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肉滚滚的毛团子,抬手将它放在地上,沈琉璃轻笑:“长这么胖,不去捉几只老鼠,怎么对得起你这一身膘?”
  小猫儿正舒服地享受着主人的爱抚,突然离开主人温暖的怀抱,委屈地冲着沈琉璃叫了几声,但见主人毫不理睬,在屋里转悠了两圈,就跑出去扑蝴蝶去了。
  至于老鼠,还不到饭点。
  沈琉璃动了动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托腮沉思。
  给其他不相干的人治伤时,顺带着给傅之曜医治一番,只要不是直接直白地对傅之曜好,心疾也不会发作。
  算是打一巴掌,再暗地里给颗糖么?
  万一傅之曜只记得她给的巴掌,木有领会她送的糖呢,岂不是白费力气。
  着实伤神啊。
  梦境中的沈琉璃给傅之曜刺了‘奴’字后,很是消停了一段时日,沈琉璃暂时不必烦恼既要给巴掌又要给糖的,能缓个几天,以前不知道会被傅之曜报复之前,她折磨起他可谓是得心应手,可知道会被他那般对待后,每虐他一次,就会想到日后这些全都会报应在自己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初拿他当出气筒的快乐了。
  尤其是如旁观者那样看着梦中的自己,对傅之曜施虐,那种直观的感受很不一样。
  自己好像是挺坏,挺恶毒的。
  入了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因着沈琉璃对傅之曜不闻不问,傅之曜身上的伤势逐渐好转,但想恢复完好如初的皮肤是不可能的,身上全是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疤痕。
  而疤痕汇聚的胸口处,蜿蜒着一个鲜红的‘璃’字。
  傅之曜眸光阴郁暗沉,手上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正待对着胸膛处的璃字划下时,门口突然传来狱卒的声音。
  “二小姐,你怎么会屈尊降贵来地牢?这牢里湿气大,恐怕会伤了二小姐的贵体?”
  “怎么,这承恩侯府的地牢,只许大姐姐来得,我就来不得?”
  “二小姐息怒,小的不是这意思。”
  脚步声渐近。
  傅之曜眸光微闪,反手将匕首藏在草垛下,而后拉起衣服,靠墙假寐。
  第5章 我喜欢大小姐
  “二小姐,你真的来了,求你救救小的,现在只有你能救小的了,大小姐是要小的死啊。”
  老六子看到沈珍珠出现,顿时喜出望外,扒拉着牢房的门冲着沈珍珠祈求呼救,希望沈珍珠看到他为她做过事的份上救自己。
  身上的伤得不到医治,已经化脓生疮,老六子感觉自己的腿也越来越使不上力气,连爬都爬不动了,害怕自己落得个半身不遂瘫痪在床的下场,便掏出全身家当买通狱卒给二小姐递了个消息,没想到二小姐不嫌弃地牢污秽,竟亲自过来救他。
  二小姐果然人美心善。
  而胖子和瘦子看了一眼娉婷婉约的蓝衫少女,默契地没有开口求教。
  虽然整个侯府都知道大小姐跋扈张扬,动辄便惩罚下人,而在大小姐的衬托之下,二小姐则是温柔贤淑的好姑娘,对待下人也甚是宽宥,在府中颇有人缘,但他们到底谨记着自己是花溪院的人,就算犯了错还不到罪死的地步,如果敢投靠大小姐的死对头,就真真是踢到了铁板,怕是大罗神仙都保不住他们。
  何况,现在有吃有喝,有大夫医治,还不用干活,就当休假何乐不为。
  老六子声声喊道:“二小姐,二小姐……”
  沈珍珠想忽视他都难,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攥紧帕子捂了捂嘴,方才吩咐身后的大夫:“快去给他瞧瞧伤。”
  语罢,又叹了口气:“唉,大姐姐作甚将自己院中的人打成这样,做错了事该罚则罚,却也要给人一个知错能改的机会呀,哪儿能把人往死里打?”
  她的丫鬟心领神会,附和道:“大小姐惯常如此,幸好奴婢在二小姐院中当差,真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
  “小的就没有红梅姐姐命好。”地牢里,除了老六子捧场,其他人都没应声。
  红梅本想顺着话继续编排沈琉璃两句,可转眼瞧见沈珍珠微皱的眉头,便很有眼力见地住嘴了。
  而沈珍珠的目的可不是来搭救老六子,只是听说沈琉璃最近有些反常,竟替牢里的犯人请了大夫治伤,还改善了伙食和地牢的条件,便想着过来瞧瞧究竟,毕竟这里还关押着一位重要的主儿,沈琉璃名义上的夫君——陈国质子傅之曜。
  呵。
  沈琉璃备受宠爱又怎么样,高于她的庶女身份又如何,女子前半生金尊玉贵的生活系于家世,可后半生的尊荣却是夫君带来的,如今嫁了一个卑贱懦弱的质子,沈琉璃的一辈子算是彻底毁了,不认命又能如何?
  傅之曜自九岁被送到萧国为质,被囚在冷宫过了十年猪狗不如的生活,宫女太监谁都可以欺负他。
  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曾受过太监的胯/下之辱,活得毫无尊严。
  可谓连人都不是,如何比得上惊韬玮略相貌俊逸的四皇子萧景尚。
  可笑,沈琉璃肖想四皇子近十年,为了情爱丑态百出,死缠烂打,结果却让寄居在府内的表小姐赵降雪截胡了,赵降雪虽父母双亡,可却做了正儿八经的皇子正妃。
  沈珍珠尤记得四皇子看赵降雪的眼神全是深情厚爱,可见赵降雪也是好本事,竟能得四皇子真心看重。
  四皇子是萧国一等一的好儿郎,沈珍珠当初也隐晦示过好,可人家四皇子满门心思放在赵降雪身上,身后还有个不顾女儿家矜持疯狂追逐的沈琉璃,沈珍珠自知若不及时止损,只会惹得一身骚,便也慢慢歇了这份心思。
  对赵降雪隐有嫉妒之意,可有了沈琉璃这个爱而不得的对照物,沈珍珠心里的那点不甘心也就消散了。
  一想到沈琉璃吃了这么大的亏,沈珍珠乐得合不拢嘴。
  自己只是侯府庶女,吃穿用度皆比不上沈琉璃这个嫡女,娘亲云姨娘虽得侯爷爹的宠爱,地位倒底是差了嫡妻柳氏一大截,可她日后在婚嫁一事上绝对会好过沈琉璃。
  虽比不上赵降雪嫁的好,但她未来的夫婿怎么也比眼前这个卑贱的质子强上百倍。
  想到最近对她频频示好的三皇子,沈珍珠嘴角的弧度扬得更大了。
  下一瞬,似想到了什么,沈珍珠用帕子捂唇,掩盖住了唇边的笑意,看向牢房里靠墙而睡的傅之曜。
  这个质子要甚没甚,性子也被磋磨得怯懦不堪早就,唯独皮相生的过于好,就是赵降雪被誉为上京城宛若降珠仙子般的美人儿也及不上,若是女子必定是亡国祸水。
  一个男子长得过于美貌可算不得件好事,听说傅之曜当年在冷宫中,还被一些猥/琐变态的老太监给……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她只看这张皮相便有几分心猿意马,或许真有其事。
  沈珍珠眸眼里的光轻蔑了几分,转瞬又恢复如常,吩咐红梅将事先准备好的美味食膳以及疗伤用的药膏送给傅之曜。
  红梅应了声,敲了敲牢房门上的锁,成功地将‘熟睡’的傅之曜惊醒了。
  傅之曜适时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侯府的二小姐,卑懦的眼神含着一丝闪躲。
  沈珍珠则亭亭玉立地站着,对着傅之曜轻柔浅笑。
  沈琉璃厌恶毒打傅之曜,她就让他感受到人心之善,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呢,被欺压到极致的傅之曜,谁知道急了会不会反咬沈琉璃一口,她拭目以待。
  如果沈琉璃知道沈珍珠这般心思,不得不感慨这个庶妹颇有先见之明,这傅之曜就是一头善于伪装成可怜虫的狼崽子,日后发起疯来见谁都咬。
  沈珍珠掏出一方符纸,柔声说道:“对了,红梅你将这张平安符一并送给殿下,这是我前些时日去大佛寺求的,可保殿下平安康健。”
  红梅转身接过平安符,连同食盒一并递进了傅之曜的囚房里,道:“质子殿下,这是我家二小姐的一点心意……”
  沈琉璃刚到地牢门口,就瞧见这一幕。
  她的好庶妹,闲着无事,正跑来对傅之曜送温暖献爱心。
  瞧瞧,这称呼,丫鬟称质子殿下,她却称呼殿下,倒是挺会的,挺会捧着傅之曜那可有可无的自尊。就是不知道傅之曜领不领情?
  “二妹妹,你就这么喜欢我院中的人?又是替人疗伤,又是送饭送符的?”
  沈珍珠吓得脊背一僵,没想到会被沈琉璃撞破,甚是尴尬。
  她赶忙解释道:“大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收到地牢传来的求救消息,递信的人说自己快死了,我便想着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正好质子殿下也被关了大半个月,想来牢房里的食膳粗淡难以下咽,饿出好歹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于是就让厨房做了些好吃的给他。”
  “二妹妹,倒是挺好心,显得我蛇蝎心肠,虐待傅之曜连饭都不给管饱?”沈琉璃唇瓣含笑,可这笑意却全然不达眼底。
  沈珍珠每次同沈琉璃正面杠上,心里都有些发怵,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讪讪地说:“我不是这意思。”
  沈琉璃抬眸看向傅之曜,淡淡道:“二妹妹说牢饭难吃,专门给你做了美味佳肴,你想吃吗?”
  傅之曜对上沈琉璃的目光,停顿了一瞬,方才转向沈珍珠回道:“多谢二小姐好意,我粗茶淡饭吃惯了,不觉得难以下咽。”
  “二姐姐给你的平安符呢,你还要不要?”沈琉璃又问。
  “我身体很好,不需要保平安。”傅之曜说。
  只要不是瞎子,任谁都能看出眼前的男子羸弱不堪、似乎风一吹就倒的身体,明显与这说辞不相符。
  “看来是我自讨没趣,枉做了好人。”沈珍珠的面色有些难堪,再也呆不下去,带着红梅和大夫逃也似地离开了。
  没被救出去的老六子急道:“二小姐!”
  沈琉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急喊的声音堵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绿绮推着沈琉璃往前走了几步,沈琉璃看一眼沈珍珠没来得及拿走的食盒,一鞭子掀飞了食盒的盖子,饭香顿时溢满整座地牢。
  沈琉璃低讽了一句:“挺丰盛的,不吃,真是可惜了。”
  傅之曜沉默不语。
  “还有,这平安符一看就是大佛寺求来的,大佛寺香火鼎盛,听说那里的佛祖特灵,二姐姐也是够心诚的,对你,比我对你上心多了。”
  就是这种阴阳怪气外加讽刺的语态,反正言语间辱他就对了。
  沈琉璃在心中想。
  而傅之曜依旧没什么反应。
  沈琉璃眯眸看着蜷缩在草堆上的傅之曜,轻描淡写地道:“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个佛口蛇心的庶妹?你要是真喜欢,我愿意成人之好,将你让给她,她肯定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毕竟沈珍珠要精心维护自己的好名声,绝不会坏在明面上。
  傅之曜眸光转动,定定地看向轮椅上的少女,如玉的脸庞,红艳艳的樱唇,白嫩的耳朵,这是一张十分鲜活的脸,整张面孔并未如往常那般歇斯里地尽露凶相,也没有直接展露出任何恶毒难看的情绪,倒是为她的容貌增色不少。
  十几岁的少女,姿容并未完全长开,仍稍显稚嫩。
  单看这幅淡然的姿态,谁能想到这是个恶毒黑心肝的少女?
  他顿了片刻,说:“不,我不喜欢二小姐,我……”
  “我喜欢大小姐!”
  “什么?”
  沈琉璃怀疑自己听错了,身体不禁微微前倾,她可以确信自己做了好几次的噩梦,梦中他绝没说过喜欢她的话,哪怕是虚与委蛇,也没这般说过。
  陡然听他这么一说,真是吓得够呛。
  傅之曜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大小姐这般真性情的姑娘。”
  真性情?倒不如直接说她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