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拨鼠
  第二天, 夏映浅跟他表姨说起这个玄学会。
  毕竟人家邀请的不止是他,还有他表姨。
  去不去的, 还得听他表姨的意见。
  “感觉那些知名的道观和寺庙就是挂个名, 这组织怎么说呢……暂时还没找咱们要会费。”
  也不好说到底是正经,还是不正经。
  深思熟虑后,夏映浅还是不大想去。
  不为啥, 浪费时间等于浪费生命。
  不过, 苏锦霓可不懂这个。
  前几天,青青老师讲了本绘本叫《踏秋》。
  自打听完那个故事, 苏锦霓想要出门踏踏秋的心思, 就像排着队往南飞的大雁, 一会儿是人字形, 一会儿是一字型。
  换句话说, 她既想登高望远, 又想去公园赏菊。
  那要是能去参加这个大会,是不是就代表了,她不用发愁, 到底是登高啊还是赏菊!
  对于选择困难症来说,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友好的安排了。
  但苏锦霓一看她表外甥的脸色, 就知道他不想去。
  苏锦霓转了转小脑袋瓜子, 问:“表外甥,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咱们要是应邀前往的话,要去哪个城市啊?”
  “凝江城。”
  苏锦霓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哇, 好棒啊!”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凝江城在哪儿。
  得, 有这一声欢呼,夏映浅就知道他表姨是什么意思了。
  内部意见不统一。
  此事应该暂缓。
  夏映浅拿出了手机,开始挨个搜索玄学会的会员。
  第一个当然要搜副会长蓝之安。
  嗯,还是个有搜索词条的名人。
  词条上介绍他毕业于华国道教界最高学府,致力于道教文化的传播等等。
  反正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除了这个词条,便搜索不到任何跟蓝之安有关的消息了。
  好在,词条上有张照片,应该是蓝之安从道学院毕业时拍的。
  照片上,一个穿着紫色道袍的小胖子,笑得格外的和善。
  单从面相来说,蓝之安确实挺适合当副会长的,长了一副八面玲珑的样子。
  夏映浅转而又去搜索苗疆整蛊王阿部。
  其实他都没想到能搜出来的。
  谁知道,还真有一个相关的报道,是去年过苗年的时候,记者采访到了华国最古老的一个苗部村落。
  记者去的时候,那个村落正在举行蛊王大赛。
  获得蛊王称号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就叫阿部。
  夏映浅其实也不大清楚,那个阿部跟这个阿部是不是一个人。
  但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有一个妹妹。
  蛊王阿部的妹妹叫清鹫,据说是下一代的巫女。
  而上一代的巫女正是阿部和清鹫的母亲。
  他们这个村落还挺有意思的,到现在都保持着母系氏族的生活方式。
  夏映浅只查到这里,就没再查下去。
  因为副会长蓝之安,大约是想趁热打铁,给他发来了信息。
  “夏道长,我把你要来参加大会的消息,已经跟会员们通报过了,大家都表示了热烈欢迎。”
  夏映浅又不好说,他还在犹豫。
  更不好继续装死。
  他想了想,问:“蓝会长,咱们此次大会召开的目的是什么?”
  蓝之安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哦,就是做友好交流,每年都会有的。”
  “那入会需要什么条件吗?”夏映浅现在巴不得他提会费的问题,这样他就可以直接拒绝了。
  蓝之安:“只要通过我们与会成员的审核就成了,我可以非常准确的告诉夏道长,您和小神童早就通过我们的审核了!而且是一致通过![拍手拍手]”
  这么草率的吗?
  夏映浅还来不及回复,蓝之安的信息又发来了。
  “下月三号,我在凝江城,恭候夏道长和小神君!”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夏映浅只好回复:“蓝会长,客气了!”
  全程围观的苏锦霓,顿时高兴地转了个圈圈,“噢,又可以出门浪喽!”
  可是带谁不带谁,这回还挺难的。
  这两鬼两妖,除了蛟一心修炼,不想出门之外,剩余的都不想窝在道观里。
  苏锦霓出了个馊主意:“表外甥,要不,都带上吧!”
  “表姨,咱们参加的可是玄学大会,那里头的要都是普通人还好,万一都不是普通人的话,那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咱们不止养鬼,还养了妖!”
  所以这一次,夏映浅一个都不想带。
  这要是一个都不带的话,只有她跟她表外甥,那可就太无聊了。
  苏锦霓又出了个馊主意:“让他们剪刀石头布吧!”
  她是这么想的,至少得带一个。
  蛟虽然压根儿就没打算出门,但苏锦霓的提议对他来说,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蛟下意识动了动自己的爪子,四爪为蛟,五爪为龙。
  他的爪子支岔的很开,想要出个剪刀,难得很呐!
  都还没开始石头剪刀布呢!苏锦霓也不知道大蛇蛇为什么生气,头也不回地飞进了偏殿里。
  苏锦霓嘟嘟小嘴儿:“大蛇蛇弃权了,你们三个来吧!”
  红茵和鬼王对视了一眼。
  红茵的意思是让鬼王弃权,这事儿就剩她跟小狐狸掰头了。
  想啊,不管去几个,两个鬼肯定有一个不能去。
  要不然的话,道观里只剩一只小狐狸和一条还没进化成人的蛟,万一出点啥事儿,这俩货肯定不成。
  鬼王却拖着红茵远离。
  不远处,还传来了红茵暴躁的声音:“凭什么我要让着那只狐狸精,他一百多岁,我也一百多岁,凭什么我就算大鬼,他就算小妖精?不公平!”
  苏锦霓想走过去看看鬼王和红姐姐在搞什么。
  小狐狸肯定不会放过眼前这捡漏的大好时机,自己宣布道:“他们都弃权了,我赢了!”
  夏映浅被这两鬼两妖吵得脑仁疼。
  这个结果倒是能接受。
  一个是因为小狐狸还算机灵,另一个是因为小狐狸会伪装。
  再换句话说,这两鬼两妖里就属小狐狸装的最像人了。
  就这么愉快的拍板吧!
  夏映浅上午才决定了要去参加玄学会。
  下午便有玄学会的会员上了门。
  来人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青年,长得还行,就是那双眼睛,让人感觉刺骨的阴寒。
  他自我介绍道:“赶尸人凌戾!”
  夏映浅想起来了,就他说的,谁再水群谁孙子。
  他忍住了被雷劈一样的心情,客客气气地跟凌戾行礼:“凌施主,有礼!”
  凌戾大大咧咧道:“自己人,别客气了!我本来是想把这一单生意做完,再拐到清明观来。可我一算不划算,我这单生意的目的地是戈市,正好在盛世和凝江之间,我要是先去戈市,还得回头接你们,再去凝江的话,至少得多费二百块钱油钱,还有二百块钱过路费,所以我就先来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你们也别磨叽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吧,咱们先去戈市,然后再去横山,接蛊王他们。”
  夏映浅觉得自己得好好消化消化。
  嗯,赶尸人做的生意……肯定不跟电视上演的那样,赶一队僵尸。
  毕竟年代不同了。
  现在搞什么都是一对一,甭管一对几了,凌戾服务的对象,他肯定不是活人呐!
  夏映浅觉得他和他表姨这回真的是上“贼船”了。
  关键这帮“贼”还过分的热情,让人无法张口拒绝。
  毕竟人家可是专程来接他们的。
  夏映浅真的是想了许久,才想到一个很合适的拒绝理由。
  “那个,我表姨晕车,我订了飞机票……”
  修道之人说谎,不知道会不会被雷劈?
  这词儿是事先没有对过的。
  苏锦霓拆台道:“表外甥,我不晕车的呀!”
  呵呵!
  夏映浅尬笑,面皮都快挂不住的那种。
  还能怎么办呢?
  夏映浅真的是被凌戾“逼”着,收拾好了他跟他表姨的箱子。
  就是不收拾不行的那种,凌戾一直叨叨着他的客户要撑不住了。
  夏映浅自个儿都能捉鬼,但是一听他这话,脊背发麻。
  他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态,认命躺平。
  凌戾是真的不客气呢,一手拎起一个箱子,直接就拎出道观了。
  夏映浅和苏锦霓跟出来一看,凌戾开的是一辆越野车。
  他还没到考驾照的年纪,对车型了解不多,但凌戾这辆越野车看起来属于贵的。
  凌戾打开了后备箱,将两只箱子装了进去,又招呼他们上车。
  夏映浅真没法形容,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以为自己一上车,看见的会是腐烂的……
  没成想车里干干净净,只有一只金色的盒子,盒子上还蹲了一只龅牙土拨鼠。
  夏映浅看得出来,这只土拨鼠是灵体。
  他猜想的到,土拨鼠屁股底下的那个金色盒子里,装的八成就是它的肉|体。
  所以……凌戾这趟生意的对象,还不止不是活人。
  夏映浅整个人都裂开了。
  苏锦霓冲着那只呆萌的土拨鼠,招了招小手,“嗨!”
  凌戾跳上了驾驶座,回头看了那只傻乎乎的土拨鼠一眼,又瞧了瞧最后上车的小狐狸。
  “哦,这只土拨鼠就是有钱人家养的宠物,不开智的,不像你养的那只狐狸。”
  小狐狸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自己没把尾巴藏好。
  他赶紧回了一下头,藏好了呀!
  夏映浅愁得直嗒嘴,这只傻狐狸,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凌戾得意地咧了嘴笑,“嗐,我好歹是我们赶尸门百年一遇的奇才,是人是妖,我要再分不清楚的话,我师父的棺材板儿都要压不住了。哦,你们别怕,那只土拨鼠做过防腐处理,香着呢!”
  说完,他又嘟嘟囔囔地吐槽:“现在的有钱人脑壳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你说这玩意儿……家养的,它炖了不香吗?还得花十万块,送它回故土!不过话说回来,就得多来点儿这样脑壳长歪的有钱人,不然我去哪儿挣钱去啊!”
  大约是那个“炖”字,刺激了土拨鼠,它跺了跺小短脚,张着嘴“啊”的一声,跟表情包一模一样。
  想来这一路上,凌戾听得太多,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它,倒是吓了苏锦霓一跳。
  没想到呢,这么个小肉墩儿,叫起来声音那么大。
  苏锦霓不由多看了它两眼。
  土拨鼠的魂体有点淡,高声叫完之后,似乎是损伤了自己的灵体,蔫蔫的趴在了金色的盒子上面。
  凌戾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铃铛,一边摇铃,一边念咒。
  凌戾一顿操作猛如虎。
  苏锦霓再看土拨鼠的灵体,稳定了许多。
  凌戾嘿嘿一乐,发动汽车了。
  他的话真是超多的,这样一来,显得苏锦霓的话都少了。
  孩子有好几次想插嘴来着。
  但凌戾东拉西扯,好多话题都超出了孩子的知识范围。
  嗯,听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凌戾给他们讲了他的业务范围。
  义庄、赶尸是早就退出历史舞台的。
  凌戾的师父生前在殡仪馆工作,就是开灵车的。
  现在若是有枉死异地的人,想要回到故乡,大多都会选择租灵车。
  所以这转行,也算没有转出自己的老本行。
  而他师父没了之后,不喜欢被束缚的凌戾单干了。
  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但一年接不了几桩赶尸的活。
  用凌戾的话说,他不靠这个吃饭。
  要靠这个吃饭的话,早就饿死几百年了。
  还有凌戾这个名字,他原先可不是这个“戾”字,后来是做了赶尸门的掌门人,才有了这个名字。
  这个戾是他们赶尸门祖传的,比如他师父就叫赵戾,据说这个字可以起到压制阴气的作用。
  但其实没啥用处,他师父只活到四十五,他师父的师父也只活到四十五。
  四十五成了他们赶尸门的命砍儿。
  凌戾说着还自嘲地道:“我离四十五还有二十来年,得抓紧时间享受人生了。”
  夏映浅听的则是心酸。
  一方面是想起自己倒霉的命格,跟凌戾只能活到四十五的命格,有的一拼,不分胜负的那种。
  另一方面是想起,这几十年,其实玄门的日子都不好过。
  认真说起来,还属寺院和道观的日子好过了那么一丢丢,因为都朝旅游业发展了。
  没法期旅游业发展的,如赶尸门,蛊门,都挺可悲的。
  前段时间不是还遇到了一个捉妖门,都彻底没落了。
  本来是不熟的,这一聊下来,夏映浅跟凌戾共情了。
  唉,都是独自支撑门派的苦命人。
  车里的气氛愉快了许多。
  苏锦霓悄悄地松了一口长气。
  她表外甥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孤单了,不喜欢交朋友。
  她一直都鼓励她表外甥多交朋友的。
  不要因为她束缚了手脚。
  看吧,像现在多好!
  嘿,她表外甥很快就可以摘掉家庭妇男的帽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