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干夜活都累了,第二天日上三竿,大家都还爬不起来,直到快吃中饭了,才懒洋洋地坐拢一桌。中饭吃好,回杭的路上,顺道去余杭的径山寺玩。
  万杉离立翠云幢,袅袅稀闻晚吹香。
  这径山寺乃千年古刹,南宋时香火鼎盛,位居江南五大禅院之首。沿途山弯九十九道,竹林翠翠,鸟语花香,茶丛遍野,风景甚是旖旎。进入山门,只见寺宇巍峨,古柏森森,梵音声声,香烟缭绕。阿明甚是眼热定富与小花,也想好好交寻一个能伴伴老的,便点香叩头,祈求菩萨恩赐。
  这年的中秋节是个礼拜天,阿明、阿芳与春桃夫妻相约去大森林跳舞。小雪走不出,青皮甘蔗独自去了。好久不去大森林了,里面的破桌子烂凳儿都换了,顶棚也改修过了,看上去更简洁明亮些。
  阿明他们五人在左手中间的圆桌边儿刚坐下,令阿明惊奇不已的是,阿华带着一个四十岁都不到的小崽头1进来了,一直走到底坐了下来。这小崽头常跳舞的人都晓得,姓陈,住在东郊彭埠,除出皮肤稍黑些,相貌儿很不错,舞儿也跳得极好,是一个不务正业专吃软饭的人,舞厅里的女人搞过不计其数。
  更令阿明惊讶的是,阿华居然走到阿明的旁边,从后头拖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阿明的心都拎了起来,生怕她乱说西说把他们过去的事儿说出来,这样在阿芳、春桃的面前就很尴尬了,鼻头上不禁出了汗儿来。
  “阿明,你好长时间不到这里来跳舞了,今天急个套介难得?”阿华笑咪咪道。
  “嘿嘿,今天中秋节,几个朋友约好一起来坐坐。”阿明看她笑,心里的紧张稍微放松些。
  “方便的话,等一下来叫我跳一只伦巴。”
  “哦?算了,算了,你带兵的,这不大好。”
  “跳一只舞没关系的,小陈很听我话的。”
  “他舞跳得比我好,还是算了吧。”
  “他其它舞儿都好,就是伦巴跳得没你活,跳一只吧。”
  “那好吧,等一下伦巴我来叫你。”
  阿华走回自家那里去后,阿明一颗悬着的心儿放了下来。第一只慢三步舞曲开始了,春桃夫妻先上去跳了。
  “阿明,这个女人你好像蛮熟的吗?你伦巴跳得好她都晓得。”阿芳的眼里闪现疑惑来。
  “哦,她是我原先蔬菜食品公司的经理,我同她在这里跳过一次伦巴。”阿明竭力掩饰。
  “看她的衣着打扮,肯定蛮有钱儿的,那小鬼头绝对是看相她的牙,所以马屁梢也要啃。”青皮甘蔗道。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可能是吧。”阿明装木。
  “唉!舞厅里真当稀奇古怪的事体都有,男的女的再是个老,只要有铜钿,再嫩的草都吃得到。”青皮甘蔗叹息。
  “那是,现在个世道只讲钱儿,不看人头。”阿明有同感。
  第二只并四步开始了,阿明与阿芳上去跳了。阿华的眼睛直盯牢他俩看,像是要确定阿芳是不是阿明的搭子。
  阿芳也注意着阿华:“阿明,这个女人的乌珠老是盯着我们哩!”
  阿明担心阿芳看出苗头,胡乱道:“这个女的说说做过经理,其实脑子有点儿搭牢的。”
  “她看上去好像蛮欢喜你的。”
  “啊呀,阿芳,你表多想了,她欢喜是她的事,去管她作啥,你只要我喜欢就是了。”
  下一只伦巴开始了,舞曲是改编自胡扬林的《香水有毒》,曲词相当动听。
  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
  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我为他保留着那一份天真
  关上爱别人的门
  也是这个被我深爱的男人
  把我变成世上最笨的女人
  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
  他说最爱我的唇
  我的要求并不高
  待我像从前一样好
  可是有一天你说了同样的话
  把别人拥入怀抱
  。。。。。。
  阿明无奈,只得去叫阿华跳。在他的带舞下,阿华跳得甚是欢畅,直朝阿明笑。
  “阿明,跟你跳舞,感觉就是好!”
  “为啥?”
  “你从不要我一分钱。”
  “我不吃软饭。”
  “这小鬼头我每个月给他九百,还嫌不够,还要叫我给他买衣服、裤子、香烟什么的。”
  “年轻就是资本,谁叫你吃嫩草。”
  “他有一点比你好。”
  “什个比我好?”
  “那个疯子被他打怕了,看见他就逃。”
  “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是好,可是年纪相差太大,我肯定要被人家在后头捏鼻头。”
  “捏鼻头随别人去捏好了,你自己感到开心就好。”
  “没你好。”
  “阿华,我觉得你有嫩草吃吃已很好了,钱是身外物。”
  “那也是。那个女的是你搭子?”
  “邻居。”
  “你本领真大,把领导搞定了逃走,又把邻居都弄了。”
  “嘿嘿。不是逃走,当时怕疯子闹到我单位去,丟了饭碗头就完蛋了。邻居么,跳跳舞而已。”
  跳完伦巴下来,阿芳却噘着嘴儿了,好不开心。到了黑舞儿,阿明拉了她才上去跳。
  “阿芳,不跟她跳,实在难为情。”阿明想亲她脸儿,她却把头转了开去。
  “你与她跳一只舞,和她说那么多话作啥?”阿芳醋心大发。
  “她问我一些事儿,我不回答又不礼貌。”
  “她问你啥西?”
  “以前公司的事,还有你是不是我的搭子。”
  “你急个套说?”
  “我说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去!又来花言巧语了!”
  “阿芳,你一笑,就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好看。”
  阿芳被阿明说得骨头都酥软了,便靠在了他的肩头上,任由他亲着腮儿。
  “唉!女人就是喜欢听男人的甜言蜜语。”阿明暗暗道。
  下半场阿明又换成春桃跳了拉手。跳完舞回家,青皮甘蔗到棋牌室看老婆打麻将去了,良宵美景,阿明与阿芳自然不肯放弃,便双双回到了阿明的家。
  中秋的月亮分外地圆,皎皎地挂在西山之上。夜穹里没有一朵云儿,只有晶晶亮的繁星。西荡苑里有些树木的叶儿已发黄了,在月光中泛着金辉。
  露水鸳鸯汏好浴后,坐在窗前搞起了情调,将月饼你塞在我嘴里,我塞在你嘴里,两只眼儿的情光比月亮还要炽亮,似要把对方的心照透了才肯收敛。天气不冷不热正舒服,电风扇微微吹着,浴后的身体很是光滑滑,足令人的情火难熬欲燃。
  美妙的夜色催情着美妙的欢爱,这是叫人难以忘怀的一宵。
  月亮渐渐隐入西山后头去了,天边泛起一丝丝鱼肚色来,缕缕晨曦穿进窗帘儿来,照在慵慵懒懒的两人的脸儿上。
  “宝贝,好起床了,我要上班去了。”阿明亲着阿芳的脸儿,在她耳边柔声道。
  “阿明,让我再睡一会儿,被你弄死了!”阿芳微睁了一下眼儿又闭上了,转过身去。
  “晚上如虎,天亮如猫,差不多了,起来吧。”阿明在她高翘的雪白的臀儿上拍了一把。
  “亲爱的,那你抱我起来。”阿芳甚是娇眼。
  阿明抱了阿芳起来。梳洗完了,阿明把她送到了四季青,然后便去上班。
  这天他收到了游鳞斋学友文韧的电话,要他国庆节去武康,参加2号他儿子的婚礼。至于如何去,另一个学友邹晓开冰柜厂了,有面包车来接。
  文韧知道阿明离婚了,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阿明说有,他就叫阿明把女朋友带去。
  带阿芳去,还是带秀云去,阿明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带秀云去。因为从短信联系中得知,秀云国庆期间放假,她难得回杭州,而阿芳几乎天天能见面。
  邹晓原是搞旧货市场的,后来在乔司农场里租了一块地,建起了冰柜厂。此次他动用了厂里的两辆面包车,接送学友去德清县政府所在地武康吃喜酒。
  有的学友工作稳定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有的则下岗家庭破裂比阿明还不如。尽管有好有差,但夜江大专夜读加上高中毕竟有六年同窗之谊,大家多年不见了,自然有许多话说,阿明是班里的小弟弟,所以一路上他们都喜欢寻他的开心。
  “小弟弟,蛐蛐草儿,筅记筅记2,又筅牢了一个美女。”
  “小弟弟,介好的小姐妹是不是舞场里寻来的?”
  “小弟弟,差不多么就好结婚了,一婚不甜二婚甜啊!”
  “。。。。。。”
  阿明、秀云也随他们说,只是嘿嘿哈哈地笑笑。晚快边儿到了武康,文韧家的门前空地上搭着篷儿,张灯结彩,甚是热闹。乡下风俗,喜宴要大摆三天,大家送了贺礼后,参观了一下新房,便围桌吃起来。虽然正宴要在明天,但这晩的菜肴还是很好的,鱼呀肉的、鸡呀鸭的满满一桌儿,高梁、老酒、啤酒、饮料随意喝。
  大家叽叽喳喳海阔天空一直热闹到十一点多,脸儿都喝得血沥大红了,然后到不远处的宾馆安歇。那宾馆是个中档儿的,文韧给阿明安排了一个标准间。
  阿明与秀云好长时光没在一起欢爱了,早已按捺不住,鸳鸯浴时就大干起来。
  酣畅淋漓之后,秀云依偎在阿明的怀里,似有感触:“阿明,你同学都快做爷爷了,为什么年龄相差这么大?”
  “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大家来自不同的单位,抱着建设四化、振兴中华的理想而夜读,所以年龄参差不齐。”
  “下午来的路上,好像有三四个人没工作,其中一个靠卖小狗儿过日子,还有一个靠卖虾儿过日子,看上去都有点儿可怜兮兮的。”
  “哦,卖小狗儿的叫柴雄,原先是省粮食厅秘书处的,下海经商亏本后,房子卖了还债,老婆同他离了婚,他自家又生了场大病,找不到工作,在家养了六七只贵宾犬,交配生下小狗儿就去卖掉过日子。另一个叫胡鸣,开过夜总会,后来钞票被骗子骗走后,生活无着落,两夫妻就在农贸市场卖虾儿,有时也卖些其它水产品。”
  “我看你曾经也是下岗的,尽管开开车子挣得不多,但比他们要好些。”
  “秀云,现在只要有个饭碗头,日子能马马虎虎过得去就过去了。”
  “有一个好像卖古董的还不错。”
  “他叫方元,原先是省测绘厅政工处的副处长,同我坐在一桌,他文思最敏捷了,一手好诗词,不过还是做了个古董贩子。唉!其他同学不说,我们这十个人书都白读了!”
  “学了总是自家的。”
  “有啥个用呢?我是十多年不动笔不看报了。有一次有个业务员要去参加考试,问我‘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是什么,我也回答不上来。”
  “你是以人为本,跳舞找女人去和谐忙呀!”
  “这倒也是,这倒也是。现在对我来说,只有跳舞才能解脱烦恼,日子才能过得开心,其它都抛开了。不过,我可没乱找女人噢!”
  “我又不在你身边,哪个晓得你没找女人?”
  “宝贝,有你我已经足够了,不然,我就带其他女人来和谐了。”
  “我们有时要一二个月才见一次面,你这么强,够了?”
  “宝贝,你够厉害了,猛过老虎,我们不在一起,你不也熬住了?”
  露水夫妻说说摸摸,又兴奋起来,颠上颠下,倒来倒去,也像新婚之夜似的,极尽绸缪。
  第二天睡了个懒觉儿起来,大家有打老k的,有搓麻将的,玩得好开心。听说武康有舞厅,阿明、秀云的脚儿就痒了,下午打的赶到舞厅去。那舞厅的曲子、舞法倒是同杭州差别不大,他俩跳得甚是舒畅。
  晩上喜宴大摆,宾朋满座,吹吹打打,弹弹唱唱,热闹非凡。新郎官儿、新娘子披红戴花,漂亮极了。游鳞斋十个学友加上副班长邵勇,你敬我敬,说说笑笑,一直喝到深更半夜。大家醉醺醺都昏天黑地了,文韧和柴雄已是烂醉如泥。
  秀云酒后十分兴奋,做着各种各样的瑜伽姿式,忽儿孔雀开屏,忽儿蜻蜓点水,忽儿黄莺展翅,忽儿丹凤朝阳,极其妖媚,撩得了阿明的情火直要冲出脑门儿来。当晚两人的性致依然旺烈,变换招式,施展本领,你不完来我不歇,真个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厮杀个天昏地暗,星月无光,直到天色将曙,才昏昏入睡。
  3号中饭后,大家与文韧道别。
  汽车在省道上迤逦而行,两边山上的树叶儿有的已泛成金黄和深红了,与绿叶儿相杂在一起,色彩斑斓的,浓浓的秋意煞是悦目赏心。田野、村庄转眼即逝,到了瓶窑、良渚一带,河流、竹林迎面而来。河流闪着银波,竹林随风摇曳,景色甚是优美。到了杭州,学友们互道保重,依依惜别。
  【注释】
  1小崽头:杭州人对年轻人的叫法。
  2蛐蛐草儿,筅记筅记:杭州俗语,挑逗、引诱之意。筅:筅帚,用竹子等做成的刷锅、碗的用具。