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
  须臾之间,老艄公情绪已定,又道:“老朽叨扰了,请公子回去休息吧!扬州城离此地已不下百里,公子尽可放心,不日便可到达。”
  青衣男子的腰间缠着璎珞和美玉,成色十足,如眼前的一江碧水,波光粼粼,那把随身的佩剑深埋于腰间的锦服之下。腰间洞箫上的翠色流苏不时摆动起来。
  “老伯……”青衣男子欲言又止。
  “公子有话,不妨请讲。”
  “老伯可知这扬州城有什么好酒么?”他原本有些难以启齿,可还是开口垂询。
  “哈哈……”
  这时,老艄公却豪爽地笑了,“原来公子是想喝酒了……”
  “老伯见笑了。”他微一欠身。然而老艄公继续说道,“老朽在这船上倒有几坛花雕,不知合不合公子胃口?”
  青衣男子只淡淡看了老艄公一眼。
  “老朽素不善饮酒,只因行船途中,了无生趣,才借此备了几坛薄酒,以备不时之需。”
  青衣男子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来,然而老艄公依旧侃侃而谈,“现下索性给了公子吧?虽说老朽的薄酒不比扬州城里水月客栈的好,解乏却也绰绰有余了。”
  “老伯言重了。”
  “老朽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突然,老艄公问了一句。
  “老伯请讲。”青衣男子拱手。
  “老朽行船也已几十年了,终日在这苏扬两地往返,载客无数,这乌苏城里发生的大事小事,就是道听途说也会略知一二。”
  “记得,公子第一次上老朽的船……”
  老艄公顿了顿,继续说,“公子有些奇怪……”
  “奇怪?”
  “公子每次乘坐老朽的船,总带着一样东西。”
  青年男子想,这位老者究竟是何许人?刚才那一番话绝不像老艄公这等人说的出的。
  “在下初来乍到,带的东西确实是有,不过……”
  他突然惊异地瞥了老艄公一眼,下一秒,他看向自己腰间的这把剑,“除了这把剑,也就是随身的个把碎银了,老伯莫非是指在下的这把剑么?”
  “哈哈……”
  老艄公豪爽地笑起来,突然间,他的话语转为平静,轻轻问了一句,“剑?”
  青衣男子的手渐渐地摸上了腰间冰冷的剑柄。
  他重新警惕了起来,他的眼睛就像他的剑一样雪亮,刻不容缓地盯着老艄公的一举一动。
  他并不对面前老者的话感到惊讶,他想,纸包不住火,要瞒总是瞒不住的,早晚总会有人知道自己的一切。不过,他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位年老的船家。
  “公子的剑,的确是一把好剑。但老朽并非指这把剑。”老艄公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十多年前,公子是不是杀了一个姓王的人?”
  老艄公向着一碧万顷的江面望去,那里,便是扬州城了。
  “姓王的人?”青衣男子开始狐疑,又继续道,“老伯这是何意?”
  “那年,我也是在这船上才知道他的一些事迹……”老艄公意味深长地谈起了如烟的往事。
  “记得,那日几个商贾模样的人在我船上谈到,扬州城内的仕宦之家王家,有一个叫王友德的人,此人并非是个善主儿,他仗着他爹爹是个朝廷的三品文官,就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扬州城的百姓真是苦不堪言,可王家财大势大,谁能管得了他王家的事?!更可恨的是,扬州城的王知县也阿谀奉承,与之沆瀣一气。”
  “哎!”
  老艄公连连叹息,怒上眉梢,又道:“只怕这蛇鼠一窝搅得扬州城永无宁日了……”
  青衣男子哑然无声,站在船头望着眼前万顷的寒江。
  “可是后来……”
  老艄公的情绪开始振奋起来,继续道,“这个王友德连同王知县在一夜之间被杀,但府上的其它闲杂人等倒未伤及分毫,也算是万幸了……”
  眼角些微抽搐,青衣男子的脸上依旧波平如镜。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官府也在全力彻查此事。”
  说着,老艄公欣慰地看向眼前的青衣男子,“可……可终究一无所获。老朽问公子随身带的东西,便由此事而起。”
  “老伯可知我是何人?”盯着老艄公,青衣男子不加思索的说。
  “难道那两条人命真是公子所为?”老艄公突然又道,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哈哈哈……”
  突然青衣男子仰天大笑,脸色转为冷若冰霜,说的决绝,“他们都该死!”
  “我手中的这把剑专杀他们这等欺压良善的恶人!”
  青衣男子义愤填膺,握着剑柄的手开始颤抖,“此二人为富不仁,多行不义,杀了他们还不足以泄我之恨,泄百姓之恨。”
  “那公子就不怕日后?”
  老艄公忽有所悟,随后他咳了咳,嘴里念念有词,“想来公子也是思前想后,才决心做此义举了。”
  青衣男子尚未开口,突然,老艄公双膝着地,跪下便拜,就如眼前立的是一尊至圣的慈悲的菩萨塑像。
  他手中的船桨也在此时抛在了船上,船桨末端随之激起了白色的水花。
  “老伯这是何故?快快请起。”青衣男子立刻去搀跪地的老艄公。
  “公子大仁大义,锄强扶弱,真是百姓之福啊。”
  老艄公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老朽那苦命的孙子和他娘被现任苏州知府刘芒活活逼死了,可恨老朽至今都未能见到他们娘孙儿半块尸骨……”
  老艄公拂袖掩面,悲痛欲绝,接着说道:“老朽区区一介草民,怎敢和官府力斗?又哪里有权有势跟他们斗啊?”
  老艄公继续说着,又是几滴辛酸的泪滴落,“哎,老朽的孙儿他爹,也是个没本事的山野村夫,死了老婆,儿子也保不住……”
  老艄公开始拜首:“求公子千万要为老朽伸冤啊?”
  “又是一个混账知府!”
  听着,青衣男子低低地骂了一句,“还请老伯千万节哀。清先起来。”
  青衣男子见老艄公长跪不起,于是进了船舱。
  片刻之间,他从舱内将那黑色包裹取出,摔在船板上,那黑色包裹便“咕噜噜”地滚到了老艄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