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当然是杀人灭口啊。”眼前这不知真实来历的神秘人微笑着回应一句。
  “——将玄这个身份,我要了。”
  他口吻平淡,不含丝毫杀气。似乎无冤无仇,只为了一个身份便取人性命,不过是一件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小事。
  唰……
  话音刚落,原本一脸忐忑的将玄率先出手,他身形猛然一旋,周身一阵漆黑烟雾四溢而出,雾气之中骤然迸发出无穷无尽鬼哭之音。
  一柄冰冷的漆黑长钩自雾气中探出,冰冷诡异的寒光直冲对方面门而去。
  “既要取我性命,便试试你的成色——”
  暴喝声中,将玄全身真气剧烈燃烧起来,诡异的幽影在钩刃上浮现,万千缕寒光绽放,带起连绵不绝呼啸鬼影。
  “铮!”神秘人淡然迎上去,一双肉掌自袖中探出,准确无误地穿过万千道残影,一指弹在那冰冷钩刃上。
  在真气灌输之下,他十指根根莹白,表面泛出淡淡冷芒,几可摧金断玉。
  钩刃碎裂,眨眼间崩飞成无数碎片,又被那人挥袖间一把摄入手中。那寒光凛凛的碎片在他手中宛如一体,凝成一线直向将玄斩去,宛如一道天河垂落。
  攻势之迅猛凌厉,俨然沛然难当。
  眼看就要立毙当场,将玄的心情反而冷静下来,危机中骤生出急智,身形竟是凭空向着旁边横挪一寸。
  哧——
  鲜血飞溅,一道长长的血痕从他肩头向下划过,左臂如豆腐般齐肩而断。只差一点就能从心口处将他劈成两半。将玄整个人一下子跪倒在地。
  “等等。”眼看对方似乎还要再补一记,将玄立刻举起了仅剩的右手,发出一声求生欲十足的呐喊,“属下愿降!”
  晏危楼低头注视着他,目光平淡。
  见此,将玄倒也不含糊,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他眼神一冷,抓起地上的钩刃碎片,便用力向自己脸上划去,下手之狠辣,让人侧目。
  “既然主上喜欢将玄这个身份,属下愿意双手奉上。”丢下碎片,他抬起一张血肉翻飞的脸,“望主上不计前嫌,饶属下一命。属下对天发誓,绝不敢心存丝毫恨意。从此以后,任凭差遣。”
  说着,他深深垂下头去。
  小巷中一阵沉默,冰冷的寒风打着旋刮过,失血过多的将玄眼前一阵阵发晕。
  就在他感觉快要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他听见一个对他而言如同天籁的声音。
  “那么,你以后就叫无恨吧。”
  ……至于这人是否真的无仇无恨,会不会暗中心生报复,他却不在乎。这世道人心本就如此,他早就看透,哪里有所谓忠贞不渝之事?
  晏危楼只是纯粹感觉,与杀掉他相比,留下对方一条命,或许会更有趣些。
  晏危楼重新转过身,正想说些什么,神情突然一冷,一股难以形容的杀气从他身上释放出来。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前·将玄只感觉一阵深入灵魂的冰寒,无穷无尽的鲜血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隐约间,他似乎看见了漫天冰雪,无穷烈焰。
  月光幽幽,身披黑袍的年轻人蓦然抬起头,目光向荣凤阁所在望去。
  同一时间,荣凤阁一角,倚靠在窗边的少年世子垂眸向着这个方向看来。
  就在不久前,趁其他人不注意,谢玄将一张丝帛递到他手中:“关于长信侯的秘密,这几日我已经有了线索。”
  ……
  “想不到,我居然会被一个拙劣的谎言欺骗如此之久……”晏危楼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帛,目光定定望向窗外,“什么齐王世子,实在可笑……”
  月光幽幽,映照着他沉默而冰冷的侧脸。他唇角微扬,说不尽的温柔。
  “明月朗照,似乎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
  “他不开心了……”
  遥远的北域雪原,有人突然捂住心口,轻声低喃一句,目光一下子变得超凶。
  “——是谁?!”
  第23章 动风云(7)
  北漠南境, 连绵雪原之上。
  大大小小的氏族部落在此地聚居,后来又有来自东黎与南雍的流亡者涌入此地, 渐渐形成了南境有名的城池。
  其取名方式与不远处的奉圣镇一般, 名为奉圣城。
  天色刚亮,奉圣城中势力最广的三大氏族之一, 拓跋氏在城中的一处宅子里, 也就是大公子拓跋鸿的私人府邸中,弥漫起浓郁的药香。
  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端着药罐子匆匆穿过垂拱门,向院中而去。一位身披轻裘的俊朗青年则跟随在一边。
  路过的其他人看见这一幕, 不免窃窃私语。
  “真不知大公子是怎么想的, 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病秧子带入府中,奉为上宾不说,还答应替他找什么人……”
  “是啊, 这每日里贵重药材耗费不知多少,便是府中再有钱也禁不住这么花。莫非真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大公子看中了那人?”
  “说不定真是这样, 前日我偶然见过那人一面,那真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就是、就是少了些人气,跟那庙里供奉的神像一样。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把他供起来。真真邪门得紧!”
  这些仆役议论之际,恰有一位绿衣少女路过,当即便厉声呵斥道:“噤声!大公子之私事,岂是你等可以随意议论的?若有此空闲, 不妨多去做些事, 否则, 当心这个月的月钱!”
  说着,绿衣少女横了一眼低声求饶的几人,便头也不回踏入了那偏院之中。
  正对院门的便是一方小池,虽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池中却是水流涓涓,犹有鱼虾嬉戏。
  池塘四周的树木与花草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七零八落,像是夜间被寒风狠狠蹂躏过一遍,四处都是纵横交错的痕迹。
  一位白衣人背对着她坐在池中的凉亭里,脊背挺得笔直,如风中寒竹。如瀑般的乌发被一根雪白发带松松挽起,尽数垂落于身后。只一个单薄的背影,便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白衣人身前,正站着她心心念念的大公子拓跋鸿,此时他正俯下身同那白衣人说着什么,对方只漠然摇了摇头。
  “白公子,听说你昨天半夜里突然起身,在院子里弹了一宿的琴?”
  凉亭中,拓跋鸿声音关切,唤了声宿星寒的假名。
  “……突然有些不开心。”
  宿星寒手指在身前的琴弦上拂过,微微垂下的眸子里笼罩着恹恹的雾气。他有一张堆霜砌霜的脸,即便冷冷淡淡,什么表情也没有,也美的像是一幅画。
  拓跋鸿看着这张脸,又想了想对方身上不经意之间透露出来的各种宝物,心中的不耐刚刚升起便烟消云散。
  他一脸不赞同地皱着眉,状极关切:“你身体不好,这样的事情,以后万万不可再做,若是心情不好,只管来找我——”
  “突然想杀人,若不借琴音宣泄……”
  宿星寒终于抬起眼来,扫了他一眼。那双恹恹的眸子里,一抹冰冷寒光如利剑,将所有雾气尽数扫开,又凶又厉。
  “——我怕我控制不住。”
  原本还想套近乎的拓跋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被对方那如有实质的凶煞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脸色青白变幻,勉强笑道:“哈哈,没想到白公子居然还会说笑。”
  “我从来不说笑,至少不会同你说笑。”宿星寒一点不给面子地反驳回去,直直望向他,双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而出,“如果再找不到人,我真的会控制不住。”
  拓拔鸿再次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在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娘。
  这位自称姓白名念的白衣人,是前些天他从奉圣镇骗来的,只不过是提了一下拓跋氏在本地的势力,答应了帮对方找人,这人便什么也不问,乖乖进了府。
  拓跋鸿自幼兴趣异于常人,既好红妆也爱蓝颜。难得遇见如此美人,非但出手阔绰疑似家世不凡,性格又单纯好骗,实在极合他口味,便想着慢慢将人哄骗过来,人财两得。哪知道这人真的被请进了府,才发现对方如此难搞。
  这种一开口便冷场的天赋也是没谁了!即便相貌再美,他也消受不起。
  想了一想对方阔绰不凡的出手,拓跋鸿勉强按捺住屡屡被人冒犯的不悦。正要再说两句套套近乎。
  “之前你答应了帮我找人,人找到了吗?”宿星寒眉心微蹙,一只手在心口上拂过,感应到突然而起的孤寂情绪在其中徘徊不散,让他愈发无法忍受。
  他捂着嘴发出一连串低咳声。
  拓跋鸿为难地摇摇头:“抱歉,时间太短,你提供的线索也不足……”最重要的是,他从头到尾便没想过要找到人,自然是十分敷衍。
  “大公子!”
  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拓跋鸿转过身,看见了自幼陪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婢。
  绿漪靠近凉亭,一眼便看见自家金尊玉贵的大公子满脸为难,姿态摆得极低,伏低做小地同对方解释,心中隐藏许久的妒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她心中为拓跋鸿叫屈,却见那白衣人半点不理会其他,还在一个劲追问“大概要多久才能找到人?可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免更加不满,冷哼一声。
  “我家大公子日日前来关心垂询于你,某些人半点不知感激不说,只惦记着找劳什子人!”她一连串话又快又急,像是放鞭炮一样,“这么久也找不到,谁知道那人是不是死在哪个角落里,连骨头都烂了!”
  铮!
  下一刻,一线寒光突兀而起,直直向她面门袭来,她被吓得下意识闭紧眼睛,发出一声尖叫。
  幸而旁边的拓跋鸿反应过来,伸手一拉,一把将少女揽入怀中,同时顺势向旁边一闪,这才重新落地。
  身后传出一声轰然巨响,只见凉亭的一根立柱像是被利刃横切而过,应声而断。身后的池塘之中更是溅起数丈水花,似乎有一抹无形的刀光将水面斩作两半,空气中一片肃杀。
  少女的尖叫声越发刺耳。
  她伸手抚上刺痛的脸颊,顿时摸了满手鲜血,那是刚才闪避不及时,被风刃摩擦而过的痕迹。
  拓跋宏的脸色已经彻彻底底阴沉下来。
  “白公子,你未免太过分了。我好心好意招待于你——”
  铮铮铮铮!
  宿星寒一言不发,十指在琴弦上舞出一片残影,琴声如惊雷炸响于天际,连绵暴雨铺洒人间。万千缕刀光风刃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周席卷而去,庭院中宛如刮起了一场恐怖的龙卷风。
  凉亭被狂风掀飞,断裂的屋檐狠狠向着拓跋鸿所在砸去,地面上的花草尽数被风刃刮成齑粉,在院落中飞舞。
  两人情不自禁发出惨叫,一道道血痕在身上浮现而出,千丝万缕,如细密春雨。伴随着撞击而来的屋檐,两道人影被狠狠掀飞出去,直落入池塘之中,溅起好大两朵水花。
  “够了!”
  远远传来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院落上空汹涌的灵气汇聚成一只无形大手,向着下方压来。
  霎时,狂风停歇,半空中飞舞的碎屑被人定格,整片空间如同一幅画卷被人凝固下来。一股仿佛阴阳守恒,无始无终的道意若隐若现,如丝如缕。
  赫然是一位入道大宗师远远出手了。
  “年轻人,不要太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