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
  段寒霆站在龙城街头,眼睁睁看着荣音的车渐渐远去,满心满眼的不舍。
  这一分别,下一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曾经时时刻刻、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的爱人,如今却一直在若即若离、渐行渐远,连见上一面都要挖空心思,费尽周折。
  可这一切又怪得了谁呢?
  只能怪他自己,当初放开了荣音的手,而现在想要重新挽回她的心,比登天还难。
  荣音通过后视镜,看着穿着军装站在原地朝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的段寒霆,眼中翻涌着万千情绪。
  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怪他当初将她推了出去,还是怪自己,当初没能抓紧他的手?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段寒霆一个人的错,她也有责任,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去怨怪谁了。
  只能说,天意弄人。
  至于她和段寒霆将来会怎样,她不想去多想,也不想去打算,一切随缘罢了。
  直到荣音的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段寒霆才眨了下眼睛,轻叹口气,一支烟递到了他面前,段寒霆垂了下眸,伸手接过。
  叼在嘴里,杨汉宸服务一条龙,摁开打火机给他将烟点上。
  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冷风口里抽着烟,默默地抽着,吞云吐雾,半响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支烟抽完,段寒霆才沉沉道:“我该回去了。”
  杨汉宸“嗯”了一声。
  段寒霆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谢了,兄弟。”
  这次的事完全是他的私事,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仗势欺人,让一向处事极有原则的杨少帅做这种事,对他也是个莫大的挑战。
  也就是段寒霆,如果换作别人,杨汉宸一定不会帮这个忙,还会送给对方一句“有毛病!”
  “客气。”
  杨汉宸淡淡道:“荣音这么好的女人,若是真的跟了别人,恐怕你老段就要杀人了。为了多给你腾出点精力对付那几只老狐狸,这个忙我不帮也得帮。”
  段寒霆会心一笑,在杨汉宸的肩膀上轻捶了一下,“得一知己,此生足矣。”
  杨汉宸也笑,“彼此彼此。”
  “诗雯没事吧?”
  要走的时候,段寒霆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毕竟她现在也是杨汉宸的女人。
  杨汉宸道:“没事儿,我是怕她出来搅和你和荣音,才让母亲将她扣下两天,今天学完规矩就放出来了。”
  段寒霆抬眸看着杨汉宸,眸中有几分歉疚,“难为你跟这个骄纵的大小姐在一起过日子了。”
  当初他和邓诗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再闹下去邓家、宋家面上都不好看,杨汉宸在那个时候出现,娶了邓诗雯,其实也是帮他救场。
  杨汉宸淡然道:“不难为。诗雯有她的可爱之处,有她在,家里热闹了许多。”
  这也是段寒霆特别佩服杨汉宸的地方。
  他总能从艰难的环境中汲取到自己能接受的东西,不管是事还是人,他在无限接受的同时,也在跟自己进行和解。
  龙城杨家规矩森严,杨老帅也是铁血汉子,一生刚直,说一不二,比他爹还要暴戾,杨家这几个兄弟,哪个不是伴着鞭子板子长起来的。
  那印在一整面墙上一百零一条家规,看得他都想把它凿了,可杨汉宸硬是在这种严苛规矩的要求下长了起来,还按部就班地按着父亲的要求从了军。
  小时候,杨汉宸在奉军的讲武堂待过,当时他们年纪一般大,还有他大哥段沉渊,那时候三个人就像三只皮猴子,天天上蹿下跳。
  而今,他们都子承父业,走上了军旅生涯,也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
  关上车门,杨汉宸还想起一事,趴在车窗上低声提醒段寒霆,“还是得小心,那几只老狐狸都不是善茬,眼看着入了冬,都打不动了,可谁也不肯先收兵让这一步。战事僵持到如今这般,势必得有第三方的干涉和插手才行。宋已经争取了我父亲的支持,杨家也很快要插进去一脚,你那边,自己心里有数些。”
  段寒霆面上一片沉然,点了点头。
  杨家如果也插进去一脚,那南北战事势必失衡,直系军其实撑不了多长时间,失败是必然的,正因如此,老袁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拼起来两败俱伤。
  他现在也是左右为难,袁和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是世仇,一个是父仇,哪边他都不想帮。
  更何况,他退守关外,一面是为了防范日军侵袭东三省,一面也是不想再打内战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但杨汉宸说的对,如今两边都打不动了,战事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若是其他国家趁着现在我国内乱图谋不轨,那就糟糕了。
  所以,还是得尽快结束这一局面才可。
  ……
  回程的路上,荣音想了许多,思绪纷乱得很。
  雷震开着车,听着她不停的唉声叹气,满脸愁烦,不由问道:“货不是已经救回来了?还在烦什么?”
  “货是找回来了,可这种事情真是防不胜防,令人招架不住。”
  荣音缓过来,不禁还是为段寒霆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你说说,他这不是仗势欺人么。合着我以后就不能再谈男朋友了,谈一个他就得给我拆一个?”
  雷震听着荣音没好气地骂着段寒霆,心里觉得好笑,唇角也勾了一下。
  “你笑什么?”荣音开始散邪火了。
  引火烧身了。
  雷震敛了下神色,轻咳一声,微微回头道:“可不就是仗势欺人么,您才反应过来啊。”
  荣音摇了摇头,捏了捏眉心,气得她脑袋壳疼。
  雷震打着方向盘,刚拐进一条巷道,就踩了下急刹车,车子猛地一顿。
  荣音下意识地扶住靠背,拧眉,“怎么了?”
  抬起头来,就见前方出现了好几辆车,走下来不少人,手里都拿着枪,雷震刚摁开保险,就被人用枪抵住了脑袋。
  后座的车门也被拉开了,来人对荣音道:“段夫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荣音回了下头,发现他们的车都被别住了,带来的人也都被包围了,对方摆出了极大的阵仗,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在这埋伏很久了。
  反抗已经没用了,只能乖乖跟他们走。
  坐在车里,荣音猜测着对方是老袁派来的还是老宋派来的,车子一路往南京的方向开去,她心里就有数了。
  看来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荣音讽刺地笑了下,也懒得与对方扯皮,闭上眼睛,直接靠在后座上,准备睡一觉。
  这两天殚精竭虑的,还要抵挡段寒霆的糖衣炮弹,确实累了。
  坐在后面的黑衣人见荣音闭着眼睛,本来以为她在闭目养神,可后来听见了她微微的鼾声,才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
  那人瞪大眼睛,满脸收到冲击的模样。
  他们干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大身份的人也上过他们的车,可没有一个是不紧张的,还有的甚至都吓得出冷汗、尿裤子的,大有人在。
  但他们还从来没遇到一上车就睡觉的,这心也太大了吧。
  要不是出任务的时候他们局座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动手,不能将人吓着,他真想给这女人一个耳刮子,让她清醒清醒!
  可局座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而且非但是局座,就连夫人也严令他们要对人客气一点。
  荣音一路睡到了目的地,在人催促下,才懒洋洋睁开了眼睛,入目便对上了一张肃穆中不失温和的脸庞,“醒了?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