北方沦陷、大片疆土丧失。
  待到宴语凉的父亲宣明帝继位时,曾经一度的锦绣大夏已只剩南边的半壁江山、摇摇欲坠。
  先皇宣明帝一共生有四子。
  大皇子宴紫城为邻国北漠嫁入的马背皇后罗歇公主所出,是为嫡子和太子。
  三皇子晏殊宁与四皇子宴落英则为受宠的大夏开国功勋世家女郁鸢皇贵妃所出,也都高贵不凡。
  四位皇子中,只有二皇子宴语凉生母是一位身份卑贱、寂寂无名的下等宫女。
  那宫女死得早,宴语凉便被郁鸢贵妃收养。
  说是收养,但其实贵妃也只把二皇子看作她那年龄相仿的宝贝儿子三皇子的陪读与仆从,成日呼来喝去、随意差遣。
  二皇子无依无靠,从小吃穿用度、住行封赏,都远没有其他皇子气派,自也不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数年寒暑,诸位皇子逐渐长大。
  太子与三皇子开始明争暗斗,二皇子依旧无人在意。
  太子按说为皇后嫡出,身后又有邻国北漠支持,地位本该稳固。
  可惜为人骄横放纵、名声颇差,远不如三皇子才学雅度、知书达理。
  这些众臣都看在眼里,加之三皇子生母娘家在国内也算根基深厚,自有不少人偷偷倒向三皇子一边。
  一时间,两位皇子势同水火、诸多事端。
  就这么斗了几年。
  却谁也没想到,最终继承了大统之人,却是那无人在意的二皇子。
  据《大夏锦裕纪》的记载,大皇子骄横乖张、无才失德,三皇子虽才学出众,却纵情诗乐,本就都不是明君人选。
  偏偏两方势力又各不相让、矛盾激化,最后酿成太子一时冲动放火烧死三皇子的惨剧。
  事发之后,太子为千夫所指、亦被废黜。
  一共四位皇子,死了一个,废了一个,彼时四皇子又年纪尚小且体弱多病。
  一时无人可选。
  大夏天子之位这才由毫无存在感二皇子捡到了便宜。
  拂陵:“但说是捡来……”
  世上又哪真有容易的皇位好捡?
  “实则陛下登临帝位,本就因为诸位皇子中只有陛下一人心系天下民生疾苦,又巨才学谋略与青云之志、愿带我大夏励精图治、重回昔日荣耀。”
  “事实也证明,陛下继位十载,政绩斐然。”
  “收复失地、安顿边境,且行减免税负、广惠于民之实,又加用人唯贤、政治清明,天下无不称道天子圣明。”
  “至于岚主他……”
  “岚主本是先帝朝太尉独子,十岁那年便作为皇子伴读常住宫中。在陛下还是二皇子时就常伴陛下左右,感情甚笃。”
  “后来,陛下进位之路,庄家也立下过汗马功劳。”
  ……
  拂陵说的这些事,在本朝世家列传里也有记载呼应。
  宴语凉才翻过世家列传,列传只寥寥数语,便记录了“岚王庄青瞿”半生功绩——
  “宣明朝太尉庄薪火之子庄戬,自幼聪敏好学,十岁入宫伴读,常侍锦裕帝左右。”
  “后帝登基,庄戬政绩斐然、能征善战,颇得帝宠。一路平步青云,由御前侍卫至中书令再官至骠骑大将军、勤绩侯。后又攻打越陆瀛洲、收复燕云,更由帝亲御赐“岚”字,封岚王。”
  大夏开国三百年,从未封过异姓王。
  就连当年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赫赫功臣,也都只是封侯拜相。
  岚王庄青瞿,是大夏朝破天荒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异姓王,可见隆宠圣眷。
  可是。
  “既然当年朕对青瞿盛宠,却又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拂陵叹了口气。
  “还能为何。”
  “陛下与岚王二人两小无猜、多年的情分,年少时又一直亲近扶持、相互笃信。”
  “陛下继位后,岚王自要为稳固陛下江山着想,便多次请缨率军南征北战。”
  “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伤。”
  “却不成想,功高震主。”
  “……”
  “许是数年征战边关,无法陪在天子身边,聚少离多。”
  “又或者是……陛下身边什么小人进了谗言。”
  “那些年,陛下对岚主子越发疏远猜忌。”
  “……”
  “陛下,拂陵自知卑贱、人轻言微。”
  “但拂陵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岚王忠于大夏、忠于陛下,鞠躬尽瘁、矢志不渝。”
  “……”
  “……”
  “至于陛下所疑《起居注》之事……”
  “陛下是不记得了,咱们主子,”他叹道,“过去是个多么傲气之人。”
  “却在天子面前,一次次尊严扫地、折断脊梁、一退再退。陛下送去边关的书信常言辞刻薄,岚王每次看了……都要难过许久。”
  “后来,陛下受伤失忆。”
  “岚王虽难以接受、心如死灰,可始终还是想与陛下重新来过。”
  “只是这重头来过……以前那些不堪,他必不愿再让陛下知晓。”
  “主子就是那般性子,实非有意欺瞒。”
  “……”
  宴语凉说不出话来。
  终于一直以来很多无法严丝合缝疏理清楚的事情,都在此刻合理了。
  岚王囚禁天子,爱恨交加。
  岚王说阿昭你没有心。
  岚王不爱笑,背影总是寂寥。
  本是少年竹马,两小无猜,却终离心离德,渐行渐远。
  天子疑心深重,岚王屡立战功表明忠心。却不想功高震主,反更成天子眼中钉。
  “可如此说来,朕岂不就是……”
  岂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狗皇帝。
  可别说什么身在帝位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身不由己了。
  狗屁的身不由己!
  无非就是个冷血无情狗皇帝,把世上最好的人在床上和战场上全部物尽其用,用完又不要脸地过河拆桥!
  拂陵:“陛下倒是,也无须这般说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