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树
  一切都准备完毕, 夏映浅谁也没有劝服,只等着给蛟送口信的小狐狸回转, 就可以出发了。
  他转念又想, 唉,也许人多力量大呢!
  就目前的状态,他只能如此安慰一下自己。
  今天的天气着实不错, 尤其是这大山深处, 空气清新,阳光明媚。
  夏映浅幻想着, 搞完了这桩事情, 来这儿度个假, 放松放松。
  然而, 这山里的天也是奇怪。
  刚刚还晴空万里, 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夏映浅的心里不太舒服, 这看起来不像个什么好预兆啊!
  他不由抬头看天,紧跟着艹了一声!
  这哪里是阴天啊,分明是蛟那个大型妖物在过境。
  小狐狸在这山里的瞬移速度, 简直绝了。
  就是嗖一下, 能从魔泉到阿巫家的速度。
  陡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小狐狸, 气急败坏地指着天:“蛟……”
  那个恋爱脑, 趁他不注意, 就先窜了!
  霓霓可没说让他去。
  嗷嗷呜呜, 气死了!
  “看见了!”惊讶过后, 夏映浅显得格外的淡定。
  他拿出了红纸马和引路符,跟他表姨说:“咱也走吧!”
  苏锦霓点点头。
  还得赶快呢!
  毕竟现在的新闻还是清明观忽然被老榆树入侵了,等一会儿, 就成了老榆树忽然被条大长虫给缠住了!
  唉, 相爱相杀,这又是何必!
  等到他们一行,第三回踏上了阴路,那些鬼都已经麻了。
  这世道,阴路居然成了人间分路,就……离谱!
  也有那消息灵通的鬼,跟别的鬼叭叭。
  “没看新闻吗?清明观出事儿!”
  “啥事?啥事儿?”
  ……
  众鬼停车,迅速靠拢,鬼脸上端的都是听大事的专用八卦表情。
  死的年头多的鬼,有认识那棵老榆树的,就想不通了,一棵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做树精的老榆树,怎么就想不开去招惹清明观呢?
  “一定是清明观的小道士,收走了老榆树的树子和树孙!”
  别说,这鬼说的有道理。
  接着,又有其他鬼提出了问题。
  “老榆树活了两千多年,年年开花结果,鬼才知道,她有多少树子树孙。”
  “哦,不,其实这题鬼也不会答!”
  “真说起来的话,我觉得清明观这回有点冤了,老榆树精有碰瓷儿的嫌疑。”
  ……
  如此的议论,也只有苏锦霓能听见一耳朵。
  青青老师讲过的,植物的种子可以靠风传播。
  可姚京京是个妖精,她会像其他榆树一样开花结果吗?
  尤其是,她为了追随逍|游神,多少年了很少会在同一个地方扎根。
  这问题,也许只有见着了姚京京,才能有答案。
  苏锦霓真的有认真地分析。
  还没来得及跟她表外甥交流,她表外甥不讲武德,打道观的门口,就把她挤出阴间了。
  而他马都没停,又多跨了一步,明显是往道观里去。
  苏锦霓急了:“表外甥!”
  清明观的门口围了好多的人。
  里三层外三层,挤不透。
  苏锦霓出现在最外围人的后头。
  有人听见她的声音,扭头拉着她说:“霓霓,你表外甥呢?”
  这人正是林妈妈,她拉着苏锦霓的小手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北北的爸爸,凌晨出差回来,就看见道观门口长了棵树,还以为自己眼花。那会儿树还没长这么大……”
  她扭头又看了大树一眼,“早上九点多开始开花,这才十一点结榆钱了!我们都说,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榆树!刚刚镇政府的领导来看了看,大家都在找你表外甥去哪儿了?不会在里头吧?你是跟谁一起的?”
  “跟我,跟我!”慢了一步到阳间的方神棍举了手说。
  苏锦霓朝她身后看了一眼,除了她表外甥和鬼王,其他人和妖都在这儿了。
  她耷拉着小脸,抬头去看硕果累累的老榆树。
  旁边有人议论。
  “这榆钱裹点面炸炸,可好吃了!”
  “卧槽,这种变异树种,你都敢吃?”
  “闻起来味道挺香的,我大□□人民,什么不敢吃!只要好吃,能给它吃绝种信不信?”
  ……
  苏锦霓嗅了嗅四周的气息,她闻起来一点都不香,只闻到了衰败腐朽的死亡气味。
  她偏了偏小脑袋,疑惑的很。
  金元宝呢?
  不会吧,他跑得比他们慢?
  另一边,方神棍开始维持秩序。
  “请各位街坊,让一让啊,今天我们清明观暂停参观……所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要井然有序地离开,不要发生拥挤踩踏行为!”
  人群很快散开。
  苏锦霓托着小脑袋坐在老榆树的树下,一声不吭。
  孩子显得无精打采。
  小狐狸安慰主人的方式,就是卧在她的脚边,默默陪伴。
  阿部和凌戾绕着大树转了三圈,还是不敢相信。
  “我去,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树!”
  阿部乍舌道。
  他从小就长在大山里。
  大山里什么样的树都有,听他“阿妈”说,魔泉外头的两棵神树,至少有几百岁了。
  但那两棵神树合在一起,也没有眼前的老榆树粗。
  这树干至少得八九个人才能合围住。
  粗壮的树干死死地堵住了清明观门口,甚至挤得清明观的墙头都歪了。
  方神棍怕她担心夏映浅,安慰道:“霓霓,你表外甥很厉害的!”
  “嗐,这个我知道!”
  苏锦霓沉闷地叹气。
  她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枝繁叶茂,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全部都是怜悯。
  “是姚京京,她快死了!”
  清鹫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老榆树。
  没错,他也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
  夏映浅跟范阶到了清明观的院子里。
  明明是从阴间回到了阳间,可此时的清明观感觉还不如阴间的能见度高。
  黑且有雾。
  夏映浅拿出了从阿巫家带来的手电筒,他打开照明,发现没起任何作用。
  雾浓得根本就化不开似的。
  夏映浅气沉丹田,在浓雾中大喊:“红茵!”
  一旁的范阶忽然飘到了他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他的嘴。
  夏映浅居然瞬间就明白了鬼王的意思。
  “我说的啥,你听不见是吗?”
  范阶点了点头。
  得,这雾不止能见度低,还能隔绝声音。
  夏映浅收了声,反正听不见,他叫破嗓子也没用。
  他在心里低骂:这老榆树还挺恶趣味的!
  唉,不止恶趣味,还很强啊!
  这会儿,就是来个棒槌,也知道此时的清明观不对劲。
  清明观的内院,自从扩建后,也不过是五六分钟就能逛完一圈的距离。
  可夏映浅跟范阶逛了至少得有两个五六分钟。
  夏映浅叹了口气,算了,还是作法吧!
  夏映浅两指一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除妖符。
  那符一接触雾气,瞬间燃烧起来。
  仔细听的话,仿佛还有惨叫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有门儿!”
  夏映浅高兴地叫了起来。
  他诨名符多多。
  没事儿酷爱画符,出门不管是捉鬼还是捉妖,必带百张符以上。
  于是,夏映浅又拿出了第二张符。
  紧跟着,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那听起来很远很远的惨叫声音,越来越近。
  就是这时,夏映浅忽然听到了观外的小孩落寞的声音。
  “是姚京京,她快死了。”
  妖的死,是真正意义上的死。
  不同于鬼,即使是炎涛那种罪大恶极的鬼,也还能化作阴都城的烂泥。
  妖一旦消亡,妖丹毁灭,可能会化作晨间的一粒露珠,太阳一出来,即刻蒸发的无影无踪。
  也可能会变作一缕风,风停了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以后。
  第六张除妖符已经夹在指尖。
  夏映浅的手指一松,顿下了动作。
  作为一个坏蛋,最害怕的就是来自于好人的怜悯。
  他们也太坏了,她好好一个坏蛋,有自己的理想,用尽手段达到,害人不惜害己,管他们屁事呀!
  姚京京气得满树的叶子都在颤抖。
  一直尽量隐匿真身的她,气急败坏地道:“不要假惺惺!”
  “姚京京,你个蠢货,榆木疙瘩!”
  好神奇哦!
  夏映浅不止听见了姚京京的声音,还听见了金元宝的。
  “嗨,元宝!”
  很显然,道观外的苏锦霓也听见了。
  她打完招呼后,奶声奶气:“我找你半天了!我说怎么没看见大长虫盘大树!”
  死寂一般的沉默后。
  蛟的声音又从很远很远似的地方传来:“相信我,我来解决!”
  **
  榆树精释放了自己全部的妖力,就像人有回光返照一样,这时的她,妖力鼎盛,强大无比。
  不然她根本就做不到入侵清明观。
  可即使是这样,依旧是以卵击石,想要彻底地毁掉清明观,她做不到,哪怕赔上自己。
  既然不能毁掉的话,那她便强行祭出妖丹,制造了一个草木精的精神力空间,让所有的人以为清明观被毁掉了。
  这与小狐狸的造幻能力,有异曲同工的作用。
  只不过,榆树精的本职妖力是治愈。
  她这个完全属于跨界,还是会要了自己性命的跨界。
  道理很简单的,好比小狐狸的造幻能力再过强大,他也没办法哭出绿色的大|药|丸子眼泪。
  小狐狸想要救人性命的话,唯有祭出妖丹,以妖丹换命。
  榆树精的妖丹如她哭出来的大绿丸子一样,也是绿色的。
  蛟舍弃了自己的肉身,也祭出了自己金色的妖丹。
  他强行介入了榆树精所制造出来的空间。
  并且很快找到了姚京京的妖丹所在。
  蛟其实也没想太多,就想了下,如果以后孵他出来的“小母亲”哭坟,喊他金元宝,他会不会觉得糟心。
  紧跟着,蛟金色的妖丹便撞上了姚京京绿色的妖丹。
  晴好的天气,忽然起了一阵妖风。
  只有苏锦霓的意识能感受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条粗壮的龙,以同归于尽的姿势,撞上了同样粗壮的榆树。
  犹如彗星撞了地球,姚京京的空间顷刻崩塌。
  与此同时,倾泻的妖力,全部都朝小狐狸奔涌而去。
  小狐狸躲闪不及,金色的妖力打先入体,他只觉浑身鼓胀,像是要炸掉一样。
  紧跟着,绿色的妖力入体,如一股温暖的水流,走遍全身。
  电光火石间,小狐狸糕糕妖力大增,九尾傲然屹立于身后。
  这天,清明观的天空好端端的忽然出现了火烧云。
  这不早不晚的,居然有火烧云,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看完火烧云之后,很多人不约而同忘记了一些事情。
  比如清明观长大树的事儿!
  天还是那么蓝,清明观还是那个清明观。
  没有树,也没有龙。
  观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托腮的孩子,看了看天上的云,听了听耳边的风。
  “下辈子做人吧!像我一样,找个好坑的表外甥!”
  苏锦霓叹了口气,鼻子酸酸的又说:“逍|游神,你完了,完了,哇……”
  这天,孩子的哭声传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