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后面另附了她将契约银钱退与他一半,所带陪嫁遣回天风楼即可。
  信不长,与其说是不长,不如说短的惊人。
  章纪堂反复看着信上的字迹,看到手下紧紧攥住了那信,又在意识到信纸褶皱之后,急忙地捋平开来。
  他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发了狠想要说得话办的事,眼下已经散的一干二净。
  她盼他尽早觅得一心人,她自己却一走了之了。
  他还要去哪里觅?
  外面雷声滚滚,雨下的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瞧着屋檐,跟敲着慌乱的人心。
  章纪堂再起不了半点责备的心思,看着外面的雷雨,心下疼得发慌。
  她有急事要走,昨日她开口的时候,他根本没让她说明白。
  不禁不许她说明,还气她恨她,夜里更是强行将她箍在怀中,最后甩手离去。
  章纪堂后悔极了,后悔地恨不能把昨日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
  雨越下越大了,像是战鼓擂在人心头。
  她今日离去,遇上这样的大雨,是找到了地方借宿,还是漂泊在路上?
  她身子娇弱,哪里经得了这样的雨?!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
  章纪堂深吸一口气,快步出了房门,高声吩咐葛效。
  “快去寻夫人的下落,若是寻到了... ...”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想到她温柔却又倔强的眼神。
  “若是寻到... ...不要惊扰夫人,小心护在左右,莫要让夫人为难!”
  第25章 是谁  那么,她到底是谁?
  沈如是和沈拓在马车里颠簸半夜, 才到了他们在京畿的一个落脚点。
  守着落脚点的是对老夫妻,平时只传信用途,眼下见着沈如是和沈拓亲自来了, 全都吓了一跳。
  老夫妻连忙去烧水煮饭倒茶。
  沈如是只是查看了一下沈拓的伤势。
  半夜的颠簸, 愈合的伤口又溢出了点点的血来。
  沈拓连道,“姑姑, 我没事, 继续赶路也没什么!小伤而已!”
  沈如是却摇了头, “不差这点时间,留在此处暂时养伤吧。”
  沈如是这般安排,沈拓也只好点了头, “可家里怎么办?秦王在秦地大肆搜捕,眼下他们抓了咱们这么多人, 肯定还有更多人会被抓到。”
  沈如是闻言点了点头,“所以,你好生在此养伤,我回秦地。”
  说完, 径直站起了身来。
  沈拓吓了一大跳,外面还下着经年不见一回的雷暴雨。
  “姑姑, 这如何使得?姑姑不是说不差这点时间吗?”
  这话令沈如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目色微沉。
  “阿拓,你我或许不差时间,却不代表我们在秦地的家人不需要时间, 你忘了我们的姓氏、身份、来历和苦难了吗?”
  沈拓一下子沉默了。
  外面雷声响彻天空, 沈拓却恍若未闻,他脑中反复想起姑姑的话。
  沈如是深吸了口气,“阿拓, 你好好想想。”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入了雨幕中。
  很快马车吱呀转动起来,大雨点打在车篷上,响声加倍,担忧很快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天已经很晚了。
  丹竹替沈如是擦了擦头发,“姑娘睡会吧。”
  沈如是揉了揉疲惫的头,让丹竹把皮枕找出来,“我枕着睡会。”
  丹竹却愣了一下,转身去寻包袱,一连翻了三个包袱,脸色难看起来。
  “姑娘,我好像把姑娘的皮枕忘了,忘在那章家了!”
  沈如是闻言沉默了一下,旋即同丹竹摆了手。
  “那便不用找了,忘了就忘了吧。不要了。”
  “可那皮枕是姑娘小时候,王打回来的狐皮,王妃亲手给姑娘缝的,姑娘夜夜抱着睡觉... ...都怪我,忘了去检查那床铺... ...”
  “好了,一个枕头而已,我丢了枕头,父王和母妃不会怪我,若我丢了族人,他们才会责怪。没事的,尽快赶路吧。”
  丹竹垂头丧气,沈如是不知怎么想到了章家。
  希望章首辅就算不能同她善始善终,也能善待她的枕头吧。
  别一气之下把枕头扔进雷雨的泥水里就好... ...
  *
  章府,章纪堂让人把整个京城给掀了,也没找到沈如是。
  他又让人去了开封的天风楼和流放地的沈家。
  葛效劝他好歹睡一会,“您明日还要上朝,一有消息奴才会盯着的,您可一定保重身子。兴许明日这一早,夫人就回来了。”
  章纪堂知道她不会回来了,除非他找到她,把她带回来,不然她是决意要同他不再见面的。
  就像那信里写的一样。
  一想到信,心口又有蚂蚁啃食。
  他没有回应葛效,径直返回了正房。
  心还躺在书案上,拿着信没有再拆开。
  他已经读了太多遍,不用看也知道那娟秀的字迹下,她的离去和不再见的决意。
  房中还有残存的淡淡香气,他拿起一旁的香盒,按照她平日的剂量放了些熏香到炉中。
  香气盘旋而起,章纪堂仿佛看到了香炉遍,轻轻拨弄香料的女子。
  又仿佛看到窗下侍弄花草的人影,还有她睡在小榻上纤细的身形。
  他目光最后落在了床上,他走过去,仿佛那里还睡着一个人一般。
  可那里什么人都没有,空的吓人。
  章纪堂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准备转身离开这充满了回忆的房间,可忽然看到了床上静静躺着的小枕头。
  她的皮枕?
  男人立时握在了掌中。
  雨还在下,这么黑的夜,没有皮枕抱着,她还能睡好吗?
  他心下沉着,更担心、惆怅着。
  又是两日,各路的消息都传了回来,完全没有她的消息。
  她的决绝比他想象的还要彻底。
  可她一个小女子,就算有莫大的本事,又怎么能藏得令人完全找不到呢?
  章纪堂费解。
  这时,葛效带回了从沈家流放地来的消息。
  “怎么样,她有没有同沈家联系?”
  葛效摇头,“回爷,没有,而且沈家人说,已经七八年没见过夫人和沈拓少爷了。”
  这话听得章纪堂一怔。
  “什么意思?就算阿黛不回去,沈拓不是才刚从沈家来京的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葛效有些不安地舔了舔嘴唇。
  “爷,这件事恐怕不太对,沈家来的消息说,沈拓少爷也多年没回过沈家,而且,沈家口中的沈拓少爷今岁才十岁啊!”
  但他们见到的沈拓,看外貌,像个十五六的少年人。
  章纪堂心下一个咯噔,手下攥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沈拓不是沈拓,沈如是也不是沈黛?”
  葛效跪了下来,他不敢回答。
  但章纪堂却忽然明白了。
  难怪她走得完全不见影子,难怪她从前提起沈家反应平平,难怪她有什么难处总不肯跟他说,而他也查不出来,难怪... ...她说再不相见了!
  是了,契约了却之后,她便如契约所言抛弃了沈如是的身份,同时,她也抛弃了他所知道的沈黛的身份。
  她走了,从他的视野里朝露一般的蒸发了。
  这就是她起了那出戏的名字,唤作《朝露缘》的原因吗?
  章纪堂指尖轻颤,缓缓地比起了眼睛。
  朝露朝露,日出即散。
  她可真是没给他留一点麻烦,也没给他留一点余地啊。
  因为他对她,根本就一无所知。
  那么,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